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我说。
他们将镜头对准我和赞哈,频频按下快门。接下来,他们轮流站到我们身边,跟我们合影。他们有一个人用的是宝丽来快照相机,那人给了我们一张我和赞哈合影的快照。他们照完相,说说笑笑,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看到一些绿色的椭圆形果子挂在我们脚边的一棵小树上,这就是“神秘果”。我弯腰采了两个,递一个给赞哈。我们将果子扒了皮,放到嘴里,但马上皱起眉头来——真是酸死人了。我们转过脸,四目相对。我们渐渐地笑了——“神秘果”在我们嘴里变成甜的了。赞哈搂着我的腰,吻了我一下。我们俩同时笑了起来。听到我们的笑声,那些正在离去的游客不由得转过头来,好奇地望着我们。
我们手挽着手,走出灌木丛。
“看那里!”赞哈看到路边有一朵奇异的花,指给我看。这朵花只有一个连成圆筒状的花瓣,顶上还有一个盖子,整体看上去很像一个椭圆形的笼子。我们凑上去仔细看。赞哈打开花的盖子,花朵里面还粘着几只小虫。赞哈说:“一定是猪笼草花。”
根据植物园的解释,猪笼草是一种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生物,它靠花朵鲜艳的色彩来吸引昆虫。昆虫飞来,钻进花朵里去,就被里面的花蜜或粘液粘住,再也无法逃出来。花朵就把昆虫消化吸收了。
我们离开猪笼草,跑到一个池塘边。池塘上长着许多睡莲。大大的睡莲叶子躺在水面上,叶边还垂直上竖,整张叶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水盆。
“快看,还有个小娃娃坐在上面呢!”赞哈喊了起来。我们跑近那张睡莲叶,坐在上面的小孩还冲我们招了招手。
我们沿着水边往前走,不一会儿来到了一片椰子林。我跑到赞哈的前面去。这片椰子林很像我们村里的那一片,只是椰子树高大些。我在一棵椰子树下站住,从挎包里取出那个绣着一对孔雀的、我最得意的香包,在手中甩动起来。赞哈站在不远处望着我。我突然将香包朝他扔去。赞哈跳起来,伸手接住了香包。
“我接到了!”他像个孩子似的笑了。他手上拎着香包,向我跑过来。
“你不想要吗?”我盯着他问道。
听了我的话,生怕我把香包要回去似的,他急忙将香包挂到脖子上。他看了我一眼,唱道:
如果你是猪笼草,
让你抓住永不走。
如果你是睡莲叶,
我是池水把你接。
我将伞放低靠在肩膀上,向他走去,边走边唱道:
我愿你是大雄鹰,
高飞蓝天意不惊。
我愿你是昆鹏鸟,
腾空一跃上云霄。
我们歌唱、奔跑、戏耍,忘记了一切。一整天,我们完全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之中。我们回到景洪时,已经过了政府的上班时间。我们没有办成结婚手续,只好空手回家,但心里却装满了幸福。
第二天,我们再次到景洪去。可我们忘了今天是星期天,政府部门不上班(当年只有星期天是公共休息日)。我们感到有些遗憾,但不想白来一趟景洪。因此,我们仍然决定去曼飞龙白塔。今天为了不再上错车,我们看清楚公共汽车的牌子才上去。
我们到了曼飞龙寨,爬上山去,进了白塔景区。我们首先到圣井去。赞哈从井里打上一桶水来,从包里取出一个竹筒,装满了圣井的水。他告诉我,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让我带去上海读大学。他对我笑道:“希望你保持优美的歌喉……”
我知道他的下半句话是什么,所以就打断道:“心里想着你和我们村。”
赞哈把竹筒放进他的口袋里。我们从桶里倒出一些水来洗了洗手,他用手捧起一捧水给我喝。我也捧起一捧水给他喝。喝完水,我们捧起水来,洒到对方的身上,笑着跑开。
“南(nā)无(mó)阿(ē)弥(mí)陀(tuó)佛(fó)。”一个佛爷合掌在胸前,嘴里念着佛,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们停下脚步,收起笑声,双手合掌站住,招呼道:“佛爷好。”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跟我来。”
我和赞哈疑惑不解地跟着佛爷,向一座庙走去。我们在门口脱去鞋,进了庙,走进大雄宝殿。佛爷从台子上拿起一个装满竹签的大竹筒,摇了摇,让赞哈用左手抽一签。赞哈抽了一签,将竹签递给佛爷。佛爷看了一眼竹签上的号码,将竹签放回竹筒,然后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赞哈。纸条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画:一个鸟巢上有一只小鸟在孵蛋,另一只鸟则飞离而去。这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扯了扯赞哈的袖子,让他赶紧走。
“哈哈哈!”佛爷突然大笑起来,“善哉、善哉!这种鸟叫鹘鸼,雄鸟孵蛋,雌鸟出去觅食。不用担心雌鸟不回家,当然,雌鸟很可能会遇到危险。”
佛爷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黄色小布包,递给赞哈,说道:“把你的竹筒放到这个布包内,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赞哈接过布包,问道:“请问佛爷,刚才抽那一签加上这个布包,要多少钱?”
佛爷摇摇头,笑道:“哈哈,不用钱,这是佛祖给你们的礼物!”
我们告别了佛爷,离开了庙。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那张画和佛爷的话,不由得为我的未来担心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脱去民族服装,像汉人姑娘那样穿上衬衣和裤子。我已经准备好去上海了。阿爸、阿妈、赞哈、拉妮娅、玉沧塔,还有亨洛大叔,都一起送我到景洪去。在景洪的汽车站,我们依依惜别。我们都流泪了。赞哈和我一起坐上了去昆明的长途汽车,他送我到昆明。到达了昆明后,他拎着我的包,我们走路到火车站去。他为我买了一张火车票,为他自己买了一张站台票。我们进站上车,他把我的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距开车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下车到站台上去等候。他牵着我的手,我们默默相视,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说什么好。我们什么也没说。
站台工作人员吹响了哨子,火车就要开了,车站广播也在叫没上车的乘客赶紧上车。我上了车,坐在我的座位上。他走到窗口前看着我。火车终于开动了,铁轮在铁轨上滚动,压出咣当咣当的响声。我们的泪水也随着这咣当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