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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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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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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八十二章 考上了

火红的太阳喷薄而出,把光芒洒向一望无际的戈壁,照着宽阔的托合塔尔湖,也照着湖边的这一片地窝子,许老正从地窝子里钻出来,他要找人把下在湖里的网全都收回来。

路过杨小玉家的时候,看到谢广鼎正在杨小玉门口,杨小玉挡着门,两个人正在吵什么。

许老正连忙跑过去,问谢光鼎想要干什么。谢广鼎说:“我要找迷糊要钱,他拿我五百块钱,说好的,老婆娶不上,就还钱,现在老婆不跟我,跟了别人了,他得还我钱。”

许老正说:“你要找迷糊,到坡上坟地里去找,他在那儿。”

“胡说,前天我找他,他还说要是雪里蕻不跟我结婚,他一定退我钱,我现在不要雪里蕻了,我要钱,你们让开,迷糊就在屋里头。”谢广鼎说着要进屋,许老正一把拉住他,对杨小玉说:“你快去,把孩子抱了,把门锁上,我正好要去碧野家,你跟先到那儿去。”

许老正对谢广鼎说:“你不要装疯卖傻,等我把这娘俩安顿好,我再来收拾你,你就老实在这儿等着。”说着拉起小玉去走了。

许老正和小玉娘儿俩来的时候,若溪还没有起床,我正在做饭,许老正对我说:“两件事,第一件是谢广鼎在杨小玉门口闹事,像是疯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就先让小玉娘俩在你这儿住几天,要不是桑梓在月子里,我就带到我那儿去。第二件,是今天必须把渔网全部取出来,工具和网都送到生产队库房去,还得经常看看湖面,防止有人偷着捞鱼。我让谢广鼎在小玉门口站着,我得看看去,他要是真还在那儿站着,那就是真疯了,不管真假,小玉都得先躲几天。”

许老正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他到小玉家门口的时候,谢广鼎早不见影了。许老正想,这家伙可能是装的。

若溪起床,子衿已经钻进了若溪的被窝。一条大炕,若溪睡炕头,我的铺盖在炕稍,还没有叠,中间放着一个小炕桌。

饭做好了,我又给子衿煮了两个鸡蛋。

吃完饭,我抱了抱子衿,出门找人收挂网去。

小玉对若溪说:“我还是住红丽那儿去,她是我表妹,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若溪说:“她那儿地方太小,你还是住这儿吧,不要管别人说什么,要不晚上就让碧野住你那屋去。”

小玉说:“你才出院,我怎么好把你们两个分开嘛。”

若溪说:“没事儿了,医生说只要不干重活就行,刀口都长好了,不碍事了。”

小玉说:“就是不碍事了,我才不好意思嘛。我总怕给你们添麻烦,我没有想到一个寡妇有这么难,就是没谢光腚,也会有李光腚张光腚的,不得安生。”

若溪说:“要不就找个人嫁了。”

小玉说:“不是我不想嫁人,这个地方哪有人可以嫁嘛,花喜鹊给我介绍孙猴子,我要嫁给他,还不得恶心死。主要是子衿,为了子衿,我就不能随便找个人嫁了。要是没有子衿,我可能不管是猪是狗,我就嫁了,能活下去就行,有子衿,我不能。我也想过带子衿回老家去,可是我真不想让子衿一辈子背竹篓。有时候我想,要不我就把子衿给你帮我养着,我回老家去,可是见不到子衿,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若溪说:“不要着急,往前过着,总能过得去。谁没有难过的坎啊!”这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的。

我带了人,很快收了网,把网和工具送去了队里的库房。这次打上来的鱼,比上次多很多,许老正带着会计和管理员来分鱼。有人说孩子和大人分一样多不合理,许老正说,大人跟孩子争吃没出息,还是坚持孩子和大人分一样多,只是给几个老光棍儿分双份。阎鬼说自家没有孩子,也不是光棍儿,吃亏了,大家都嚷嚷:“阎鬼你当打鱼组长的时候,给村里人分过一条鱼吗?你现在吃鱼应该脸红。”

阎鬼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提着他家的那一份鱼走了。有人大笑道:“还虎呢,连条狗都不如。”

谢广鼎也来领鱼了,他笑着对许老正说:“这鱼真不少,我领回去也不会做,又怕被刺卡了,要不我卖给你行不?”

许老正问:“你要卖多少钱?”

谢广鼎说:“国家牌价九毛五分,你给我一块钱一公斤好了。”

许老正让谢广鼎看着称,谢广鼎看了称说:“十一公斤六百克,四舍五入,你给我十二块钱行了。”

许老正掏了十二块钱给谢广鼎,心想:“他没疯啊。”

许老正分完鱼,把自己的那份和买的谢广鼎的那份装了袋子扛回家,就去了我家,告诉小玉说:“谢广鼎没有疯,是装的。”

若溪说:“没疯比疯了更可怕,大嫚儿娘就比乐子可怕。小玉还是在这儿住几天吧,让碧野住小玉那儿去。”

许老正说:“这样最好。”

晚饭后,我带了本书到小玉屋,点了灯,没有瞌睡,就看一会儿书。有人敲门,我开门看,是谢广鼎。

谢广鼎神秘地问:“你在这儿睡?”

我说:“是,我在这我睡,你有事吗?”

谢广鼎说:“没事,我不说,我只要钱,她钱多,有存折。”

我说:“谢广鼎,你再缠着杨小玉要钱,小心我要了你的命,有本事你去抢银行,银行钱多,你整天欺负一个女人,你还算个男人吗?”

谢广鼎说:“银行哪敢抢,人家有枪。我本来就不算男人,我走,我不来了,你睡。”谢广鼎边走边说:“你当我傻啊,人家有枪,就是没有枪,人家那警卫年轻力壮的,我不被抢就是好事儿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谢广鼎来小玉门前,谢广鼎似乎根本没有什么精神问题,只是钱迷心窍而已。

钱迷心窍的谢广鼎,把分到的鱼卖给了许老正,没事就坐在钱匠屋子里数钱,数来数去还是不快,就那么几张。他忽然就想起了在县城,红胳膊箍抢走了自己的大鲤鱼,没有给钱,应该找那个红胳膊箍把钱要回来,谢广鼎到县城去,跑得飞快。

谢广鼎到那天被抢了鱼的地方转悠了很久,那个红胳膊箍终于出现了,当他大模大样地从谢广鼎的身边走过的时候,谢广鼎一把抓住他,哀求道:“你把鱼钱给我吧,我都一天没有吃饭了。”

红胳膊箍指一指人民饭店说:“要饭去到那里。”

谢广鼎说:“我不是要饭,是你拿了我鱼,没有给钱。”

红胳膊拽着谢广鼎一拉,然后用力一推,谢广鼎趴倒在路上,红胳膊箍又上去使劲踢了两脚,见谢广鼎没有动,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谢广鼎坐在地上好大一会儿,觉得有些头晕,他努力地要想起些什么来——他想起来了——自己是饿了,于是,谢广鼎朝人民饭店走去,新棉衣上粘着雪,他走进人民饭店,东张张西望望,饭店里人不多,一张桌子围坐着几个男人,正在喝酒——

五魁首啊,六六六

八匹马啊,快喝酒

十满堂啊,七个巧

一星敬你——

喝!

男人们嚷嚷着,桌上杯盘狼藉,没人在意谢广鼎。

墙边靠窗的一张桌有几个年轻女人,一大盘手抓羊肉才端上来,冒着热气,谢广鼎径直朝女人们的桌子走过去,盘子边儿上摆放着的一把削肉用的尖刀,那刀一拃来长,羊角把儿,谢广鼎一把抓起尖刀,刀尖对着女人们比划着,女人们一时哑然失色。谢广鼎撩起衣襟,把一盘子羊肉倒在上面兜着,一手拿着刀,走出门去,他回头看看,并没有人追来,撒开腿便跑,飞快地。他也不知跑了多远了,反正还是在大街上,路上满是冰雪。谢广鼎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肉飞出好远,东一块西一块的,行人哈哈大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去,一个小男孩飞起一脚,把一大块羊腿肉踢出去老远。

谢广鼎起身看时,并没有人追来,也没有人理睬他,他一块块地把肉捡起来,仍旧兜在衣襟里头,衣襟撩起,露出白白的肚皮来。他拿起一块肉来,使劲地啃着,边啃边朝托合塔尔走。啃完一块肉,他把骨头放进衣襟,再拿出另一块来啃,都啃完了,也出了县城。谢广鼎在路边坐下来,用尖刀把骨头缝里的肉渣儿都抠出来,放进嘴里,确认再无可抠了,才站起来拍拍前襟,有些惬意地走了。

走着走着,心里就又不爽起来,钱还是没有要回来;更不满意的是,刚才在人民饭店,那张桌子上的是一盘子肉,怎么不是一盘子钱呢?这让谢广鼎对自己的人生更加地怀疑起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失败的原因就是命不好。

谢广鼎决定卷一根大的莫合烟,而且要把烟把儿丢掉,下狠心丢掉,要想有钱,只靠节省是不行的,得下狠心。

谢广鼎下了很大的狠心,卷了一根大的莫合烟,狠狠地吸了两口,真的很过瘾。

半下午的时候,谢广鼎回到了托合塔尔他住的铁匠房,点着炉子,屋里很快就暖起来,觉得有些渴。他用民政局给他买的铝合金的烧水壶烧了一壶开水,他决定以后喝开水了,柴火是队上派人拉的,再说,省几根柴火也省不出钱来。

喝了一碗开水之后,肚子暖暖的,舒服多了,谢广鼎把那把尖刀擦擦放到枕头底下,下次再去县城要带着,遇见红胳膊箍的时候拿出来对着他,要钱!

“谢广鼎这两天没有再去我那屋吧?”杨小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我。

我说:“没有,他没有疯,就是耍赖,要钱。”

小玉说:“那我还是和子衿回去住,晚上我把门扣好了,没有关系的。”

若溪说:“你还是多住几天吧,反正没有开学,碧野又要套车出去拉柴火,我自己也没有意思。”

小玉说:“我总把你们两个分开,不好意思。”

若溪说:“碧野,你不要那么着急走嘛,像我们两个要把你吃了似的,你等我们睡下再走,大家在一起聊聊天也是难得的。”

我说:“我是怕影响你们休息,今天我晚些走就是了。”

小玉收拾完,就给子衿洗了,子衿喜欢睡热炕,钻进被窝一会儿睡着了。

小玉说:“没得办法,一个单身女人就是麻烦,不得清静,男人就不一样,像谢广鼎、孙猴子那样的,花钱让人找他麻烦都没有人去找。碧野去上学了,若溪也难了。”

我说:“我要是去上学了,你就搬过来和若溪一起过吧,有个照应,我也放心。”

若溪点点头,小玉说:“什么要是啊,是一定要去上学,我明天就回去住,你们抓紧时间亲热吧,你上学走,我就搬过来和若溪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若溪对我说:“这通知书也快该来了吧,我明天就带你去县上做衣服去。”

小玉说:“若溪,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看我能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做。我也没有上过学,不知道。”

若溪说:“你就别操心了,这是上学,又不是上山。”

小玉脸红了。

我说:“我还是走吧。”说完拿了书,走了。

那一夜,躺在炕上,若溪跟小玉聊了很多。若溪说她和我也是很难的,我去上学就得三年,三年后又不知道分到哪里去,分到本县不好,要是分到别处去,自己要想调到和我一块儿去,也非常难,有很多有工作的夫妻,分居几十年,有的一直到退休都没有调到一起去。若溪还说自己是独女,妈妈老了,不能不要妈妈,妈妈可以把若溪调到北京去,那就是一定是和我分居一辈子了。不能不要妈妈,也不能舍得下我,只好往前过着,走一步是一步吧。

小玉说:“莫怕,牛郎织女天上人间都可以见面,你们都在中国,怕个什么吗?都有了工作,分开就分开,国家还有探亲假嘞,再说你妈也不算老,真的老了的时候接到这边来也行,她又不是没有在这边生活过,没得事。”

小玉又在我家住了几天。

托合塔尔没有风雪便阳光灿烂。阳光灿烂的一天,我套了马爬犁带若溪去县城,若溪到国营裁缝店给我做了两套衣服,一套中山装,一套夹克服。开票的说:“两个星期以后来取。”

我不想去人民饭店吃饭,自从知道鲁渝当了那里的经理,我感觉去人民饭店吃饭,就是像是去要饭似的。

若溪说:“不吃了,咱们回家去吃。”

我说:“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的面条,又便宜又好吃。”

我把若溪带到若溪住院时,他吃面条的那个小巷子里偷偷营生着的小面馆。四两粮票两角钱,两碗面条,自家磨的水豆腐打的卤,再放一勺油泼辣子,热乎乎地吃得两人满头汗。

我和若溪回到家时,小玉和裘美正在说笑。

“考上了,考上了,通知书来了。”小玉拿起通知书递给我,“小美刚送过来,你们就回来了。”小玉说,脸通红。

若溪从我手里夺过通知书来,“地区师范,被地区师范录取了,好,不管是哪个师范,都是城市户口国家指标了。——裘美,你考上哪儿了?”若溪又问裘美。

裘美说:“我的通知书跟碧野哥哥的一模一样。这儿还有若溪姐的一封信,是北京来的。”

若溪拿了信,并没有拆,她把信放在了褥子底下,说:“我们看看能做点儿什么好吃的,我去门市部看看,买瓶酒回来,给我和他的小师妹庆祝一下。”

裘美说:“以后吧,今天我爸爸请了亲戚。”裘美说完起身走了。

小玉说:“我今天也早点回去住了,你们两口子自己好好庆祝一下吧。”

小玉走后,若溪才从褥子底下拿出那封信来拆开看,看着看着,她流泪了。我着急地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若溪把信递给我,是若溪妈妈来的信——

若溪:

你调来北京的事终于有了眉目,落实政策办公室已经审批盖章,后面还有很多部门审批,很多章要盖,但这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咱们母女就要团聚了,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也一直在努力。你要在这段时间里,妥善处理好你和碧野的关系。我的建议是你们干脆把离婚手续办了,这对你们两人都好。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新疆,这样的婚姻没有意义,没有幸福,就不要相互拖累了。

盼望着你早日归来。

妈妈

我把信还给若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若溪说:“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不会,我宁可不回北京。当时他们都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甚至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我说:“妈妈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离婚吧,不然将来我们都会后悔的。”

若溪问:“跟我结婚你后悔了?”

我:“结婚没有后悔,但是现在如果不离婚,我想我会后悔的,你如果因此不去北京,我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

若溪说:“好了,咱们现在不说这个了,现在又没见到调函调令什么的。咱们今天还是应该高高兴兴庆祝,我去买瓶酒去。”

我说:“我来炖鱼,咱们有很多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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