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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年的大学生活进入了最后一年。按照学校的要求，我们四年级的学生要完成一篇毕业论文才能毕业。我的论文题目是：《华东农村教育状况调查》。暑假的时候，我已经在上海周围的农村地区做了调查，一个月前，已经将论文的第一稿写好，交给孙教授审阅了。
阳历新年后，寒假就要来了，这意味着还有半年我就可以毕业了。现在该是计划我们的未来的时候了。放寒假的前一天，系里召开毕业分配大会。我们毕业生聚集在一间大教室里，系里的人事科长龚老师在给我们讲话：
“……系里已经收到了一些单位来要人的信，这些单位有学校、研究所、政府部门，等等。但是，谁去哪个单位，不是由你们自己选择的。学校根据用人单位的要求以及学生的成绩，分配不同的学生到不同的单位去。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服从国家分配，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工作。国家为了支援边疆的建设和发展，来自边远省份的同学，除了特殊情况外，必须回到这些省份去工作。当然，来自上海的学生可以留在上海工作，先决条件是上海的用人单位需要那么多毕业生，否则，你们也得到外地去工作。同学们，有什么问题没有？”
“哈，没有。”一个男同学笑道。“国家什么都替我们安排好，还能有什么问题？”
一个女同学犹犹豫豫地问道：“去哪里工作，难道我们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当然可以！”龚老师回答道，“如果来要人的单位比我们的毕业生多，你们就可以选择。”
我举手，然后站起来问道：“我是来自云南的学生。如果我要求到西双版纳而不是在昆明工作。这行不行？”
“学校鼓励你这样做！”龚老师说，“很少学生愿意到小城市或者农村去工作，但那些地方也很需要大学毕业生。我们也鼓励来自发达省份的学生到落后省份去工作，但不是相反。如果你提出相反的要求，比如你想在上海工作，这不能说绝对不可能。有两种情况是可以的：第一是上海的用人单位点名要你；第二，考虑到一些年龄较大的知青的特殊情况，如果配偶是上海市居民的，也可以留在上海。”
开完会后，在教室门外，我碰到了孙教授。孙教授让我到他办公室去。我猜可能是我的毕业论文的事，结果还真是。在指出我的论文中的一些错误后，孙教授看着我问道：“你的英语怎么样？”
孙教授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吞吞吐吐，红着脸回答道：“不知道。我的英语成绩不是很好，有一次考试，还不及格。后来，补考才及格了。”
孙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英语问道：“Why did you select this topic as your final thesis?”(你为什么要选这个题目做为你的毕业论文？)
我听人说过，解放前孙教授在美国留学多年，他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国英语。尽管我的英语课成绩不是很好，但是我经常听英语广播，参加外语系老师主办的“英语角”的对话活动，因此我对我的英语听说能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我听懂了孙教授的话，而且我知道，他在期待我也用英语回答。所以，我说：“The government is calling for revitalization of our nation using science and education. I come from the countryside, so, I care more about the situation in the countryside.”(我们国家号召科教兴国，我出身农民，因此，更加关心农村的情况。)
“Great!”(棒极了！)孙教授笑着夸奖道。他继续用英语说道：“There will be a joint seminar between Chinese and American universities and other organizations at the beginning of next semester. I’m very glad to tell you the seminar will be held in our university. The university asked me to recommend a student to give a presentation in the seminar, and I thought of you. Your thesis has something to offer this seminar.”(下个学期开学，中美两国的大学和其他机构联合召开一个研讨会。我很高兴地告诉你，研讨会就在我们学校召开。学校让我推荐一名学生在研讨会上发表演讲，我就想到了你。你的论文不错，值得在研讨会上发表。)
孙教授说了一大通，见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没反应，就问道：“Are you following me?”(你听懂了没有？)
我忙抬起头看着孙教授，说：“Yes.”(听懂了。)接着，我简单重复孙教授的话：“A joint seminar with the US. Uh, next semester at the beginning, and uh, in our university.”(有一个中美联合研讨会。下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在我们学校。)
“很好！”孙教授再次笑了，“你的论文有一定价值，所以我就推荐了你。但是，你需要进一步拓宽你的调查范围，这样，你的论文才名副其实地代表‘华东’。”
“孙老师，我知道了。”我点头道。
“我建议你到苏北去看看，这是上海附近最贫困的地方。你最好趁放寒假完成调查，回来后马上将你的新发现加到论文里，然后将长篇大论精简成一篇4页长的短文，并翻译成英语。”
“好的，孙老师，我明天就开始做。”
我拿起我的论文第一稿，离开了孙教授的办公室。在回宿舍的路上，我边走边思考着去苏北调查的计划。
“喂，梅妮娅！”余博雅从背后叫我。
“你好！”我脚不停步，回头跟他打招呼。
他跑上前来，跟我并肩走着。他问道：“你们系开了毕业分配大会没有？”
“开了。你们系呢？”
“刚结束。”
“工作定了？”我问。
“定了，在政府里吧。你的呢？”
“还是个未知数。”
我们走到一栋教室楼背后的小径上，周围没有人。他突然搂住我的肩膀说：“梅妮娅，你还恨我吗？”
我把他的手拿开，说：“恨你干什么？”
“我们就要毕业了。我明天晚上请你到我们家来吃饭。为了我们的过去，不要拒绝我。”
“博雅，对不起，我明天有事。”
“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5点，我让人开车来接你。”他跟我招招手，走了。
“明天我不在上海！”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但不知他是否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