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帅吹了开工哨,我们又继续干活。余博雅跟我说,由于手上有伤,他不能再干活了,他想回家去。我去问岩帅。岩帅听了我的话直摇头,但他还是同意了。余博雅拿着刮锄走了。其他知青慢慢干着。尽管他们带着手套,不久,他们的手上都磨起了水泡。
下午的劳动,是从水塘挑水给黄豆地浇水。玉沧塔告诉知青们怎么干。但是,两个女知青由于身体太弱,没法挑水。他们就决定进行分工协作。马军和王为民两人抬水,李淑琴和艾丽文浇水。他们这样的分工协作还是不错的,尽管进度比较慢。后来,由于他们挑水时泼出很多水来,挑水的路变滑了,王为民摔了一跤,手脚都有些擦伤,水桶也摔烂了。黑路高过来为他处理伤口。
晚饭后,我到砖瓦房去看望知青们。他们不是坐在床边,就是躺在床上。他们告诉我,他们还没吃晚饭,因为他们没有力气做饭,也不想吃饭。听了这话,我赶紧为他们做饭。
第二天,做完早饭前的劳动后,我到砖瓦房去看望他们。房门还从里面锁着,他们还没起床呢。我敲门叫醒他们。我回家吃过早饭后再返回,看他们是否已经起来了。他们倒是起来了,正在洗脸刷牙。
艾丽文问我,由于他们浑身都酸疼,是否可以休息一天?我说,我没权作决定,我要去问问亨洛大叔。
我跑到亨洛大叔家去。亨洛大叔坐在一张竹椅子上,他的伤腿放在一条板凳上,肿得像一个大萝卜。他正在吃早饭,大婶正在为他捣作药用的树叶泥。
“亨洛大叔,你的腿怎么样?”我问道。
“没事!”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说,“知青们怎么样?”
“好像不怎么样。活没干多少,已经有两个受伤的了。”我笑道,“不过,我想他们已经尽力了。”
“哦?他们伤得不要紧吧?”他急切地问道。
“不要紧,只是一些擦伤。不过他们好像都累坏了。他们说浑身都酸疼了。”
“哈哈……”亨洛大叔大笑起来,但突然停住了。我猜,他的笑已经震疼了他腿上的伤口。他说道:“这是自然的。他们都是城里的孩子,少有这样的劳动机会。他们不久就会习惯的。”
“我也这么想。但是,他们现在想休息一天。”
他想了想说:“这对他们没好处。他们想休息,就到田头去休息,但是不能在家里。告诉他们带上农具,带上水壶。他们什么时候累了都可以坐下来休息,边喝水,边看别人劳动。你告诉岩帅,这是我的意见。”
我回到砖瓦房,告诉知青们亨洛大叔的话。听了我的话,他们什么也没说。岩帅吹响出工哨,他们才开始做早饭。玉沧塔来了。我告诉她,等他们吃完早饭后,再带他们到地里,我会跟岩帅说,他们今天会出工晚一些的。今天的劳动跟昨天一样。最后他们来了,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坐过去的。这种状况延续了三天。
三天后,李淑琴病了。那天半夜,我已经睡着了,马军和王为民在我们家窗外喊我的名字。阿爸先醒来,他又叫醒了我。我爬起来,拿起手电筒就跑出门去。他们告诉我,李淑琴发高烧了,已经变得神志不清。我回去让阿爸去找黑路高,我自己跟他们先回砖瓦房去。
我推门进了女知青的房间。艾丽文正坐在床边,牵着李淑琴的手。余博雅站在一边打哈欠。我跑到床边,用手去摸李淑琴的额头,她热得烫人。我到厨房去,打一盆凉水过来,用毛巾沾湿拧干,放到她的额头上。她抓住我的手,哼哼着说道:“妈妈,我,我要吃冰激凌。”
我对余博雅说:“请你给我打一碗冷水来。”余博雅打来水,我喂李淑琴喝。
黑路高和我阿爸来了。黑路高递给我一根温度计,我把温度计插到李淑琴的腋下。黑路高坐在床边为她号脉。一会儿,他说:“感冒了。”他让我把温度计拿出来给他。他看了看,说:“39度2。”这个体温是够高的,我想。
黑路高到厨房去,为李淑琴熬中药汤。半个小时后,他把药熬好,端过来。我扶李淑琴坐起来,艾丽文把药碗放到李淑琴的嘴边,喂她喝。李淑琴喝了一小口,但马上吐了出来,并抬手去推艾丽文端着药碗的手,药全都洒到了床上。
“我不喝、我不喝!我要回家,我要我爸我妈!”李淑琴哭喊起来。
听了李淑琴的哭喊声,我打心底里同情她和其他知青,他们远离家庭和父母。然而,她推洒了黑路高花了半小时才熬好的药,我担心黑路高要发火。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让我阿爸回去叫四个年轻人来,把她抬到景洪的医院去。
几分钟后,岩龙和三个小伙子抬着一块木板来了。他们把李淑琴放到床上,我为她盖上一张被单。我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岩龙和三个小伙子抬着李淑琴跟着我,黑路高跟在他们后面。黑夜里,我们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间小路,在森林山路上,跋涉了好几个小时,来到了景洪县人民医院。这时,时间已是凌晨4点。
急救室里只有一个医生。医生对李淑琴进行了全面的检查。他的诊断跟黑路高的诊断一样,只不过是感冒而已。检查完,医生为她挂上了吊瓶输液。黑路高让我留下来陪李淑琴,他和小伙子们先回村去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医院的病房,看到输液瓶子。
三天后,李淑琴的病差不多好了,我为她办了出院手续。她三天的住院费是18元钱。这相当于当时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那时,城镇居民的医药费大部分由单位报销,而农民则要自己出挂号费、门诊费和药费(通常只需几毛钱或一两块钱),而住院费和手术费等,可以从生产队得到补贴。而农村“五保户”的医疗费,则全部由生产队支付。我没有那么多钱支付李淑琴的住院费,就给医院写下一张欠条。回到村子后,我把欠条复写件交给亨洛大叔。亨洛大叔说,知青的医药费,生产队全额支付。
这几天我不在村里,工分都是由岩帅帮我记的。我回来后,他把工分簿还给我,并让我检查记的工分是否正确。我翻开工分簿,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三天,知青们都得了零分。我指着工分簿问道:“岩帅大叔,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