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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教授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他对那位官员大声说道：“你的思想怎么如此僵化？什么事都用政治眼光去看！这是学术研讨会，不是政治批判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她的发言都是以她的调查结果为依据的！不像有些人单凭凭空想象，就给人扣大帽子！”
听了孙教授的话，我感觉好受了些，眼泪也不由得流了下来。我抿着嘴，站在讲台上，不知怎么办。孙教授说完，再没人讲话。教室里的气氛都凝固了。主持人环视教室里的人，想结束讨论。这时，我演讲开始时为我打圆场的那位美国教授站了起来，搓了搓手，说：“我可以说两句吗？”
他望着主持人，在得到主持人的首肯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一项好的政策不会有人反对。如果有人指出它存在的缺点和问题，这是好事。这帮助决策者认识问题，并作出相应的调整。其结果只能是使政策更为完善。”
他转向孙教授，道：“你有一个能独立思考的学生，我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孙教授对美国教授报以感激地一瞥。
美国教授鼓起掌来，但是没人跟他一起鼓掌。他的掌声在偌大的教室里孤单地回响着。他扭头，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耸了耸肩，无言地坐了下来。
主持人说谢谢我的演讲，然后宣布下午的研讨会结束。我低下头，用袖子擦去眼泪，收拾我的东西，走下讲台，走回我的座位。
孙教授朝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走过去，他正在跟一个人谈话。
“这是上海城乡研究所的梁所长。”孙教授介绍道。
“您好。”我说。
梁所长向我点点头，小声说道：“你刚才的演讲好极了！祝贺你！”
“您过奖了。”
“孙老师说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学生。我们研究所正好有要人的编制，我希望你能来我们研究所工作。如果你同意，我就给你们系发函，点名要你。”
我想当面拒绝梁所长，但是，他如此支持我，我不想让他失望，因此我说：“非常感谢您，梁所长！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行吗？”
“哈哈！”梁所长笑了，“优秀学生通常有很多选择。不过，你要早些作决定。”
毕业前，我们必须将毕业论文整理好交上去。那时候，中文计算机文字处理软件还没出现，因此，我们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手抄誊写，这确实是一件耗时又痛苦的事情。我的论文有50多页，加上图表，我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整理完成。等我把论文交上去，时间已经是6月中旬，距毕业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班上的大多数同学的工作已经定了下来。玲玲分配到上海的一所大学工作，她很高兴。但是，我的工作仍然是个未知数。我到过系人事科好几次，问人事科长龚老师我的工作安排情况。第一次，他告诉我，他已经为我向西双版纳教育委员会发了推荐函，让我不用担心。但后来，每次他总是告诉我，我的家乡还没有回信。这使我不得不担忧起来。交论文的那天早上，我顺便又到人事科的办公室去。龚老师跟我说的还是那句话：还没回信。我感到非常失望。
我正要转身离去，龚老师桌面上的电话响了。龚老师拿起电话，他刚说两句话，就冲我喊道：“你等等！校长办公室让你去一下。”
“我？”我回过头来，瞪大眼睛问道。
“没错，就是你，梅妮娅。”龚老师说，“校长正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你。”
我离开系人事科办公室，不祥的预感袭上我的心头。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我想：“这怎么可能？我是谁啊？近万名学生当中的普通一员。一定是我在中美联合研讨会上的演讲出了问题。”想到这，我就感到头疼。那个官员说我的论文有政治错误，我想，这很可能就是我的工作推荐没有回音的缘故。
校长的秘书在校长办公室外的大厅等着我。他问清我的名字后，把我带到校长办公室里。校长坐在一张椅子上。他是个胖老头，脸上带着长者般的慈祥微笑，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他是个和蔼的老人。
“坐吧。”校长朝我微笑道。
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机械地说道：“校长好。”
“你来自西双版纳，对吧？”
“对。”
“那个地方太热。大概20年前，我去过那里。也是个好地方啊！”校长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对。”
“你不必那么拘束。”校长说，“想过毕业后干什么没有？”
听了这话，我立即警觉起来，同时坐直身体。我告诫自己，别说一些让自己陷入困境的话。我想了一会儿，答道：“我按照国家政策去做——回到西双版纳去，为家乡人们服务。”
“很好嘛！”校长点头道，“毕业分配的基本原则，就是服从国家的需要。国家可能需要你在这里或者那里工作。如果国家分配你到东北去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我倒从来没想过。我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会服从国家的分配。但是，我还是希望回我的家乡去工作。”
校长大笑起来：“哈哈哈！东北是个很冷的地方。来自热地方的人要在那里工作生活，可不容易啊！你没有拒绝到东北去工作，我很高兴。刚才我只不过考验你一下。不过，你别担心，我们没有收到东北单位来要人的信。哈哈－”
校长的笑声停止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严肃地说道：“我们说正题吧。学校需要你留校工作，就在你们系当老师。”
“什么？”我一下子没有明白他的话。
“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校长解释道，“随着学校的发展，我们的教师队伍需要扩大。老师的一个来源就是从大学毕业生里面招聘。你是我们今年招聘的老师之一。”
我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但我感到这件事有些蹊跷。为什么以前孙教授和龚老师从未跟我提过这事？为什么校长要亲自过问我这么一个普通学生的工作安排？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待遇？我失神地望着窗外，近乎自然自语道：“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