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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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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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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五十六章 入黑帮

阎鬼代理队长领导生产,托合塔尔基本就没什么生产了,反正冬天也来了,猫冬的时候快到了。只是场院里有些麦子垛在那儿,眼看就让大雪给埋了,好像也没有人张罗打场的事情。石头磙子,套具,木锨,篷布,麻袋什么的都要收拾一下。麦子没有收到库房里,就不算收回来了。

本来打的粮食就不够吃,还要吃国家的回销粮,眼看着那大垛的麦子整天牛羊扒,麻雀啄,群众还是心疼的。有几个就对二裘说:“老队长,你就带着大伙儿把场院上的麦子打了,社员糟蹋粮食是要遭天谴的。什么队长不队长的,爱谁当谁当去,你领着大伙把粮食打了,收到库房去,我们就不信,这还会挨批斗!”

几个人嚷嚷的事,几天就传遍了全村,全村都嚷嚷起来,连大嫚儿娘郭秀美,也跟着嚷嚷:“打下麦子分点儿,磨些面,好久都没吃过白馍了。”

于是,二裘一瘸一拐地领着大家打场,场院上又响“嘚儿——驾驾——”的吆喝声和嘻嘻哈哈的说笑声。

我说:“劳动是人间最动听的音乐。”

闾丘二狗说:“你下辈子还得劳改。”

我说:“你不懂,劳动不是劳改。”

阎鬼来场院几次,没人听他的,他就跑到公社去找秦主任。秦主任说:“你是代理队长,是临时的,现在社员都不听你的,你就算代理期满了吧,也不用宣布了,当众宣布不好看,顺其自然吧。”

阎鬼觉得不对劲,好像什么都在变,嗯,他感觉到了,是他老婆的牙变得更大了。阎鬼当家做主,好吃懒做,懒做可以自己做主;这好吃,自己做不了主,没得吃,他老婆的脸就变小了,牙就显得特别的大。

闾丘二狗越来越不懂了,好像阎鬼当了代理队长,却没有以前那么威风了,何麻子的理论也不那么应验了。从前闾丘二狗抱怨自己投错胎了,现在他又开始抱怨自己投错人了。

闾丘家的老汉闾丘狗爹,早就不和老婆穿一条裤子了。近来他腿疼得厉害,四狗闾丘彪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瓶虎骨酒给他,老汉对儿子说:“我老了,这儿疼那儿疼的,都正常,死不了。你们要平安就好,倾家荡产给老大娶个媳妇,可他连个孙子也没给我生出来。二小子跟着何麻子那些人混,不干人事儿,没啥好结果。老三这进去了,得好几年,名声坏了。小五子,连闾丘都不姓了,姓丘了。你还顾家,可要记着咱是什么人家。这东西太贵了,我不能用。”

闾丘狗的娘说:“孩子给你,你就用呗,又不是偷来抢来的,现在很多人都在偷偷做生意,怕啥。”

听娘这么说,闾丘彪低了头,脸色都变了。

大狗闾丘龙跑了进来,有些手舞足蹈:“怀上了,我媳妇怀上了。这回一定是个男娃,我明天就去克克达拉村去找吕神仙给算算。——妈,给我点钱呗,人家不会白给算的。”

闾丘狗娘摸摸索索从裤腰里掏出一叠小小的钞票,一张一张地数,说:“还是恰里巴克村的刘大仙算的准,去恰里巴克。”

趁着他们兴致盎然地谈论神仙的时候,四狗闾丘彪走出门去,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里。

差不多一个时辰,四狗就出现在县城一个小胡同里面的一家废品收购点里面一间屋子里,屋子不算大,但还够温馨;那里面的女人不算年轻,但还丰润;不算妖艳,但还漂亮;不算妩媚,但还温柔。此人长得美,以收垃圾为业,人称垃圾西施。

四狗一进门,两人就抱在了一起。四狗说今天不干活,两人就缠绵了一夜。

因为金牙的事情,二狗闾丘虎一直不受家人待见,前年,跟阎鬼混的时候,还写书面声明,跟闾丘家划清界限,这更让闾丘家老两口耿耿于怀。

老天才飘了点雪花,太阳又暖暖地照着墙根,闾丘虎蹲坐着,卷一只莫合烟,他从用报纸裁好卷好的一卷纸边儿上撕下三指来宽的一条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才从衣袋里撮出大大的一撮烟来卷起来,抖抖擞擞地点燃了,深深地吸一口,慢慢地吐出来。

抽完两只莫合烟后,二狗闾丘虎决定去县城碰碰运气,老四就在县城运气了,经常不回托合塔尔来,回来就是有酒有肉的。闾丘虎这次进县城,碰不上运气,能碰上四狗也行,最起码酒肉得管上几顿吧。

闾丘二狗闾丘虎裹紧了棉袄,抄着两手,低着头,弓着腰朝县城去,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出现在县城的街道上。

太阳还是暖暖地照着,县城的街道也很冷清,偶尔有几个小孩子滚着铁圈从干部招待所前的大街上跑过去;电影院前的空场上有几个娃儿在打尜尜;人民饭店门旁拴着几匹马,还有拉拉车,有马拉的,也有牛拉的;门里正有一些人进出,从里面飘出皮芽子炒肉的香味儿来,柜台上,老板胡日鬼戴着黑框眼镜正在打算盘。

二狗走到柜台前,向老板胡日鬼点点头,胡日鬼问:“同志,吃点什么,有肉菜汤一毛、汆汤肉四毛,还有皮芽子炒肉、辣子炒肉、蘑菇炒肉、过油肉,大盘手抓羊肉……”

二狗咽了一口唾沫,摇摇头走开了。

他转了一圈,看到一大盘皮芽子炒肉,还剩大半盘,就大大方方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就着从别的桌上拿来的几块馒头。还向服务招手:“倒碗茶来。”

服务员走过来说:“这是茶壶,你自己倒。刚才这儿不是你啊?”

二狗说:“是我儿子。”

服务员:“是个女的。”

二狗:“女儿子不行啊?”

服务员一脸困惑走开了,嘴里嘀咕着:“可能是神经病吧。”

二狗自己倒了一碗茶,让服务员倒茶,他还把自己当爷呢,要知道服务员才是姑奶奶。饭菜自己到窗口端去,茶水自己倒,没人侍候,现在是什么年代,要为人民服务,哪有让人民服务的道理?

二狗终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旁边一个黑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吓得额头出汗。那人矮胖,光头,一脸横肉。横肉说:“看你情况不大好啊,有住处吗?没有就跟我走吧,到我那儿去,挤挤。”

二狗正愁没处住,有人邀请,没啥可怕的,先睡一觉再说。二狗随着横肉来到一住处,平房不高,院很深,围墙很高,一个门进去,两旁是些小棚子,又一个门进去,两边是些小房子,最后一个门进去横着一排几间土屋。横肉就住最中间的那一间,门上有块匾,歪歪扭扭写着“清风会”三个黑字。

“小的们出来。”横肉一声招呼,从左右的房子里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一齐拱手:“师傅在上。”

横肉说:“小的们练练,从大徒儿开始,让新来的开开眼。”

黑衣人一字排开,依次表演,都是先报上套路名称来,比如:黑虎扑食,黑狼掏心,黑猿摘桃,黑牛抵柱,黑狗吃屎,黑鹰展翅,黑蛇出洞……

最后是横肉表演了黑龙驾雾。

二狗想:“真够黑的。怎么一说狗就得吃屎呢?”

横肉姓路,有个响亮的名字,叫“路横进二”,从前跟卖狗皮膏药的学了点拳脚,后来自创了不少套路,招了十几个徒弟。平时干些杂活,啥活都干,上个房泥,掏个厕所,搭个牛棚,砌个猪圈,拉个货,扛个包,捡个瓶子,翻个垃圾,抬个死人……

有什么活干什么活,也不闲着,有活干就有钱花。

也常干点儿坑蒙拐骗偷的营生,领个道啊,抢个过路人啊什么的,都干。闲了就练他们的黑色套路拳。

这院子有点阴森,这些人有点儿怪异,二狗心里有点害怕,先参加了吧。

他面对横肉跪下,由大师兄领着宣誓:“生是师傅人,死是师傅鬼,背叛师门,欺师灭祖,天下共诛!”

点了香,烧了纸,就算是正式为徒了。

闾丘二狗排儿徒十三,由横肉赐名风字,正式命名为闾丘风虎。专攻“蒙”科。横肉就是看中了他装模作样,慢条斯理吃剩菜的样子,认为此子可教,收为儿徒,当下赐黑色褂子一件,不在话下。

横肉说:“儿徒闾丘风虎听清了,你现在是有团伙的人了,咱们这叫清风会,生是清风会的人,死是清风会的鬼。”

二狗道:“儿徒牢记!”

四狗与垃圾西施折腾了一夜,此时正酣睡如猪。他是夜间工作者,白天也出来转转,他们专业的术语叫踩点。今天不踩点了,贼也有休息的权利。

就在四狗酣睡的时候,在另一条深深的拐弯抹角的巷子里,这巷子离他并不远,横肉问四狗的二哥闾丘二狗道:“十三儿,你会干什么?”

二狗说:“不会干什么?”

横肉说:“不会干什么,你吃什么?你先跟二师兄吴云下雨一起去给客户打火墙,记着,咱们是有规矩的,干活就是干活,把活给人家干好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咱们会里的规矩多着呢,让师兄们慢慢教你,你这次出去干活,听师兄的。切记,切记!”

闾丘风虎跟着师兄吴云下雨去打火墙,客户恰巧是垃圾西施。闾丘风虎干的就是递土块,和泥巴这些重活儿,活一会儿就干完了,干完活要把一切恢复原样,要弄得干干净净,还不能拿客户的一点儿东西,连杯茶都不能喝,自己带个大塑料水瓶。不能拿客户一分钱,也不能向客户打听工钱是多少,这是规矩。

二狗闷头在堂屋里干活,四狗就睡在西面的卧室里,近在咫尺,却没有相见。二狗临走瞟了垃圾西施一眼,心里说:“真带劲!”

闾丘风虎干活回来,吃过晚饭,横肉喊:“儿徒们全出来。”

横肉坐在一把包了红色绒布的罗圈椅子上,众黑衣儿徒按顺序跪成一排,叩首、抱拳齐声道:“师傅吉祥!”

横肉道:“儿徒们操练起来。”

于是,黑虎扑食,黑狼掏心,黑猿摘桃,黑牛抵柱,黑狗吃屎,黑鹰展翅,黑蛇出洞……

嘣跳滚爬、踢推抓挠,伴随着嘿哈嚄嗨的吼声,没多久就练完了。

横肉说:“十三儿风虎上来,师父教你一套黑狗吃屎。”

闾丘二狗出来,横肉言传身教,不一会儿就掌握了要领。

只见闾丘风虎踢腿伸臂,站定马步,左推掌右出拳,前滚翻,跳跃扑倒,钻进前面叉腿站着的吴云下雨的胯下,抬头顶吴云下雨的裤裆,吴云下雨早有准备,抱裆跳开。

横肉说:“好好,此子可教!”

众人鼓掌。

横肉说:“老大,把十三儿带我屋里来。”

吴云下雨带了闾丘风虎进了横肉的房间,桌上摆着一盘狗肉,两瓶白酒。

横肉说:“你们俩儿徒今日表现不错,师父我赐你们狗肉一盘,白酒两瓶,要牢记师恩。”

三人坐定,吃肉喝酒,猜拳行令,肉饱酒酣。

横肉道:“风虎儿徒,看来你也是受苦之人,把你的经历细细说来。”

二狗诉说在托合塔尔所受的种种欺负打压,自是声泪俱下。

横肉也流下泪来,“总有一天,师父替你报仇出气,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吃苦中苦,难做人上人,我们要夹着尾巴做人,事事小心,以待将来。”

天地君亲师,保好师傅这块牌位,将来必定发达,横肉心里得意地想着,这帮会师徒制是要好好研究一番,这是个好玩意儿。

说罢倒酒,不知何时,一起醉倒在大炕上。

这天,在托合塔尔,闾丘大狗闾丘龙,带了媳妇去了恰里巴克村,花了两块钱,找刘大仙给算了一卦,说这次怀的是个儿子,大狗赶紧回来给爹娘报喜。

想起五个儿,只有大狗在身边,又要给闾丘家续上香火,闾丘狗娘说:“还是大儿子孝顺啊!”

“孝顺个屁,窝囊废一个。”狗地主爹闾丘进财喝了一口四狗给他的虎骨酒,“这什么味儿?水拉吧唧的。”老地主正想倒第二杯再品品味,队上的大喇叭响起来——

社员同志们,现在播放电影《地道战》,请到队部门前难看,天冷了,给小孩子穿鞋子,不要冻坏了脚。

听到通知,人们从地窝子里钻出来,有的搬着长条凳,有的搬着小马扎,有的啥也没有搬,准备开映后就往近处屋顶或是草棚子上爬。

一台手提式的汽油发电机放在大队办公室屋后,小学校门前的路边儿上,一条黑色的皮线拉到办公室前边,那个挂着拖拉机大齿轮子的土台子上竖起两根杆子,撑起一大块黑边儿的白布,放映机打开了,一道亮光照到银幕上,只闪了几个白道道,就没电了。放电影的往发电机那儿跑,看电影的男女老少跟着放电影的跑,一会儿人就围成一大堆,个个儿都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盯着那台不响了的发电机。“突突……突突突……”发电机突然响了,人们一窝蜂地往放映机那儿跑,还没跑到地儿——“突突突……突突……突……”发电机又熄火了,于是又调转头往房后路边跑。

“碧野哥哥,你快去看看吧,罗小佑满头大汗了,越急越弄不好,要是放不了这杨电影,那些人还不把他给吃了,他还没转正呢。”李红霞跑过来拽着我的胳膊说。

若溪说:“你以为发电机是马拉大车呢,找你碧野哥哥有什么用啊,你叫小佑他师傅去啊。”

“他师傅喝醉了,叫不醒,叫醒也找不到东西南北。”红霞说。

我说:“我试试。”跟着红霞朝发电机那儿去了。

我挤到罗小佑身边说:“别急,这有火也有油的。你把化油器里的油都放掉,再打开,再放掉,搞三次,打开化油器开关,看油满了,拉火。”

突突突——

发电机正常地响起来。人们欢呼着朝银幕那边跑。

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人们集中精神看电影。

若溪抱着我的肩,“我亲爱的丈夫,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这发电机你是怎么会的?”

“那时修大龙口,你不是去看我去了吗?你走了不久,就开始上山采石头修坝了,我是因为腿还没彻底好,不能干重活,就派我给摩托钻师傅打下手,师傅就是云燕的爸爸,他就把那个小汽油机给我从里到外讲了个清清楚楚,能拆的都给我拆开了讲,还说‘艺多不压身,将来都是吃饭的本领’。唉,我这辈子,想不讨饭都难。”

小佑第一次自己放电影,表现很好,托合塔尔给他写了很好的鉴定,小佑很快就转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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