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步走回家,将箩筐放在屋檐下,没进家门就往砖瓦房走去。当我到达的时候,我奇怪地发现,这里静悄悄的。我首先到女知青的房间去,敲了敲门,没人答应我。我满腹狐疑地走向大房间。我敲了门。我听到里面有动静,但就是没人给我开门。我等了一会儿,再次敲门,喊道:“我是梅妮娅,你们开一下门好吗?”
过了大概一分钟,艾丽文打开了门。我走进门去,他们都默默坐着,一言不发。余博雅看到我,低头看地。我的脸也微微发红。但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微笑着说:“我好久没来了,你们还好吧?”
“还好。”艾丽文说。
我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我闻到了一股气味,一股煮熟鸡肉的香味。我故意用鼻子吸着气,在房内到处嗅了嗅,然后问道:“这是什么气味?你们吃饭没有?”
他们都低下了头,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房间内的空气快要凝固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正准备离去。这时,艾丽文低声说道:“梅妮娅,对不起。”
她走到一张床边,蹲下,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脸盆来,里面装着一盆煮熟的鸡肉。她眼巴巴地望着我,眼眶上还沾着泪花,样子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她带着哭腔道:“我们不是故意的。”
王为民站了起来,说:“这都是我的错。昨天下午,我们回家的时候,我扔石头玩,没想到打着了一只老母鸡。我一看老母鸡都死了。周围又没有人,我就把鸡捡了回来。”
“我们昨天没敢煮。”艾丽文接着道,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流了下来。她啜泣道:“对,对不起,梅妮娅。可,可是,我们这几个月都没吃过肉,都馋死了。”
我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我转身逃出屋去。我觉得做错事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从那天起,我就不断地听说村里有人丢东西。一天晚上,队委会召开会议,讨论下一个月的生产安排。开会前,许多村里人都聚在公家竹楼里。他们是来向队委会抱怨他们近来的损失的。
“我丢了一只母鸡。”一位阿婆说。
“我的大公鸡也好几天没回家了。”一位阿公说。
“我的一些银首饰找不到了。”一位妇女抱怨道。
又一位阿公叹息道:“唉,我们家的佛像被人动过了。佛祖会怪罪我的。万能的佛祖啊,你饶恕我吧。”
“我女儿的绣花包不见了。”又一位妇女抱怨道。
“……”
“够了!”亨洛大叔气急败坏地吼道。没人再敢说话。他扫视一周村里人,继续吼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们抓到了谁?你们有什么证据?”他怒视着人们,大口喘气,“说啊,你们谁有证据!”他用手一一指着刚才抱怨的人,吼道:“你有?还是你有?你?你?你……”
我低头一言不发。一位老人据理力争道:“我们没有证据。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种事以前从没发生过。”
“别跟我争!”亨洛大叔吼道,“你们那些破东西值几个钱?狗屁不值!”
“住口!亨洛,你是怎么跟老人说话的!”黑路高威严地喝道,同时将他的水烟筒重重地砸到楼板上。他不是队委会成员,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继续厉声说道:“别以为你是队长,大家就怕你!告诉你,事情刚有苗头你不解决,等事情发展下去出了大事,你哭都来不及!”说完,他抬起他的水烟筒走了。
公家竹楼安静了下来。最后,亨洛大叔叹了口气,说:“好吧,让我告诉你们怎么做:买把锁,把你们的门都锁上!”
我们傣族人都住在竹楼里,这是用木头或竹子做的两层楼房。由于气候炎热,一楼通常不住人,只用来放农具,关家禽牲畜。为了通风顺畅,有的甚至连围栏都没有,只有几根柱子。楼上倒是有门,但从来不上锁,以前也用不着上锁。
“一楼的鸡鸭怎么锁?”一位妇女问道。
“别什么都要我教你们,自己想办法!”亨洛大叔不高兴道。
来抱怨的村里人都离开了公家的竹楼。没人把亨洛大叔的话当回事。就像黑路高说的那样,事情在进一步恶化。
又过了两月,我们收割完晚稻,将公粮送到景洪的国家粮仓里。公粮就是当时的“农业税”,大概是年谷物收成的5%到10%。我和社员们一起去送公粮。从国家粮仓出来,我跟玉沧塔一起到供销社的一家商店去买东西。玉沧塔买一些绸布和彩线,我买了一些日用品。我知道,她要用这些材料缝制香包,好在明年的傣历新年——桑堪比迈时使用。她问我为什么不买绸布和彩线,我告诉她,我上次已经买了一些,现在已经缝好几个香包了。听了我的话,她说晚上要到我家去看看我的香包。
今年,我们俩都算是成年人了。按照我们的习俗,女孩子成年后可以做许多事情,比如:可以将头发盘起,佩戴各种首饰,还可以缝制香包,在桑堪比迈的时候参加丢香包的游戏。丢香包对男女青年都很有吸引力。女孩子抛出香包,男孩子就去接,这既是游戏,也是择偶的一种手段。如果女孩子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就会尽量将香包抛给他。在桑堪比迈后,恋人们开始恋爱生活,准备婚事。
但是,关于婚姻,在我们傣历中有两个重要的日子必须要牢记:“毫瓦萨”和“沃瓦萨”。这跟我们傣族信佛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