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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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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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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二十章 玉水柔

猪头小队长的割尾巴行动还在进行中,而且更加凶猛。迷糊给猪头小队长做饭,本想可以保住自家那四分自留地和两个小猪仔,要是没有这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要是个像二裘老婆那样的又丑又老的。唉!迷糊很后悔,三百多块,娶回家个祸害,一想到那三百多块,他的气当然就更不打一处来了,杨小玉身上就经常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了。

若溪央求组长老张:“张叔叔,你得救救碧野,事情是明摆着的,该关的应该是那个姓朱的,他们在这儿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这光天之下,他们侮辱妇女,就算是打架,他们十几个人打碧野一个人,被打伤的是碧野啊。”

老张说:“孩子,我知道该怎么做,县上雷主任也是这个意思,可他也没有说直接放了碧野,现在民兵小分队权力很大,也很敏感,别多问,别多说,好好做我们能做的事情。”

若溪说:“可是他伤得这么重,不送医院会残废的。”

若溪说着哭起来,满脸都是泪,“要不咱们晚上偷偷把他送去医院吧。”

老张说:“孩子别哭,二球队长去找神医了,早就骑马走了,顺利的话,今晚就能找来。”

半夜的时候,三裘带着也山拜老人来了,老人让三裘把我绑起来,把我的腿用自己配制的药水洗了,他捏我的腿,我疼得一次次昏过去。骨接上了,也山拜老人拿出了些柳树枝,用刀削去一面,一根根按一定的间距用皮条缠在我的伤腿上,敷了他自制的药,又用纱布裹了。我感觉不是很疼了,也山拜老人把一些药递给若溪,嘱咐一天换一次药,还有一些药是用来煮水洗的。

老张说:“给碧野治病的事要保密,不能找外人来了,若溪你能照顾碧野吗?”

若溪点点头,说:“能!”

我想起了杨小玉,每天煮汤给我泡脚,现在若溪也要每天给我消毒上药了,两次都是也山拜老人救治的。我是命好呢,还是命不好呢?谁又说得清,我觉得我是命好,命大福大造化大。

也山拜老人在地上画了些什么,从一个小皮囊里抓出一把羊粪蛋,撒在地上,数一数,捡起来又撒下去……如此三次。又铺一小块花毡,脆上去,面向西,匍匐再三,嘴里念叨着,好大一会他才起身,说:“真主保佑你,孩子,很快会好的。”说完就推门走了。

很快有多快?侍候一个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大小伙子,对若溪来说也太难了,姑娘家的,就是不是怕人说闲话,自己也打不开这个脸面来;就算是放下脸面不顾羞耻,也实在是不会干这个啊,若溪没有学过护理。

老张看出来了,对若溪说:“不方便的事,你随时叫我,我现在也不去哪儿,就在这里天天审碧野,每天还得向那个大头猪汇报审问的结果。”

若溪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不笑也好看。

若溪对也山拜老人很佩服,很相信,相信我很快就会好的。

很快是多快呢?现在我是动弹不得。

“我要去县城一趟。”若溪去找老张,“张叔叔,我得去一趟县城,给碧野买一些生活用品,再去医院找骨科医生开些吃的药,您帮我照看一个碧野。”

老张说:“好,需要钱不?”

若溪说:“钱,我还有,够用。”她妈临去北京给她留了一些钱。若溪去找二裘,二裘没问干什么,就让三裘套拉拉车,送若溪去县城。

天阴沉着,街两旁的旧房子,更加黯淡;黄土路干得冒烟,只有主街道是柏油的,柏油路也只是泛着黑色而已,坑坑洼洼的裸露着鹅卵石;小牛娃子在路边,有的闲逛,有的三五个在树荫下卧打盹儿;一头驴昂叽昂叽地叫着,向上翻着嘴唇;医院的大铁门边拴着几辆马车,车上都有些干草或红红绿绿的棉被,三裘在旁边拴了马,对若溪说:“你办事去吧,办完事就来这里。”

医院里没有几个看病的,若溪挂了骨科号,向医生详细说了我的病情,医生开了些药。若溪又去找了护士长,护士长详细地给她讲了一些护理注意事项。

若溪从医院出来,径直去百货公司,径直到衣帽柜台,也没什么样式可挑选,就买了大小合适的男式睡衣和内衣内裤,转身看到高志远,云燕儿正依偎着他,挽着他的胳膊。

若溪正不知该不该打招呼,怎样打招呼,高志远先说:“若溪你回来了?”

若溪说:“来买些东西。”她的目光看着云燕儿,她想说,“你的碧野哥哥受伤了。”但她说出来的是:“云燕你好啊。”

云燕说:“好久不见了,若溪有空跟我们去人民饭店坐坐,请你吃饭,志远你说呢?”

若溪说:“谢谢好意,可是我不方便。”

高志远说:“若溪,其实我——,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若溪说:“可是,我没有想要调回来啊,不用麻烦,我回去了,再见。”若溪向他们两个摆摆手,转身走了。

若溪心里很平静,只是不想见高志远,她不恨高志远,从内心就不觉得高远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了。要说后悔还是有的,就是后悔自己在帅气的外表和甜言蜜语下怎么那么轻率,这是世上不靠谱的东西就是帅气的外表加上甜言蜜语了。

妈妈说过:“别纠结过去,要学会自己长大。”

只是对于云燕儿,若溪心里总有些愤愤然。

若溪去日用品柜台买了毛巾香皂和牙膏牙刷什么的,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值得做事情,别的都没有什么放在心上。去他的妈的什么狗屁云里燕子吧!若溪心里骂了脏话,自己又觉得可笑,她笑了,笑容和心海一样清澈。

若溪回到医院门口,三裘正等在那里,若溪说:“都办利索了,咱们走吧。”

三裘赶着马车,嘚儿驾,马蹄哒哒,回托合塔尔去。

若溪半路想起,自己没有吃午饭。

若溪拿来干净新衣服来,对我说:“配合点儿,我帮你把衣服脱了,擦擦身,换了上干净的内衣,要每天换,翻身,擦身体,防止褥疮。这是我去县医院问了护士长的。你就像住院,要听护士的。”

我点头,又滚下大颗的泪珠来。若溪心想:“爱哭的男人不一定都软弱。”

有若溪的悉心照料,幸运的我真的很快就好起来了。十几天后,我就能拄着柺下地了,若溪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能拄着柺下地的时候,那个大头猪就不见了,几个小喽啰,没干什么事儿,整天打扑克,有人说猪头被上面调走了,有人说偷偷回家了——他的家在很远的一个城市。后来,传说托合塔尔湖大风浪,吹出一个汽车内胎来,内胎连着一堆渔网,渔网缠着一具腐尸肉已经完全腐烂了,无法辨认,有人说衣服是大头猪的,也难说。大家都说是割尾巴小分队的猪头小队长,托合塔尔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人去打听,都说大头猪是偷鱼淹死了,传说而已,都说是亲见,其实没有人亲见,刮出个两只绑在一个木头架子上的汽车内胎倒是真的,不知怎的,轮胎是被尖刀戳破沉了湖的。大头猪没有死,是他爹死了,他回去葬他爹去了,想要接他爹的班进国营照相馆,没想到到让他弟弟捷足先登了,大头猪在家里混了一年,被街道民兵小分队给清理押送回新疆来了。

大头猪失踪没有多久,那个割尾巴小分队就撤了,为什么撤了,跟为什么来一样,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万一问出点事儿来,可咋整?那些队员们,也只是些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后来,他们中有的人喜欢唱着“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来炫耀上山下乡的生活,好像小芳很受用他们,反正小玉不喜欢,觉得恶心,经过那个年代的农村姑娘,听到那首很流行的歌,没有几个不想吐的。也有人写什么知青小说的,好像他们受尽了迫害,从没有祸害过人。不过不要紧,时间宽恕年轻的错误,过去的就过去了。还活着的老大爷说,当年都是些孩子。

阎鬼没有什么动静,“蜇伏”了,等待着春雷。

我的事也不了了之了,不是我的腿被打折的事儿,那不算个事儿,是我鞭打民兵小分队的事儿,是政治事件。这政治事件随着大头猪失踪而不政治了,我就没事儿了,只是那两条腿是好几个月才好,不过没留下什么明显的后遗症,三裘说两边都折了,两边都瘸也就不显瘸了。都说也山拜老人是神医,很多人想去找他看病,也山拜老人进山放牧去了,没人知道在哪里,连三裘都不知道。

我这两条腿,饱受了磨难,又站直了,我不信也山拜老人的羊粪蛋和祷告,但坚信老人说的话:“很快会好的。”

“真的有神灵在保佑着我吗?”我常常这样想。 的确是有神灵在保佑着,不论怎样的乾坤颠倒,良心仍然最朴素地存在于芸芸众生之中,这就是神灵。

因为大龙口扩了渠加了坝,灌溉用水很充足,带点黄黏土的沙地,上了羊粪,浇足了水,庄稼像吹了气似的长,只是那帮子什么小分队进村时鸡飞狗跳的,各家又被逼着去铲青苗,耽误了农时,大田里的野草不少,二裘说:“长草也行,总比啥也不长好。”

二裘又让各家把被毁的自留地补种了萝卜青菜。田野是黄一片绿一片的,预示着一个繁忙的秋季即将到来。

男女老少,能下地的都下地了,村里格外的安静,只有劫后余生的几只鸡狗,胆战心惊地偶尔叫一两声。倒是湖面上飞来很多大雁、野鸭,还有白天鹅,满湖地游着、唱着,给这寂寞的村庄平添了几分热闹。

迷糊不跟车了,换了野狗。三十多岁的野狗,没什么架子,总把我叫哥们儿,他不是唱就是说,反正嘴不停着,这不,又说上了:“喂,哥们儿,你跟迷糊娘子那个了没有?”

“那个是哪个?”

“嗨!装啥呀,就是睡觉,你们睡了没?”野狗那双眯缝眼发出期待的光。

迷糊娘子杨小玉在正萝卜地里拔草,好几大捆猪草就放在地头,我跳下车,把那些草捆子往车上搬,野狗也来帮忙,杨小玉抬头看看,又低头拔垄沟里的草。

啪!长鞭在半空甩个脆响,我赶着车回村拉化肥去。野狗说:“我想你也没,看你这样,就是个没熟的瓜。唉!好一朵鲜花,栽在白碱地上了,迷糊不中用,这小娘子可是守活寡喽。”

“你怎么知道?”

“老单身汉们谁不知道呀,他有病,裤裆里总是不干净,可能是穿毛线裤衩落下的病。你说这种人娶媳妇干啥呀,不是害人吗?唉!”野狗喟叹着。

我听了心里不舒服,野狗也没再往下说,他又唱起来:“没过门的亲戚难讲话,怎好张口就借东西……”

回到村里,把迷糊娘子的猪草挑到她家草棚子上,就去装化肥。在大队库房,有人找我,说是有公社干部来,要找我谈话,让我快到大队办公室去。我让野狗少装化肥不要太多,赶紧送地里去。我心想,可能是鞭打猪头的事还没完吧,说不定又要关起来,忽然想到有一位前辈的名言:“人生天地间,有时也难免会给抓来抓去的,妈妈的。”

公社来的干部不是别人,是云燕儿的娘眼镜青蛙,戴着像青蛙眼一样的眼镜。眼镜青蛙可是富态多了,草绿上衣蓝裤子,留着短发,军帽扣在后脑勺上。她见我先是寒暄,寒暄之后便讲了革命形势,之后便讲到我的问题的严重性,她两眼闪着光,看着我说:“看,你多冲动呀,自己的家庭背景不好,也不收敛些,打了小分队队长,公社正要查这件事,又有人写了你的十大罪状,送到公社,我是以我革命的名誉替你担保呀。对了,听说你还有男女作风方面的问题,那肯定是造谣,可无风不起浪,你也该注意点儿,你再有这方面的事,我就不好替你说话了,公社秦主任可是最恨作风问题的。”

她从黄书包里掏出一张纸,说:“你看这个,这是我费了很大的劲才争取到的。”

我接过了她递过来一张工农兵学员推荐表,上面还盖了好几个公章。

“这是……”我疑惑地望着她。

眼镜站起来拍拍我的肩,“傻孩子,这里我专门为你争取的,公社秦主任很信任我的,但给你争取这个名额还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你的名声。”说到秦主任时,她抬了抬眼镜,脸上放着光。

我呆坐在板凳上,神情有些恍惚,莫名其妙呀,这难道是在做梦,好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眼镜踱了两圈,晃得我头晕。她突然停下来,表情十分严肃地说:“只要你们六六主任再往上盖一个章,你就可以拿着这张表去报到上学了,但是你必须同云燕儿断绝一切来往。你是救过云燕儿的命,可我这次也救了你,公社秦主任指示,不再追查你的问题,我还给你争取了上大学的名额,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云燕儿现在已经转成城市户口了,县里领导很重视她,你要好好想一想你的处境。你不是爱云燕儿吗?爱她就要为她着想,不能毁了她的前途。”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来往。”

“那就好,你在这个保证书上签个字,保证以后也绝不会和云燕儿有任何来往。”

我在眼镜田青准备好的保证书上签了字,连同那张盖着红印的推荐表一起放在桌上,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那也可能真是我改变命运的一个机会,但是我没有抓住,不过我不后悔,后来也没有后悔过。我没有后悔不是因为我视上大学如粪土,只是我有些觉得填了那张表,六六盖了章,我也大概是不会被批准上大学的,还用人格和爱情做了一次交易,非常不划算。细想,我当时没有拿那张表,也不是因为我不认为填了那张表就一定能上大学,更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上了大学,我还是一个反革命子女,这是千真万确的。一场空欢喜,还不如不欢喜,抱定了不会有什么欢喜,说不定还就真有个意外的惊喜。

野狗只送了一趟肥,又差点惊车,二裘把我一顿臭骂,他只好委屈了黑旋风,下午加速多拉了两趟,黑旋风身上像水洗过似的。

在师傅家吃过晚饭,天已经黑透了,我心里烦,走到湖边,坐在沙滩上。星星眨着眼,映在湖水里,晚风凉爽地吹着,飘着水草淡淡的腥味儿,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雁叫。据说大雁是天生就成双成对的,失去伴偶的雁是孤雁,孤雁白天飞在雁队的最后,常发出划过长空的哀鸣;夜晚要孤独地站在高处为雁群放哨,它不仅受到异类的威胁,更受到同类的歧视凌辱,常在失去伴偶后不久就会比伴偶更悲惨地死去。天上有一道流星划过,好像是落在了湖水里。有人说天上坠了一颗星,世间就生出一个人;也有说世上死了一个人,天上就会坠落一颗星。天上有多少星?世上有多少人?数不清。哪颗星是云燕儿,我猜想着,应该是很亮的那一颗;哪一颗又是我呢?我和云燕儿本就不在一个天空里,可我们又为什么要相遇呢?我用脚抹平了一小块沙地,伸手折一根灌木枝儿,在沙地上随意地写起字来——

愿你快乐地飞翔,

青云托起你的翅膀。

更高的天是否更蓝,

那里或许就是你的天堂。

我是小草,

长在贫瘠的土壤,

如果没有被踩死,

请你飞累时,

能来到我身边歌唱。

如果哪天我变得枯黄,

请你把我衔去,

做一个小窝,

愿你,

在窝里睡得安详。

……

哗——哗——有人蹚水的声音,看那在湖光中的身影很美——是迷糊娘子杨小玉,我忽然想到了野狗的话也可能不是胡说八道,她不会是活够了吧?我也不知是怎样从灌木丛下跃起的,是以怎样的速度跳进湖里的。杨小玉好像是喊了一声,也可能是没有喊出来,就被我给拽倒在湖水里。

我把小玉拉起来,她颤抖着说:“搞什么鬼哟,吓死我喽,吓死我喽。”

“你不能这样。”我紧抓着她的两肩说。

她看着我,愣了一会,咯咯地笑起来,“热得一身臭汗,睡不着,跑来冲个凉,看你神神道道的,以为我要跳湖自杀啊?我在老家的时候,都是晚上到塘里去冲凉。”

我这才发现,她只穿了件很短的小背心儿、三角裤。我松手就往岸上跑,被杨小玉一把拉住:“跑啥子跑嘛,你在这儿我还胆大一些,到深点水里洗洗,这还不过膝盖的水,脏兮兮的,人家怎么洗吗?这么晚了,都睡得像死猪似的,没人来的。”

我说:“你也不怕小分队开枪打你?”

“死都死烂喽,跑都跑㞗没个影儿喽,怕他个鬼哟。真的好爱你哦,敢为我舍命,两条腿都折了,我这辈子活得也算值了。”杨小玉搂着我,狠狠地亲了一口。

我把她领到了齐胸的水里,她就扶着我的肩,全身浸在水里,趴着,仰着,沉着,浮着。

“好舒服呀,在老家,每晚都到塘里泡到起,来这儿不敢下水喽,人说‘近怕鬼,远怕水’,一点儿也不假——在老家从小要背背篓儿,背弟弟妹妹。背大点喽,就要背种背肥上山,再从山上把粮和草背下来。背着背着就嫁人了,嫁了人,又要把自己的娃儿背起,上山干活,闺女长大点儿,又要背上背篓儿——一代又一代,女人就是背篓儿,我小时候就想,一定要出那个山沟沟,就是个瘸子瞎子我也嫁,只要不再背背篓儿。嫁给迷糊我就觉得如愿了,新疆好大啊,好平啊,有车有爬犁子,再也不用背背篓了。可是他,我只想多攒点钱,让他到大城市里去看病,他把个钱看得比命还重,锁在一个小箱箱里,硬说他没得病——没得病?我到现在还是黄花闺女——”她那脸上也不知是泪珠儿还是水珠儿。

“快回去吧,要是让人看到了,又该找麻烦了。”我把她拉起来说。

她拧了拧头发说:“我才不怕,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就是怕对你影响不好,那个若溪对你挺好哩,可人家是城里的人,是干部,你就是个社员,成分还不好,你们不可能的,还有那个燕子,演戏的人,是靠不住的,听说也混上城市户口了。不要让她们把你给耽误了。唉!等好点了,你也攒点钱,姐到老家给你领个漂亮的来,不比她们差。”。

我拉着她上岸,她脱了湿的内衣,换了干衣服,就当着我的面儿。穿好衣服,她搂过我来又亲了一口,转身跑走了,消失在黑夜里,天上没有月亮。

若溪正从不远处走过来,她站那儿有一会儿了。

若溪拉着我的手往回走。她说:“你还没有擦药,我到处找你。你怎么敢下水啊,这不。”

“我以为她要……”想起刚才小玉没有穿衣服,我有些不好意思。

若溪说:“你啊,总是要救人,不知道最需要被救的是你自己。杨小玉她过得好好的。”

我说:“她过的不好。”

若溪说:“就你过得好,你去帮她好了,她丈夫打她,你帮她去打她丈夫啊。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都需要你帮助的。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照顾一下这个叫碧野的,让他少惹事,让我省点儿心。”说完自顾自的往前走,我跟在后面,要去若溪那里擦药,我边走边流泪。若溪停步回头。

若溪也流泪了。她边为我擦泪边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担心你冷,担心你忘了擦药。”

我点点头。

若溪说:“我真的好害怕,怕突然你就不见了。或者就跟哪个结婚去了,别着急找对象结婚好吗?”

我说:“谁着急找对象结婚了?”

若溪说:“这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着急结婚,结婚了就着急生儿子,生了儿子就着急娶儿媳妇,儿子娶了媳妇就又着急生孩子。祖祖辈辈就忙这两件事——结婚生孩子——其实就是一件事。你看全村光秃秃的,只有一棵树,你看全村的房屋,矮小黄土墙垛子,多像一片哈萨克坟。”

我说:“我不是,我想过的是不一样的生活,我正在过的也是不一样的生活,和大家不一样,他们也不许我和他们一样。”

“可是你总是招惹女孩子,这也是不一样的生活?”

“我这不是不小心碰到了吗?”

若溪说:“你只有一条命,两条腿,你还要不小心多少次啊?你们这样什么都不穿,让人抓到可怎么办啊!”

我低下头,默默地跟着若溪擦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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