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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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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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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三十章 情乱了

青春的爱情难免亦真亦幻,飘忽不定。送走云燕儿之后,若溪对我说:“云燕儿要结婚了。”像是告诉,又像是询问。我说:“没结婚,是订婚。”

“订婚了也是军婚啊,你可别再招惹了。”若溪很认真地问我:“昨晚上你们有没有发生……”

“想啥呢?我是他哥。”

“骗谁呢?你自己也不信。正面回答我。”

“我都给她妈写过保证了,人家城市户口了,前途无量,我掺和个啥。没发生那啥。”

“真没那啥就好,你跟她太吓人了。这不是户口的问题,是军婚,你懂不?你要是把握不住,要坐牢的。”若溪看着我说,“城市户口也不算啥,要不我嫁给你,真的,我不要这个城市户口了。”

“瞎扯,你脑袋给驴踢了?”

若溪和我一起闲聊,总是没什么拘束,本来我们也没差啥了,差就差在这个户口上了。这户口难道真的能决定人的命运?户口好像从秦朝就有了,从来如此可能就是真理吧,反正很多人这么认为的,从来如此就是真理。爹死娘嫁人,几乎也成了孤儿的若溪,对婚姻的问题想的要比我想的多得多,她说她真的想过嫁给我,想过之后自己又笑话自己:难道我怕嫁不出去了?

所以若溪经常毫不避讳地对我说:“我可以嫁给你。”特别是云燕儿要结婚了,若溪更无顾忌地时常这样说,可她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觉得她是在拿我开玩笑,也有挑逗的意思,挑逗就挑逗吧,我又没有当真,反正也是无聊,还喜欢被她挑逗。

工作组的名称换了好几个,组长也换了好几个,就只有若溪没有换——老工作组了。托合塔尔人早把她当成队里人了,没有什么隔阂,也没有了什么敬畏,大家叫她林姑娘,我叫她若溪姐,她叫我“臭石头”。

背后告状也可以成为一种时尚,学校里的老师就鼓励打小报告的学生,领导更喜欢打小报告的下属,有诗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有人写检举信,告若溪立场有问题,那个告她的人本也跟她没什么过结,只是觉得若溪跟我有来往,就是个把柄,有把柄就得要把握住,或许真整出点儿问题来,说不定自己还能捡个便宜,整不出来问题就当是闹着玩玩,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大字报,大辩论,大鸣大放,自由得很,民主得很。

若溪莫名其妙地被送进县上的学习班,学习了一个月,每天写学习体会和思想检查,经常被领导叫去问话,问些思想动态方面的事,也问男女方面的事,主要是问和我的关系。

若溪从学习班回来了,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也确实没什么不一样。要说不一样,若溪跟云燕儿不一样,若溪比云燕有气质,气质是什么东西,说不清楚,但你可以感觉到。气质是一种令人敬畏的东西,你没有它的时候感觉它如无物,你有了它的时候,觉得真的无他不可。没有气质的漂亮姑娘更容易受众人青睐,而有气质的姑娘,更受人尊敬,有气质的人才会感觉到什么 是气质。这种感觉是爱,而不仅是喜欢,喜欢才会爱,但爱绝不仅仅是喜欢。

若溪知道云燕儿和我有过恋情,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恋情,不过是从小就认识罢了,只是那次暴风雪中共过一次生死,这关系就不怎么一般了,不一般就容易出麻烦,我是这样想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云燕儿消息,若溪不提起云燕儿,就没有人向我提起,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个名字不会再与我有什么瓜葛,最好是没有瓜葛。我那时候不知道若溪与高志远也有过一段情感纠葛。天地到底是很大,还是很小?

若溪还是常常会见一见我,给我送点儿吃的,聊聊天。云燕和若溪曾经的恋人订了婚,若溪曾经说:“凭什么云燕儿占了我的位置,你扔了的东西,我得捡起来?可这臭石头不是个东西,你不是想扔就扔了,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捡过来。”我那时候以为若溪说的云燕占了她的位置是占了她县文工团的位置,没想到若溪说的是另一回事,是她和高志远有过的恋人关系。

“你说我不是东西,难道你是东西,我们都不是东西,不是谁的东西,也不是谁想扔就扔得了的,谁扔了谁也很难说得清呢。”听我这佯作嗔怒的一番话,若溪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我问。

“笑咱俩。”若溪说。

“要不,你嫁给我吧。”我说。

若溪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当四类分子家属。”

我说:“我不是四类分子,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若溪说:“这话你也信?告诉你,四类分子比劳改犯还要惨。劳改犯服刑期满就没事儿了,他的子女不是劳改犯;四类分子没有刑期,永远也不会刑满释放,而且四类分子是世袭的,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我又想起了张毓兰,想起了她说的那些话——说什么我也不能嫁给你,但我可以跟你睡,只要你愿意,我准备好了,随时给你。

“明天是元旦,过阳历年了,下午收工咱们去看看老队长吧,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了。”若溪说着拉一拉我的袖子,“对不起,我只是说笑来着,没想伤害你。”

我说:“我在想张毓兰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懂,是好意,没有伤害。咱们今天下班去看二裘。”

我站起来,若溪挽起我的胳膊,这也太大胆了,在当时的农村,简直是大逆不道。若溪说:“他们不是告我的黑状吗,说我和你走得太近么,我就近一个给他们看看。”

我说:“别引出什么风波来。”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说不定能让我痛下决心。”

“痛下什么决心?”

“嫁给你!”

“嫁给我要痛下决心,下这个决心很痛吗?”

“你说呢?”

路过铁匠家门口,铁匠在门前剥一只羊,这时候在门口剥羊,我想,“太张扬了,这得馋坏多少人,小心惹出是非来。”若溪说:“我先回去做点儿吃的带上,老队长自己住羊圈里,常没空回家吃饭。我在办公室等你,你一会儿来找我,一起去。”

二裘的羊圈就挨着老窦充的马棚,侍候小牲口的给侍候大牲口的做伴,可两人并无来往。原先队上也有羊,后来成立了过很多战斗队,战斗队战斗过后就杀羊吃,你也杀我也杀,没多久,几百只羊就没有了,羊圈也就废弃了。二裘把这圈堵一堵,盖一盖,不透风了,羊多不冷,冬天勤垫圈,又干净又暖和。今年割尾巴铲青苗,耽误了农时,庄稼没有草长得好,麦秸里全是杂草,喂羊正好。天太冷雪太大的时候就不用出去放羊,傻儿子裘暖也能帮着拉个草拦个羊什么的,一百多只羊,二裘还能应付。

二裘对我说:“为了这群羊,把我爹都搭进去了,这羊还得我来放,我老婆病倒在床,我想杀个羊,他们不批。公社来个宣传计划生育的,他们要宰羊。羊跟计划生育有什么关系呢?我说羊不搞计划生育,你给公羊戴套它也不干啊。母羊都怀着羔呢,要宰,你们先把我宰了!就那个迷糊,他妈的他说要批判我。”

二球笑了,笑出眼泪来。

这时候老铁匠来了,提半扇子羊肉来,老铁匠说:“用马掌换了只羊,留一半给老婆孩子,这一半拿来给队长解馋,正好我也在,我铁匠有良心,永远不忘你们的大恩大德。麦子我都拿回来了。找机会给老队长拿两袋子过来。”

我示意他不要说,老铁匠说:“怕啥。林姑娘也不是外人,你俩好的像一个人似的,谁看不出来。”

二裘说:“隔墙有耳。”

那天从山上下来,到村西大河边的时候天还没黑,我在河边停了车,和铁匠、野狗一起,卸下四麻袋麦子藏到河边峭壁的岩洞里,又装了四麻袋河谷的黑土装到车上。那天被迷糊截获的六麻袋中有四麻袋是黑土。

那天晚上,麦子被拉走了,铁匠老婆心疼,差点把分钱的事说出去,被铁匠给骂了回去。晚上她又在家里哭嚎不止。铁匠说:“队长和碧野对咱们有恩,人家救了咱们孩子的命,事事也想着咱们,要是咬他们,就猪狗不如。人命关天啊,你要敢把山上的事说出半个字,我就不和你活了。你要记住啊,你这张破嘴,不能什么都往外秃噜啊!”

从那以后,铁匠老婆真的再没说山上半个字,别人问她什么,她就三个字——知不道!

若溪说:“老张回来了,我看他用塑料壶装酒,我想他一会可能要来这儿。”

说曹操,曹操到,老张提着个小塑料壶走进羊圈,高嗓门乐呵呵:“二裘怎么样?还好吧,听说你住羊圈了,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可是没有酒,不好意思,今天去县上酒厂搞了一大壶,给你带来五公斤,喝完了我再去给你搞,今年河南红薯大丰收,酒厂进了好多红薯干儿,正扩大生产,说明年,红薯干儿酒就可以敞开卖了。”

一看有酒,二裘来了劲,赶紧支锅煮肉,嘴里说着:“有酒有肉有朋友,好日子!”

若溪放肆地靠着我,铁匠说她不是外人,她也没把他们当外人。

老张说:“注意影响。”

铁匠说:“不用注意。”

二裘说:“啥时候把事办?”

老张说:“还是说说这群羊吧,草不缺,就是要加点料,得把膘情保住,春天产羔才会少损失,我想跟六六主任商量一下,用卖萝卜干的钱,买些麦麸子,喂羊。有人把卖萝卜的事儿写成材料,捅到上面去了,是谁我就不能说了。现在老范不在,县上找我谈话,让我查这件事。我发现迷糊盯上这件事了。有钱在那儿就是祸,钱花了,买了麸子,喂了羊,总不能让羊吐出来吧。上次县上雷震主任明确说过,这群羊属于托合塔尔集体所有,是社会主义的羊。”

二裘说:“听你们的,保住这群羊就好。咱们这儿土地正盐碱化,能长庄稼的地剩下不多了。这吃碱草的羊,肉特别好,一层肥一层瘦,不管是炒菜、煮抓肉、烤羊肉串,都是一等的好,特别是烤全羊,用别的羊肉都化成油了,烤㞗不成,离了这个羊不行。现在都养肥羊,大尾巴羊,老百姓喜欢,可老百姓哪里有钱买了吃吗,就公家买了大家分上一点吃吃。咱们养这碱滩羊,可就自治区独一份,专门供应上面,卖给大饭店。我以前跟供销社主任聊过,他说他们高价收购,买不上。咱们跟供销社联系好,然后就像萝卜条一样,把羊放到各家去养,咱们只收羊羔子钱。让各家各户赚钱。”

老张说:“你让我先把这萝卜干的事情应付过去吧。我也有老婆孩子,把工作整丢了,我没有羊可放,喝西北风啊。”

这是一个可以醉的地方,一个羊圈。酒一直喝到天亮,烟气、酒气、羊臊气混合在一起,可若溪说这是人间最好的味道。

“我,我真的好想,可我真的没想好。”。

“又什么事儿没想好,我的亲姐姐?”

“嫁给你!”若溪笑着,贴着我的耳朵说,似醉非醉,说:“臭石头,今晚你不去送柴火吗?”

从下了第一场雪,我只要去河坝,拉草拉粪拉木头,都会给毓兰带回一捆柴火来,码在她的小草棚子下。这一天我刚把一捆用柳条捆的柴火放下的时候,毓兰走过来。“不要吧,这样别人会说闲话的,给你添麻烦。”毓兰站在我的身边说。

我说:“有什么可说的啊,别人家有男人,用队里的牛马套了爬犁拉柴火,没有人拉柴火的,都是队上的大车给拉的,就你是自己到沙包子上去捡棱棱柴和沙柳来烧。要是你怕别人说你闲话,我就每次都把柴火卸到我家去,晚上我给你扛过来,咱们住得又不远。”

“你还知道住得不远啊,那次我说你找不上媳妇,说我不嫁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看不起我,才说的。其实,我不是不可以嫁给你。”毓兰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着毓兰走进她的地窝子去。从那天开始,我稍回柴火来,先卸在家里,然后剁好劈好捆了,等到晚上扛到毓兰那儿去。

时间长了,不仅若溪知道这件事,全队人都知道,大家都议论着,说我跟地主闺女也挺般配的,乐子除外。人们议论纷纷了,毓兰也就不在乎了,有什么干不动的活,她主动来找我,但从来不让我进她的地窝子。

我对若溪说:“今天不是没有出车吗?没柴火。”

若溪说:“我看你是醉翁之间不在酒。”

我说:“托合塔尔人都知道,这事儿你怎么看,若溪?”若溪说:“我看你们挺好的,郎才女貌,鸡飞狗跳。”

“我觉得是瞎扯,越扯越乱,你不是说我滥情嘛,我怎么觉得是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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