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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向我走过来，满脸的悲伤，我看他也在流泪。他说：“梅妮娅，我现在知道我错了。你能原谅你这个糊涂的阿爸吗？”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流泪。
“你这头莽撞的牛！你把我们的女儿给毁了！”阿妈哭道。
阿爸坐在一张凳子上，双手捂着脸。
阿妈把我送进房里，放我在床上躺下。她温和地说：“梅妮娅，你别这样。你吓着我了。”
阿妈坐在床沿上，牵着我的手。她静静地注视着我。好长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对我说：“你饿了吧？我出去给你热一下晚饭。”说完，站起来，走出我的房门。
我一点儿也没感到饿。我看着天花板，试图去思考。慢慢地，记忆又回到了我的头脑中来。我记起了今天发生的事。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感觉就好像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我记起早上我们去景洪参加龙舟赛，后来我们回到景洪城，到了孔雀湖，曼听公园，我和余博雅坐上了去曼飞龙白塔的公共汽车，半路汽车坏了，我们换车又回到景洪城，我们走在回家的森林小路上，我们“飞翔”着，摔倒，余博雅压在我的身上……。我记得，我逃出了森林，阿爸回家后，拿了把猎枪到砖瓦房去，猎枪开火了……。被五花大绑的余博雅站在那里索索发抖，面如死灰……。
“把他押到公安局去！”岩龙喊道。
“我，我，我，爱他。我们会，结婚的……”我泣不成声道。
“我说了这话吗？”我问自己。
“我，我，我，爱他。我们会，结婚的……”我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现在大家都回家去！”这是亨洛大叔说的话。
现在我确信，我真的说了那句话。我的泪水又喷涌而出。我哭了很长时间，没注意到阿妈什么时候端着热好的晚饭进来，后来是不是又出去过。
“我爱他吗？”我问自己。他长像英俊，聪明，知识丰富，有时跟他在一起还是很快乐的。但是，他不喜欢我们村，不喜欢这里的劳动，除了我，他几乎不喜欢这里的任何人。这里差不多所有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可是，这里是我的家乡，我热爱我们的村子和乡亲们。我爱的每一样东西他都不喜欢，我能忍受跟这样一个人结婚吗？我不喜欢他吹的歌曲，不喜欢他对人对事的态度和方式。他自私，待人接物很苛刻。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过我会喜欢一个自私和苛刻的人，更不用说爱他，并且跟他结婚。
他呢？他喜欢我或爱我吗？我不理他的时候，他简直要发疯。他两次说过爱我。但是，就像阿妈说的那样，我们农村人永远也别想知道他们城里人的真实想法。
……，在森林的空地上，他压在我身上。
“博雅，你别这样！我求你了。”我哭着哀求他。
但他继续解开我的衣服扣子。
“……如果你爱我，我将会是你的，我求你现在别这么做。如果你不爱我……”我哭诉道。
“我爱你……”他说，但是他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泪水从我脸上冲刷而下。
“他爱我吗？”我问自己。“不爱！”这个答案就像闪电一样闪进我的头脑里。
“我爱他吗？”我再次问自己。现在，我清清楚楚地知道，答案是不爱。泪水又流了下来。现在什么都晚了。我已经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我爱他，我要跟他结婚，他将会是我的丈夫。想到这，我的心隐隐作痛。
我非得这样做不可吗？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说我爱他吗？我一定要救他、使他不被押送到公安局去吗？我让他住手的时候，他听我的话了吗？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恨他，也恨我自己。
如果我不这样做，他结果会怎样呢？他会被押送到公安局去，然后被关进监狱里。他出生在一个现行反革命和叛徒的家庭里，已经够不幸的了。如果他再被关进监狱，那么他的一切都完了。我不愿意让他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我为他着想，可他为我着想那么一丁点儿了吗？他现在倒是没事了，可我的心却已经碎了。他为什么要来我们村？为什么亨洛大叔要让我来帮助他们知青？为什么是我？
“佛法无边的佛祖啊，请告诉我为什么？”泪水又不禁流了下来。
“梅妮娅，你要接受现实。”我对自己说。也许，嫁给像他这样的人也不一定就不好。他不喜欢农业生产劳动，他就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好了，本来我们傣族妇女就比男人干的活要多。我想，我一个人什么都能干，可以养活他。说不定，我们结婚后，亨洛大叔还会让他到村里的小学教书呢。
突然，亨洛大叔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相信我，他们不会待久，他们不属于这里！”
如果他有朝一日离开这里，我怎么办？当然，我愿意跟他到天涯海角。但是，他会让我跟着他吗？有一天他会永远离开我的。
唉，大慈大悲的菩萨啊，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哪！泪水无言地流下，湿润了我的眼睛，冲洗着我的脸颊，浸湿了我的头发，弄潮了我的枕头，侵蚀着我的心……
玉沧塔两手捧着一套红色的婚礼服来了。她帮我穿上，把我拉到一面镜子前。她把一朵粉红色的花夹到我的头发上，问道：“美吧？”
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忽然扯下那朵花，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玉沧塔，你这是干什么？”我吃惊地问道。我转过身来看到，踩花的人不是玉沧塔，而是余博雅。余博雅说声“再见”，转身离去。
“博雅，等等我！”我喊道。我在他背后奔跑起来，想追上他。
突然，我觉得自己飘了起来，飞离了地面。我忙喊道：“救命啊！”
余博雅跳起来，抓住我的双脚，狞笑道：“哈哈哈！没有我，你怎么能飞？”他用尽全力往下扯我的脚。我感到自己在往下沉去。
一群陌生人站在我周围，对我嘲笑讥讽：“看那农村妹，太可笑了！哈哈，真是笑死人！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