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想法闪进我的头脑里。我想,赞哈从未来过大城市,我要用他送我的竹筒,装上上海的水,带回去给他喝。这水最好也是井水,最好是佛寺里的井水。上海有两个有名的佛寺:静安寺和龙华寺。四年来,由于学习紧张,我都没有机会到庙里去拜一拜佛祖和菩萨。我决定明天早上就到庙里去拜佛,尽管这样我会错过毕业典礼,但我不在乎。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毕业,但估计毕不了业,因为,虽然我没有收到学校的开除通知书,但我的工作安排也杳无音信。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玲玲和其他同学都穿戴整齐,准备去参加毕业典礼。玲玲穿好新衣服(那时还不兴穿西方独有的黑色学士袍、戴学士帽),见我还穿着平日的衣服,就催促道:“老梅,你快点!没时间了。”
“玲玲,你们先走吧。我过一会儿就来。”我说。
她们怀着兴奋的心情走了。当我确认她们都已经出了宿舍楼,我拿起热水瓶,倒了一些开水进竹筒里,将竹筒盖好,放进我的挎包里,将挎包挂到肩膀上,出门去。我朝学校的正门走去。
在校门口,我碰到了陈敏娟。她问道:“梅小姐,你要去哪里?”
“哦,我,我想进城去看看龙华寺。”我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你不参加毕业典礼?”
“哦,不了。”我说。我忽然想起,那天她问我余博雅的信,我曾经答应过她找时间跟她谈这事,但后来不是忙就是没心情。我现在更没心思跟她谈了。所以,我就说:“你在大礼堂门口等我一下,我回宿舍去把那封信拿给你。”
“谢谢你!我在那里等你。”
我回宿舍去,从抽屉里找到余博雅那封信,放进我的包里。我走到大礼堂门口,却没见陈敏娟。礼堂里传出音乐声来,我想毕业典礼已经开始了。我离开校园,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龙华寺坐落在市区的西南部,从我们学校去,要比去静安寺远。龙华寺是上海最有名的佛寺,它边上有一座钟楼,钟楼顶上挂着一口青铜铸造的大钟。只要交一块钱,人人都可以撞一次这口大钟,我也想上去撞一撞。我计划先去龙华寺,如果还有时间再去静安寺。从我们学校去龙华寺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我要换好几次车才能到那里。我换了一次车后就发现,我上错了车。当公共汽车开进一个站时,我从车站的站牌上看到了“静安寺”三个字。我想,既然都到了静安寺,就先到里面拜佛吧。我下了车,向庙里走去。
今天是工作日,静安寺的入口没有一个访客。寺庙山门的油漆已经斑驳陆离,门框都有些腐朽了。我跨进门去,一眼看到通道两侧各有一尊守门的罗汉,罗汉手执宝剑,面目狰狞。今天是阴天,寺内幽暗的光线给我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我转身想离去,就在这时,一个瘦子拐出街角,进入了我的视线。瘦子直奔庙门而来。当他发现我在注意他时,他急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一转身,他眼角上的那块伤疤一闪,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是几个月前追踪我的那个疤眼!
我被吓着了,转身逃进庙里去。我几乎撞到了在过道上扫地的和尚。我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我跑过前院,朝大雄宝殿跑去。我脚下绊着门槛,摔进了大雄宝殿里去。
大雄宝殿里,在佛祖的塑像旁,坐着一个老和尚正在敲木鱼。看到我摔进来,老和尚急忙丢下木鱼棍,上前将我扶起。老和尚合掌念佛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无大碍吧?”
“谢谢你!我没事。”我气喘吁吁道。
我摔倒的时候,挎包已经掉到地上,装在小黄包内的竹筒也滚了出来。老和尚弯腰去为我捡起挎包和竹筒,递还给我。
“女施主可是来自西双版纳?”老和尚问道。
“是啊。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疑惑不解地问道。今天我既没有穿民族服装,也没跟他说上几个字。
老和尚指着我手上的竹筒说:“这个黄布包一定是曼飞龙佛寺智空法师的法物。”
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说:“我不知道那位老法师叫什么名字,但这个黄布包确实是四年前他给我的。可你怎么知道这些?”
“老衲知道。早年,老衲曾到过西双版纳,向智空法师学过小乘佛教的法事佛规,他也向老衲学过一些净土宗的佛经。老衲知道,是他派你送这个来的。”老和尚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不离我手中装着竹筒的黄布包。
他的话让我糊涂了。我说:“法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让我把包带给你。但是,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就把它给你好了。”
“善哉、善哉!”老和尚点头道,“老衲不是这个意思。老衲的意思是,是佛祖指引你到这里来的。”
“佛祖指引我来这里的?嗯,可能吧。因为我并没有打算现在来拜访你的庙。”我低声说道。我把竹筒放回包里。
“哦?那女施主打算现在拜访哪座庙?”
“龙华寺。”我说,“老法师,您的法名叫什么?我明天就要回西双版纳去了,要不要我给您带封信回去给您的老朋友?”
“老衲法号智虚。现在已是午饭时间。请女施主在庙里用顿午斋,如何?”
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11:30。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在他这里吃午饭,没有回答他。智虚法师叫来了一名小和尚,让他把我带到斋堂去。
小和尚合掌,对我说:“女施主,这边请。”
小和尚带我到庙里的餐厅,让我在一张桌边坐下。他为我端来了一碗饭,一碗豆腐,还有一盘炒白菜。他将一双筷子放在桌面上,说:“女施主,请慢用。膳后,智虚法师要来跟女施主说话。”小和尚说完就走。
我边吃边想,老和尚也许在给他的老朋友写信。我还没吃完斋饭,一个人影在斋堂外的门边一闪就不见了!我知道这是那个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