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抬头透过厚镜片盯着我看。就在这时,匪徒们破门而入。读书人猛然站起来,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他浑身发抖,往后退却,牙齿打着架地说道:“别,别,别伤害我。我,我,我不认识她。”
饭馆里一阵骚乱。食客们大喊大叫起来,有的甚至没付账就溜出饭馆去。但就是没人来帮助我。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在城市里,的确没人愿意管闲事——我必须自己管好自己。我往里面走了几步,转身站住,让自己的头脑稍加冷静,两手拉过一把椅子,做好打架的准备。
匪徒们犹豫了一会儿,开始朝我靠近,企图抓住我。我用尽全力,猛然挥起椅子朝最前面的匪徒砸去!我竟然把他给打倒了!
其余的匪徒停下了脚步。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主动出击。但过了一会儿,他们清醒过来,每人都拿起一把椅子,挥舞着朝我砸过来。我举着椅子,边保护自己边后退。我的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绊住,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匪徒们扔掉椅子,朝我扑过来!
“小瘪三,滚出去!”猛然间一声怒吼,一位厨师手拿一把大菜刀,从柜台里面冲了出来。他一刀砍向他面前的一张桌子,桌子立刻被他劈成两半!
匪徒们顿时被吓得呆住了。他们惊恐得面面相觑。他们终于回过神来,忽然转身夺门而逃,有人撞到门框,有人摔倒。他们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逃了出去。
厨师上前把我从地上拉起。他50来岁,红光满面。我真的很感激他,向他鞠了个躬,说道:“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就……”
“不用客气。”他打断道,“这是一个老工人该做的。”他扫视一圈饭馆里的人,接着说道:“那些小流氓可恶!可这些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真为他们感到羞耻!”
他打量我一下,说:“你真是个勇敢的姑娘!听你口音好像不是上海人。你是哪里人?”
“我是云南人。”
“云南人?嗯,云南是个好地方啊!我去过好多次。那里的人纯朴善良。你来上海干什么?”
“我是月华大学的新生。”
“噢,了不起!我女儿今年也考上了月华大学。”他再次打量我,道:“云南的学生要考上月华大学不容易啊!你一定很聪明、很努力。”
“哪里?”我不好意思起来。我问道:“请问你女儿在哪个系?”
“教育系。”
“真的?巧极了,我也在教育系。她叫什么名字?”
“吴玲。”
“玲玲?我们住同一间宿舍!”我简直太高兴了,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完全安全了。
“世界真是小啊,哈哈哈……”吴玲的爸爸大笑起来。“你怎么一个人进城来了?下次让玲玲陪着你。”
“好的。”我说,然后问道:“吴叔叔,不知哪里可以坐公共汽车?我想回学校去。”
吴玲的爸爸看了一眼手表,说:“现在已经没车到你们学校了。不过,你放心,晚上你就住在我们家。”
“吴叔叔,谢谢你了!可是……”
“你别担心,玲玲她妈和奶奶都在家。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饭馆马上就要关门了。”吴玲的爸爸回厨房去。
饭馆的顾客都走了。我跟服务员一起,将弄乱的桌椅重新摆好,将被吴玲的爸爸砍坏的桌子搬到一边去。几分钟后,吴玲的爸爸脱去了厨师袍,从柜台里走出来。他推一辆自行车出了饭馆,我跟着他一起往他家走去。不久,我们走进了一条小胡同。
一阵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街边的墙上挂着低瓦数的电灯泡,算是路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混凝土路面上到处溢流着下水道的污水。我尽力让自己不皱眉头或是表现出其它不愉悦的表情来。
“这里的下水道常被堵死。”吴玲的父亲解释道。“这一带叫石库门,住的人太多。”
后来,吴玲告诉我,石库门就是一片拥挤的平房区,住在那里的人很多。
“没事。这总比我们农村没有下水道强。”我说。我想让他知道,我对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我们到了吴玲的家,吴叔叔领我进门去。厨房就在入口的边上。我惊奇地发现,厨房里同时有五、六个人在里面,在各自的蜂窝煤灶上做饭炒菜。更奇怪的是,在拥挤的厨房里,他们每人的头顶上都有一个电灯泡!各种饭菜的香味,混在一起飘了出来。
我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们家有那么多人?
“哪里。这厨房是几家共用的。”吴玲的爸爸说。他朝厨房里喊道:“老苏,玲玲的同学来家了!”
一位妇女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道:“好啊,欢迎欢迎!饭很快就做好了。我再煮一些米饭,怕不够。”
我跟着吴玲的爸爸进房去。房间如此狭小拥挤,让我感到吃惊。这是一个单间,面积可能还没有我们的宿舍大,当然不会有卫生间和浴室。吴玲的奶奶坐在墙边,她的弟弟在饭桌边写作业。我跟他们打招呼,奶奶拉过一张凳子,让我坐。
这一家人很热情,晚饭也很可口。吃过晚饭,他们把饭桌折叠起来,放到一个柜子里面藏起来。睡觉前,吴玲的妈妈问我要不要洗澡。她说,他们通常是在厨房外面支起一面帘子,打一桶水,就在帘子里面洗。附近倒是有一个收费公共澡堂,但这个时间人很多。我说,既然大家都在厨房外面洗,我也在厨房外面洗好了。大家都洗过澡后,他们支起了两张大床,并且在两张床之间拉上一道帘子,女人睡在里面一张床,男人睡在外面一张床。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