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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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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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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七十二章 迫害说

托合塔尔小学的办公室,是一间低矮的干打垒屋子,头顶的芦苇把子已经变黑,一进门有两张桌子靠墙摆着,桌子的左边南向是一个不大的窗子,推开窗不十几步远就是村路,路的南边是大队部。窗的左边,桌子的对面有一个旧的木头床,没有装起来。

听说这个姓朱的来是要顶替自己的,是许老正说桑梓就生了,到时候还要找人来代课,才把孙猴子留下来的,孙猴子对新来的这个姓朱的很恼火。

孙猴子指着一堆的木头架子和板子对朱占梓说:“这就是你的床,你支起来就在这儿睡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宿舍办公室,我也在这儿办公,我不在这儿睡,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太寂寞,我也可以搬来睡。”

孙猴子说完,就唱着“嗦啦嗦啦斗啦斗”,出门走了。

孙猴子走到村街上,微风吹来,两排小树摇曳着,几个孩子跟在他身后,学着孙猴子的样子,边走边扭着唱——

嗦啦嗦啦斗啦斗

两个馒头一碗粥

嗦啦嗦啦斗啦斗

猴哥你往哪里走

孙猴子今天把饭派到了李志明家,就是跟马虎打架的那个,李志明是若溪给他起的名字。

朱占梓装了半天床也没有装上,一是以前没有干过这活儿,再也是因为心里气恼。路上被那个碧野给赶下车不说,本来想着自己摘帽了,还梳了这么光的头,来当老师,桑梓见到自己不说是扑到怀里痛哭,最起码也是刮目相看。没想到桑梓是那么绝情,竟然还当人面把自己贬得一钱不值。那个碧野就是一个粗鲁的乡巴佬,怎能跟自己这个名校高才生比,桑梓啊,你这是自甘堕落。不过念在旧情上,我朱占梓还是要拯救你于水火之中的。

朱占梓决定明天一定要跟桑梓好好谈谈。

可是现在,快要天黑了,自己这床还没有装好,这晚上怎么睡呢?再说到哪里去吃饭,自己做,外间就一个破灶台,是烧水用的,锅碗盆瓢,任啥没有。自己是民办老师,生活应该由生产队负责。

“现在就去找队长,他们必须解决我的生活问题。”朱占梓自言自语地走出门去。

走出校门的朱占梓正遇上孙猴子,孙猴子从李志明家吃了饭出来,准备要他的半地窝子睡觉去。朱占梓问孙猴子去队长家怎么走,孙猴子说:“顺路,我带你去。”

孙猴子在前面嗦啦嗦啦地走,朱占梓跟在后面不时地捋捋头发,两人并不说话,走到许老正家门口,孙猴子指了指,说:“就这家。”

许老正把朱占梓让进屋,桑梓正在吃饭,朱占梓很疑惑地看看桑梓,又看看许老正,说:“我要找队长。”

许老正说:“我就是队长,我知道你叫朱占梓,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吃。”

朱占梓也不客气,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没有顾得上捊一捊油亮的分头,就在桌子前坐下来。

许老正给他拿了筷子来,朱占梓从篮子里抓起一个大馒头,大大地咬了一口,又从盘子里大大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就咽下去,脖子直了,赶紧直着脖子端起面前的玉米糊喝一口,伸伸脖子咽下去,说:“我饿坏了,还是早上吃的饭,又背着行李走了那么远的路。”

许老正说:“慢慢吃,喝点粥。”

朱占梓闷着头,猪吞狗咽地吃着,一时堵住了嘴,没有说话。

桑梓也吃完了,和许老正一起看着朱占梓吃,吃相真难看。朱占梓吃饱了,疑惑地看看桑梓,又看看许老正。

桑梓向他介绍:“这是我丈夫许敬梓。”

朱占梓半晌才有些明白,桑梓的丈夫不是叫碧野,叫许敬梓,可是当年他听调查桑梓的公安说桑梓是跟了一个叫碧野的去托合塔尔了,怎么又换成这个许敬梓了,难道也是像自己一样因为桑梓而改了名?可是那个赶大车的明明说他就是碧野。这些以后会搞明白的,眼下这个人是桑梓的丈夫是确实的。

朱占梓说:“许队长,我是公社派来的老师,这生活问题队上不能不管吧?”

许老正问:“朱老师有什么问题,说说看,看看队里能不能帮助解决。”

朱占梓说:“最起码得有地方吃饭睡觉吧。”

许老正说“你就睡办公室吧,你看队上都住的地窝子,你要嫌孤单,就让你和孙猴子住一个地窝子去,他那地窝子也是队上给盖的,这队上只有地窝子。以前啊,有家的是自己盖的,单身汉的是队上统一盖的,他不能不让你住。”

朱占梓说:“好,就算我睡办公室,我也不能睡地下吧。”

许老正说“床今天上午就给你送过去了。”

朱占梓说:“那几个木头框子,几块破板子,我弄不到一块去。”

“哎呀,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就是不会支床嘛,等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把床给你搭好。”许老正笑了。

朱占梓问:“那吃饭呢?”

许老正觉得这个朱占梓有点儿麻缠,不嫌麻烦地纠缠,“还得让人喂,还是怎么的?”许老正心想,嘴里却说,“我看了,办公室外间有个灶,自己做呗。”

朱占梓说:“就一个灶,我怎么做饭啊?”

“怎么做饭还要别人教?”许老正心里有点儿烦,他还要洗碗刷锅给桑梓热洗脚水呢,可是一想,他的意思可能是没有炊具。“哦,你是说没有炊具,你来的时候没有带啊?这个你得自己买。我家也没有多余的。”

朱占梓问:“你让我上哪儿去买?”

许老正说:“村口就有一个小卖部,你去那里能买到,如果他那儿不全,缺什么,你告诉他,他提货就给你提来了。”

桑梓说:“若溪那儿有餐具,她现在去给碧野做饭,也不用,我跟她说说,就让朱老师先用着。”

许老正对桑梓说:“那是若溪自己的东西,你别给人家做主,这不好。你先上床去靠一会儿。”

许老正对朱占梓说:“朱老师没事先回吧,我还有些家务要做,我爱人要洗洗休息,你在这儿不方便。我一会收拾完就去帮你安床。”

这是明明是赶自己吗,朱占梓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说:“我现在是老师,不是被管制的坏分子,我是来要你解决问题的,你不能赶我走。”

“好好,你不走,你快点说,你有什么问题。”许老正转向桑梓,“你先上床上先靠一会儿,脚都肿了,我的姑奶奶。”桑梓上床去,脱了鞋,把腿放平,身子靠上被子上,许老正去帮她加个枕头垫在腰上。

朱占梓说:“我在队里当老师应该有些待遇吧?”

许老正问:“你说说,什么待遇?”

朱占梓说:“别的老师有的待遇我都应该有。”

“别的老师?”许老正还真想不出老师还有什么待遇,他边想边说:“若溪是国家老师,拿国家工资,什么都是国家给的,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待遇;孙洪志是代课老师,队上给他记工分,供应口粮;桑梓跟你一样,是民办老师,工资口粮都是公社发的。再没有什么了,对,民办老师还有自留地。好,明天我就去给你划二分自留地,挑最好的地给你。”

朱占梓生气了,他把头发捋了捋:“你是不是知道我和桑梓的关系,有意刁难我?我要地干什么?”

许老正说:“种白菜啊。在这儿要想拱白菜得自己种,要是乱拱,小心人家打折你的腿。要是敢蹭树,得有不怕开水的胆量。你回吧,我还要烧开水。”

朱占梓一看许老正不是个善茬儿,知道再待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就悻悻然回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去。桑梓太让他失望了,他想有限度地激怒许老正,想看到桑梓为了保护他跟许老正吵起来,可是,可是桑梓太让朱占梓失望了。难道不远万来新疆找自己的那个感情这么容易就被一个粗野的男人给逼没有了吗?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朱占梓回到宿舍,胡乱地支起了床,躺上去,衣服也没脱,盖了被子睡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哗啦——哐当——床倒了,他也懒得起来,他知道起来也弄不好,好在床板还是连在一起的,他裹了裹被子,继续睡,像一头瑟瑟的瘦猪。

桑梓泡了脚,老歪抱起桑梓的脚擦干了,放在床上,起身说:“你先躺着,我去给那个猪把床支起来。”

桑梓怕老歪去了再和朱占梓发生什么矛盾,她拉着老歪说:“一个男人连个床都支不起来,谁信啊,你不要去。他今天来就是找事儿的,这个人心术不正,还一根筋,你以后别搭理他就是了。”

许老正说:“好,你说不去就不去,我搭不搭理他都没啥。关键是你不要搭理他。”

桑梓说:“对我你还不放心啊?”

许老正说:“我是对那头猪不放心,我不放心的是怕我忍不住,烧一锅开水把他给烫了。”

早上,吃过饭,许老正还是拿篮子装了几个馒头和一碗咸菜,灌了一壶开水,对桑梓说:“上班时候给那个猪带去。”

桑梓说:“我不想搭理他。”

许老正说:“我更不想理他,可我现在是生产队长,他来当老师,刚来,就管他这一顿饭,后面就再不管他了。”

桑梓带了饭来,朱占梓觉得桑梓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桑梓已经结婚,有压力,或者是觉得已经配不上我朱占梓。桑梓求若溪把炊具先借给朱占梓用,朱占梓就越发觉得自己的觉得是对的。

若溪看了那个床,确实是坏了,也不知是本来就坏的,还是被朱占梓弄坏的,她去找杨木匠来,一会儿就把床支好钉结实了。

朱占梓上第一节课,他讲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学生们还是第一次听,都竖着耳朵。

朱占梓讲:“从前,有一个社员的孩子,他家住在城市的郊区,他的爸爸是种菜的。他的邻居有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被城里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娶走了,是因为那个城里人有钱,有工作,村里的青年们都说‘好白菜让猪拱了’。后来他爸爸不幸去世了,他妈妈带着他到城里,靠卖馄饨供他在城里上学,他看到了城里人的生活,就立志要好好学习,做个城里人。后来他考进了城里最有名的中学,和他的同桌相爱了……”

课后,学生们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桑老师原来应该是朱老师的老婆哎。”

“什么,你没听朱老师说吗?那叫初恋。”

“可是桑老师怎么跟许老正结婚了?”

“都是那个时候极左,朱老师受迫害了,老婆就被别人抢去了。”

“是许老正抢了朱老师的老婆吗?”

“那还用说,你不知道桑老师现在是许老正的老婆吗?”

学生们的议论,很快就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去了。

大人们的议论就多了很多的细节。

有一个光棍感叹道:“女人太容易变心了。”

另一位当了爹的说:“生了娃就定心了。”

朱占梓上课给学生讲他的故事,在村上疯传起来,许老正要来学校找朱占梓,被桑梓给拦下来了。

老歪也觉得自己不好处理这事,就去找六六,六六来学校找若溪,一起找朱占梓谈话。朱占梓说:“我讲的都是事实,现在是拨乱反正,就是要把从前的一切都颠倒过来。”

六六说:“那你应该大头朝下走路。”

朱占梓说:“你从前一直是这个大队的革委会主任,你就是极左路线,迫害了无数精英,现在是我们知识分子吃香的时候了,你们都要被打倒,清算!”

六六说:“什么精英,我看就是个萝卜英子。”

六六和朱占梓谈话失败,桑梓说人跟牲口在一起没法儿工作,她要提前请产假,回家休息。

六六说:“现在人们乱嚷嚷,也不管什么人都成了被迫害了,被迫害有功,很光荣。闾丘家的婆娘还说三狗闾丘豹是被迫害的,到现在没有放出来,要到县里去告状,县里告不赢,就去自治区。”

六六对朱占梓说:“我也没啥文化,也说不过你,我现在也不是村主任,就是村主任也咋地不了你,但是我跟你讲,你这样太缺德,这个村的人对缺德的人,也会用缺德的办法,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你这张嘴以后能不能说话就不一定了,我这是好心劝告,跟政治没啥关系。”

朱占梓一脸㞞样儿,没再说话。

六六对若溪说:“林姑娘,安心教书,别怕,有事就来找我,村里事情得用村里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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