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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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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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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三十七章 妹无邪

不要以为山里妹都是土里土气的,我的山里妹可是最新潮的女孩。林涓来的第二天一早,我去向六六请假,六六说:“是不是要陪林连长的闺女啊?最近没什么重要的活,你也刚从山上回来,我给你三天假。要知道,加强兵地团结对于稳定新疆,巩固国防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主任就是主任,就是陪个小朋友玩,他也能上升到这么高政治高度,在托合塔尔,他不当主任,还真没有人能当得了。六六又说:“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影响,不许惹出什么闲话来。”

听了六六的后半句话,我心里就十分地紧张了。我又想,安全当然一定要注意,闲话嘛,在托合塔尔,我的身边突然来了个天使般美丽时尚的姑娘。议论和谣言是绝对难免的,无聊的和恶意的。我只好身正不怕影子斜了,其实这也是一句自我解嘲的话罢了,影子斜不斜跟身子没啥关系,身子正不正跟怕不怕更没有关系,关键是我根本就不会拒绝女孩子的好意,确实是个“宁教花下死”的货,怎么会在乎什么流言蜚语。我带着林涓,骑了黑旋风,拎了两只帆布马料兜子,去大垫方后面。

河虾没有在河里,在湖里,这是个秘密。

大垫方后面,湖水连着湖水,苇塘连着苇塘,这是一片辽阔的湿地。湿地边缘的沙丘间有一片片新生的胡杨,还显得矮小,野生枸杞刚发新叶,绿油油的东一簇西一簇的。我把马绊了,放开让它去草地上,不是怕抓不住它,是怕它远了。

我指着枸杞丛对林涓说:“这是野生的枸杞,把新叶摘了,用开水焯一下,撒点儿盐,滴几滴香油拌了就特别好吃,那种青青味道。”

林涓:“是吗?那咱们得多摘些回去,大快朵颐。”说着就跑过去,摘枸杞叶往帆布袋子里装。

我说:“你这要摘到啥时候啊,再说袋子装了叶子,我们用什么装虾呢?你别摘了,我给你弄。”

我从靴筒里拔出羊角刀割枸杞,靴子是这次上山,哈丽娜的二哥送的,他说靴子是男人的第二张脸,送我靴子表示他很敬佩我是个有面子的人。

割了新生的嫩枝叶捆了。

我说:“这样好拿,回去摘。可以吃的东西多了,比如芦苇的新根,柳树的嫩芽,你还要都拿回去吃啊。”

“是啊,都尝尝。你咋知道这么多呢?”

“我也是听师傅说的,他们经过饥荒的人,什么能吃的都吃过。咱们还是先捞虾去吧。”

从一个水塘到另一个水塘,中间是一条三四米宽的沟,水流比别处稍急一些。我拔了一根长长的草根,弯弯曲曲的,带着些细须。我把它伸进水里,一会提出来,挂着一串虾,林涓高兴得跳起来。

我把那一串虾给她,一个个漂亮的小河虾,晶莹剔透的样子,煞是可爱。那些小虾傻傻地抓着草根。我说:“你一高兴就跳起来,要不是也不会掉到山下去。”

林涓说:“要不是,你也不会捡到我这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于是,我俩又哥哥妹妹的嬉笑着。

“我嫂子没吃醋吧?”林涓问我。

我一头雾水,奇怪地看着林涓。

林涓笑了:“我说若溪啊,我叫她嫂子,她都答应了,还说‘嫂子带你捡鸭蛋’。”

我说:“她啊,她总是一本正经地逗你玩,你当真了,就真的被耍了,我上当多了。她经常说:‘我嫁给你吧。’我知道,她就是拿我寻开心。她嘛,要是一脸严肃地跟你说,可能就是开玩笑;要是嬉皮笑脸地说,也可能就是真的。”

林涓说:“她是微笑着答应的。”

我说:“这可就难说了。”

我找一根手指粗的毛柳条来,做成一个圈,把带来的用窗纱做成的网兜绑在这个圈上,就成了一个像捕蝶网一样的网兜了,放在刚才那个流水里,一会儿就捞一兜的虾,捞虾工作很快完成,林涓就是不想回,要多玩一会儿。我告诉她,虾死得快,死了就不新鲜了。

两大帆布袋子虾拴到马鞍前,先把林涓扶上马,我骑在鞍后,黑旋风带着我俩稳步回家,让我想起了云燕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到她,或许再不相见。我确实是个滥情的人。

我提了一袋虾给师傅,师傅说:“这虫子怎么能吃呢吗?快拿走,你们自己吃吧。”

林涓说:“你师傅说这是虫子,虾就是虫子啊。”

我说:“师傅是西北人,没有见过活虾。”

于是我又带着林涓把一袋子虾送去给了二球。林涓说:“是我和碧野哥哥在大垫方后面捞的。”

二裘问我:“垫方后面有虾?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我说:“头一天到队上干活,你让我去拉苇子那天,张毓兰告诉我的,她说她爷爷常捞了做给她吃,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今天也让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吗?这是个秘密,别人告诉我了,我有责任保守。”

“张毓兰是谁?我能见见吗?——这也是秘密吗?”林涓好奇地说。

二裘说:“你碧野哥哥的另一个妹妹。你碧野哥哥啥都不多,就是妹妹多。”二裘说着,哈哈大笑。

林涓说:“我知道,若溪姐姐已经对我说过,他妹妹多。让我听到有人叫他‘碧野哥’的时候要淡定,保持平常心。”

我对林涓说:“我就你这一个妹妹,别听他们瞎说。”林涓问:“张毓兰是谁?”

二裘哈哈大笑。

从二裘那儿出来,沿着湖边走,上一次还是送云燕的时候走过,好久没来这里了,我说:“这儿很美,特别这些取水用的栈桥。只是人们吃这湖里的水不好,这是死水,含有害物质就多,像硝啊,碱啊,氟啊,各种的微生物,反正不好,县农科所来化验过,以后应该打深井抽取地下水,或者引布尔津河的雪水来吃。”

林涓说:“我发现你喜欢思考,还关心社会。”

“也不是,我只是吃不惯这湖水。”

前面小栈桥上有一个人在打水,那人抬起头,扎着羊角辫,是张小蕊,她向我打招呼:“碧野哥哥,今天没出车啊,哪天出车带上我,我向郝政委说,去给你当一天‘跟车的’。”

我哼哈地答应着,看张小蕊挑着水走远了,林涓可能是憋了半天了,实在憋不住了,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弯了腰。

“碧野哥哥,其实妹妹多也没啥不好,说明你人不错,干嘛非不承认呢?”

“我妈说了,这不好,会惹麻烦,如果没有很强的自制力,不是害人就是害自己。”我说着,就想起小玉来,心里顿时就激动又难过起来,其实我是有些后悔的。

回到工作组的驻地,若溪已经回来了,她一边洗小河虾一边唱:“山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

林涓:“碧野哥哥,若溪姐姐唱得好好听哎。”

我:“你没听出来啊,她唱的是‘山上掉下个林妹妹’。”

林涓:“我听出来了。若溪姐,你说好巧哎,他前年落水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县上街道边画画,他一丝不挂走在大街上哎,是只挂一丝,在腰上遮一块纱布。我还向他打招呼了,他还看了我一眼。一年后,他在山上救了我,撕了衬衣给我包扎,赤膊哎,我一下就想起来了,他赤裸裸地走在大街上,好有个性哎。”

若溪:“不就裸奔嘛,像个傻子——你怎么说话老是‘哎哎’的啊?”

林涓:“侬不晓得哦,阿拉苏州人。”

若溪:“苏州姑娘有你这样的吗,喳喳叽叽,说个不停。快点来帮我把你那个枸杞叶子摘了。”

林涓说:“哎哟,现在就管起我来了,都说姑嫂难处,不假。”

若溪说:“到底谁是姑还两说着呢。”

我哈哈大笑:“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伶牙俐齿,针尖麦芒,好好。”

若溪冲着我说:“你就没有想一想,你是不是自作多情?”我立刻哑了口。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鸭蛋炒河虾,凉拌枸杞叶。主食窝头变成了发糕。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林涓这一次没有跳起来,只顾吃了。

“碧野哥哥,下午咱们去挖野菜。”

若溪说:“你们这样出双入对的,已经传开了,说碧野的媳妇来了,还说你们去了牛圈,明天还不知传什么的,在这儿,一男一女在一起,只有你想不到的事儿,没有他们说不出口的。”

我说:“我们是去了羊圈,不是牛圈,是去给二裘队长送虾,送了虾,就直接回来了,从湖边走的,还碰到了张小蕊。”

若溪说:“你在大喇叭上广播一下,再让二裘出来给你们做个证?岂不是越抹越黑!”

林涓脸一下就沉下来,她知道若溪都是好意,自己原本以为农村封闭自私,没人爱管别人的闲事。自己也确实是把我当亲哥哥的,再说还有若溪在跟前,用不着避什么嫌,哪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若溪姐姐,我是不是不能跟我哥哥出去了。”

若溪说:“整天在外面疯跑人家还要说三道四,要是整天关着门不出屋,那就要引起他们猜想了,更不知道要说啥了,他们什么都能猜想出来。与其让他们猜想,还不如就在外面让他们看,只是最好不要去一些隐蔽的地方,比如树木、沟渠、坡后这样的地方,更不要去空房子,棚圈,那些地方再好看也不要去。”

若溪知道林涓爱画画,爱画画的人容易到那些地方去。

工作组老张也说:“若溪说的对,防人之心不可无,流言止于智者,可这儿全是蠢货,所以谣言就可以流传不止。”

我对林涓说:“我带你挖野菜去,让他们说去吧。”

林涓说:“真的好扫兴,若溪姐,我不是说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老张说:“也不能全怪农村落后,你们这些半大不小的男女娃子们在一起,是得有些避讳,才会让父母放心,封建的东西也不是全都不好。男女之间,不自由不好,太自由更不好。”

我觉得老张是在说我,我又想起了小玉,心里确实是后悔了。

托合塔尔湖的北面是一道高梁子,托合塔尔的人们就住在这梁子上,梁子的北面是一大片开阔地,生产队的田地大部分在这坡下。由于排灌不配套,土地日趋盐碱化,最南面的沼泽和碱滩越来越大,蚕食着北面的麦田,现在麦田只剩下临近村庄的坡子地了,这些年治碱保田被搁置了下来。

麦田里东一处西一片,三三两的人们在挖毛渠。我带着林涓走过时,总会有人打招呼:“小四子,闲哈啦?”我是四类分子子女,他们有人把我叫“小四子”,不由得我不答应,我已经习惯了,农村多以排行来称呼,叫四子的多了去了。

我答应道:“不忙,带我妹去挖点野菜。”

“你妹咋那多?”

“那得问我爸妈,我咋知道。”

“哦,这个是真的。”

沼泽边上的大草甸子已经绿了,时时有几只田鼠在跑,一群小野兔,竖直耳朵向林涓这边看,林涓也看它们,一会儿就转身跑了,消失在远处的沙丘里。林涓的不快顿时消散了。

“碧野哥哥,那水边有很多长腿的小鸟。”

“别过去,会把你的鞋子陷到泥里的,那样我就得背你回去了。过来,咱们挖野菜,现在可以吃的野菜主要有蒲公英、苣苜菜,还有苜蓿。野生的苜蓿有开黄花的大叶的,不能吃,能吃的是紫色小叶的。”

我递给林涓一个蚂蟥钉。蚂蟥钉就是把一根二三十厘米的钢筋两头朝一个方向折成九十度,形成一个扁的U字铁,再把两个折过来的头打尖了,在农村搭棚子支架子可是少不了这个东西。这也是个好工具,挖野菜就更趁手了。

绿色的草甸子上,零零星星开着些黄花,那就是蒲公英,没开花的和刚开花的都很嫩,一簇簇的,连根挖下来,土越松软根越深,白嫩的根加上嫩绿的叶,摆在白瓷盘里很养眼,也很养胃。

很快他们就挖满了一篮子野菜,晚上,就在工作组两的房子里摆了野菜宴。

六六给我了三天假,我用了一天,林涓说:“碧野哥哥,你不用请假陪我,耽误你挣工分,我跟你去上班。”

第二天我就上班了,我要去河谷拉羊粪,是队里菜园子要用,菜园子荒了一年,大人不说,孩子们的嘴里都快馋出虫来了。我向郝政委要几个知青去帮着装车卸车,还说张小蕊想去。郝政委派了5个人去装羊粪,有李勇,罗小佑,张小蕊,王菲,还有一个是叫柳依依,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

这个季节,河谷里的牧民都搬去夏牧场了,冬窝子事可做,就不管男女老少都跟着牲口上山养膘去了。到六七月会有一些青壮男人回来打草,收拾住宅和棚圈。牧民们上山,夏天用不到的东西不带走,门也不上锁,就用一根皮条绑紧了,表示这家人不在。

我把五名知青拉到一家牧民的冬窝子,告诉他们,不可以开牧民的门。羊粪只装大堆的,那些码成垛的羊粪块和圈里地下踏得很实很厚的羊粪也不要动,那是牧民冬天烧火做饭用的。牧民很爱护环境,虽然河谷里树很多,他们还是有烧羊粪的习惯。我告诉知青们,他们只在这里装车就行,车走后,就在附近玩,别走远。安排好,我就拉了满满一车粪,回去,菜地里有人卸车,张小蕊陪着林涓跟车回去,来回坐了两趟坐够了,大戈壁的风沙烈日,给她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林涓就跟同学们一起装车,一起玩耍,没有风沙,也没有烈日,还是河谷好玩,林涓一会儿就跟他们熟络了,她说我是她表哥。

王菲唱:“我家的表哥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谁说是亲戚又不相认,可他比亲戚还要亲……”

姑娘们笑起来:“都懂。”

林涓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中午马儿休息两个小时,饮水喂料,我带他们去一个坡缓滩浅处钓鱼,小蚂蚱还没长出翅膀,抓来当鱼饵。

鱼太多,一会儿就钓了一小堆,有小白条、五道黑。我车上有个铝合金的大茶壶,还有盐,就把鱼洗净在茶壶里煮了。

大家折个树枝当筷子,你一条我一条地夹了吃,我车上有个搪瓷缸子,拿来大家轮流喝鱼汤。

林涓说:“这是她记事以来吃的最美味的东西,一辈子也忘不了这鱼汤。”

好多年以后,林涓又来托合塔尔,让我带着,专门找到当年喝鱼汤那个地方,让我给她钓鱼,再煮一茶壶鱼汤。鱼没有钓上,因为北屯办了个造纸厂,直接排污到河里,河里已经没有鱼了,我用买来的小杂鱼,带来的纯净水,在河边当年煮鱼汤地方,亲手给她煮了一茶壶鱼汤。她端起大搪瓷缸子,叫一声“碧野哥哥”,热泪滚滚,落在鱼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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