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她的错误。”亨洛大叔解释道,“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这也是上级的意思?”岩帅逼问道。
“不,是我的意思。”亨洛大叔语气缓和地说。
“亨洛!”但岩帅却发火了,“没人否认你是队长,但是财务问题必须由队委会集体决定。这是铁的原则!”
岩帅转向我,将他的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你是会计,你应当坚持原则!”他哼了一声,愤怒地将会计簿甩到我脚下,继续吼道:“坚持不了原则,你根本就没资格当会计!”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站起来,啜泣着跑出门去。我听到岩帅在我背后吼道:“他们在剥削我们!而你们就是他们的帮凶!”
我并没有跑开,而是站在门外抽泣,试图控制我的情绪。我拿出手绢捂住我的鼻子和嘴巴。
屋内,亨洛大叔也发火了。他也吼了起来:“你别冲那姑娘嚎叫,有火就冲我来!你以为我这么做,我就高兴?难道我就高兴看着他们做得少拿得多吗?或者就像你说的,乐意他们剥削我们吗?”亨洛大叔停了停,继续道:“不!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高兴过。今年我们多打了粮食,但是就是因为他们知青来了,我们却少分了粮食!”
亨洛大叔吸起鼻子来。这让我大为吃一惊。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在大家面前表现过这样的感情起伏。屋内的空气凝固了。亨洛大叔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道:“我这样做,我对不起村里人,我有罪啊!但我有别的选择吗?我要为知青的生命安全还有其他一切负责。相信我,他们不会待久,他们不属于这里!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离开,就是佛祖赐福给我们。”
亨洛大叔的话:“他们不会待久,他们不属于这里”,久久萦绕在我的耳边。我深陷在一种心理矛盾之中:有时我希望他的话是对的,有时我有希望他的话是错的。
几天后,生产队开始分粮食和现金了。人们的脸上带着喜悦的微笑,挑着箩筐到仓库外的晒场上等候着,相互闲谈着,话语中充满了欢乐。经过一年的艰苦劳动,终于到了领取劳动报酬的日子了。一些小孩也在晒场边上玩耍,打打闹闹,喊喊笑笑,就像过节一样。
等人们都来了,亨洛大叔讲了几句话,然后让我向大家宣布今年的粮食分配数量和分红金额。那天晚上的队委会上,我们没有对知青的粮食和分红进行调整,还是保留我最初计算的数字。我宣布完后,亨洛大叔向大家解析说,尽管我们今年打的粮食比上一年要多,但由于我们生产队来了新的成员——那五名知青,因此,大家分到的粮食要比去年要少一些。他最后说:“他们就像你和我一样,是我们生产队的普通社员。他们跟我们一起劳动,获得同样的报酬。”
对此,农民们没说什么,他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首先秤好分给“五保户”的粮食,几个年轻人为“五保户”把粮食挑到家里去。我们也将分给他们的现金补贴分数出来,等全村分配完后,我会亲自将钱送到各家去。接下来,我们开始给普通家庭进行分配。我念一个家长的名字,通常是家里的母亲或妻子,家长就到我前面来,在我的会计簿上签字,领取现金,家庭的其他成员上来,将家里一年的粮食挑走。分配一家接一家地进行着,最后是知青的“家庭”。他们组成了一个形式上的“家庭”,同时选举了余博雅当他们的代表或“家长”。
“余博雅。”我喊道。
他低着头向我走来。他从桌面上捡起笔,在会计簿上签字,当他放下笔的时候,笔却滚到地面上去了。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正当我要弯腰去捡笔的时候,他却抢先把笔捡起来,递给我。我伸手去接笔,但他却握住不放。我抬头去看他,发现他在注视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伤感,仿佛在向我诉说什么。我收回手,抿着嘴,低下头去看我的会计簿。他放下笔,拿了他们的钱走了。
其他知青来搬他们的粮食。他们把粮食放到箩筐里。每一筐只有50斤,他们一人挑不动两筐,只能两人抬一筐。他们半天才把全部粮食抬走。
整个分配过程用了几个小时才完成。当我做完我的工作,我过去帮阿爸分装我们家的粮食。我看到知青们围站在他们的粮食周围,好像在商量什么。不一会儿,艾丽文走过来,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梅妮娅,我,我想跟你说件事,行吗?”
我站起来说:“行啊。什么事?”
“这不是我的主意,但是他们让我问问你,我们不是很喜欢玉米和红薯,我们能不能用它们来换些稻谷?”
“我不知道你们不喜欢玉米和红薯。但是,现在生产队已经没有粮食了。”我说,“你们应该在分配之前跟亨洛大叔说。”
“我们以前不知道会有那么多的玉米和红薯。现在,我是说,我们能不能跟村里人换一些?是不是有人更喜欢吃玉米和红薯?”
我没听说过,哪个农村人不喜欢吃米饭,反而更喜欢吃玉米和红薯的。但我还是跟阿爸说了这事。阿爸同意用我们的谷子跟他们换一些玉米。接着,我去跟一些村里人说,由于知青们是城里人,不太喜欢吃玉米和红薯,如果我们能用谷子跟他们换一些玉米和红薯,那将是帮了他们的大忙。听了我的话,有的农民就答应跟他们换一些。
换到谷子,知青们高兴坏了。我听到余博雅得意地说:“我说他们不喜欢吃米饭,而是更喜欢吃玉米和红薯吧?相互交换,我们高兴,他们也得到了好处。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听了他的话,我很不高兴。那些用自己的稻谷跟知青换玉米和红薯的农民,如果听得懂汉话,一定会生气的。我走过去,对他们说道:“余博雅同志,请你别这么说。他们愿意用稻谷跟你们换玉米和红薯,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吃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