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于2月中旬开学了。我将修改后的毕业论文和英语文章交给孙教授。两个星期后,他把修改过的英语文章还给我,并让我为研讨会做好准备。研讨会将于3月底召开。
那些年还没有计算机幻灯片软件,也不能将计算机直接连接到投影仪上,因此要做学术演讲还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们通常的做法,是将内容提要和图表手工复制在A0号大图纸上,然后将图纸挂在黑板上,看着图纸进行演讲。不过,孙教授告诉我,因为这是国际研讨会,大会准备了幻灯片投影仪。为了达到更好的演讲效果,他让我做一些彩色幻灯片。几日来,我都忙于撰写演讲提要,绘制彩色图表,用一台英文打字机打字。最后,我把这些都剪贴到20页纸上。我要进城去,找一家照相馆,将这20页纸的内容制作成幻灯片。
早上,我将做幻灯片的原稿收进一个包里,走出校园,在公共汽车站等车。汽车开来停下,车门打开。几个乘客下了车,但车内还是相当拥挤,一些乘客不得不站在车门后的台阶上。我挤上车去。车门还没关好,汽车就开动了。就在这时,一个瘦子朝车门冲来。他一把抓住车门边,跳上车,两手用力推开车门,挤了进来,站在我身边。他进来后,车门关上,汽车开始加速。
车内,售票员在人群中推行,同时喊道:“没票的买票,有月票的出示月票。”
我递上一毛钱,买了一张票。我身边那个瘦子既不买票,也不出示月票,但售票员却对他视而不见。不久,汽车到了站,我跳下车来,让其他乘客下车,然后再上车来。往后的几站都是这样。那个瘦子也跟我一样,下车再上车,而且始终站在我身边。再过几站,乘客渐渐少了。我走上台阶,走到车中间去。那家伙也跟着我,就站在离我一两步远的地方。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开我,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走到车尾去,他也低头跟着我。我扫了他一眼,看到他右眼角上有一块反光的伤疤,这伤疤深深地印在我的头脑里。他猛然抬起头来看我,当我们的目光相碰时,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让我想起了我刚入学时,我在一条小巷子里碰到的那群流氓。
还没到目的地,我就提前下车了,并且故意朝相反方向跑去。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疤眼瘦子也在我后面下了车,而且向我追踪而来。我怀疑自己也许是太紧张了,也可能那家伙只是碰巧跟我同路。我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因此放慢脚步,按正常速度行进。那家伙也停止奔跑,在我背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我顿时明白,我的确处在危险之中。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正在由黄转红。我在人行横道上停了下来,回头去看那疤眼瘦子。这家伙离我越来越近。我心里着急,却想不出一个逃跑的办法来。
我身边有一位老太太,她前臂上挂着一篮苹果。她两边看了看,见没有车,就开始过马路。她还没走到对面,突然,街角外侧一辆车快速右拐过来。
“小心!”我喊道。
她听到我的喊声,回过头来看我。汽车发出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在她身边停住了。老太太吓坏了,一篮苹果掉到了地上,苹果滚了一地。司机从车窗伸出脑袋来,冲老太太吼道:“活得不耐烦啦!”
我回头去看那疤眼。眼看他就要到我身后了!尽管红绿灯还是红的,我顾不得许多,跑进人行横道。这时,另一辆车开来,在马路对面停下。当我走近那辆汽车时,车门突然打开,一个大个子冲出来,伸手要抓我!我急忙躲闪,幸亏那家伙踩着地上的苹果,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喊道:“快抓住她!”
疤眼在我背后飞跑过来!
嘎——嘭!我又听到了一声急刹车声,接着一声碰撞声。我惊异地回过头去,见刚才停在老太太身边的那辆车,将疤眼撞出去一两米远!疤眼倒在地上呻吟着。原来,这辆车刚发动,开起来,疤眼就冲了上来,结果被撞飞出去。
我惊慌失措地跑进一条小巷,脚不停步,不停地拐弯。跑了好一段时间,确认那两个坏蛋不再追我后,我才停下来。后来,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那家照相馆,去做我的幻灯片。
晚上,我跟玲玲和其他室友讲了我在城里的历险,她们都说我肯定是遇到了流氓,但我认为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流氓怎么可能从学校跟踪我到城里,而且在城里还有个帮凶?不管怎么说,玲玲说,等我的幻灯片做好后,她陪我一起进城去取,给我当“保镖”。两个星期后,我和玲玲一起进城去取幻灯片。但这次我们没有碰到那两个家伙,而且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中美联合研讨会终于召开了。来自中美两国的学者、大学教授和政府官员,聚集在我们学校里。我从戴小姐那里借了一套灰色的职业服,早上,我把这套衣服穿好。玲玲她们笑我,穿上这套衣服,我不像个发表学术演讲的学者,反倒更像一个时装模特。我收拾好东西,出了宿舍,朝召开研讨会的教学楼走去。
“梅小姐!”在教学楼的门外,有人叫我。我回头见是陈敏娟。
“早上好!”我跟她打招呼道。
“早上好!”她的表情有些尴尬,“你的衣服真好看。”
“是吗?我是向戴小姐借的。你还给她当时装模特吗?”
“没有,博雅不让去了。你是来参加国际研讨会吧?”
“是啊。你也参加?”
“哪里,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嗯,梅小姐,”她吞吞吐吐道,“研讨会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说:“还有10分钟。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嗯,没什么要紧的事。”她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有熟人,就接着道,“年三十的晚上,在电梯前,我听你跟博雅说,有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