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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门直奔砖瓦房而去！
村里人都知道余博雅会吹口琴，阿爸也一定知道。他肯定是到砖瓦房去找余博雅了。
黑暗中，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摔倒了又爬起来。我终于到了砖瓦房的外面。在昏暗的星光中，我看到阿爸已经到了大房间的门外。阿爸一脚踹开门，手持猎枪冲进门去。余博雅坐在床边上，还在喘气，可以看出，他才到家。艾丽文和马军、王为民也在房间内，正在“审问”余博雅到底出了什么事。突然看到我阿爸手持猎枪闯进来，他们全都惊呆了。
阿爸什么也不说，用尽全力将口琴朝余博雅砸去！听到风声，余博雅急忙低头躲闪。口琴砸倒墙上，哗的一声裂成了碎片。阿爸举起猎枪，瞄准余博雅！
我在阿爸身后大声哭喊道：“阿爸，别开枪！”
但是，阿爸就跟没听见一样，他的手指抠动了扳机，砰！枪声震耳欲聋，烟雾和火药味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发疯似地喊道：“博雅，博雅，你没事吧？”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余博雅好端端地坐在床沿上。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睁着大眼睛，张大嘴——阿爸没有打中他！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脚下踢到了碎玻璃。我低头看地，然后抬头去看窗户。窗户上的玻璃已经全部被打碎。
我听到背后有拨动枪机的响声——阿爸又在往猎枪里装火药和弹丸！
我跑到阿爸的跟前，跪下来，哭喊道：“阿爸，我求求你，别这样。”
可阿爸还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我的话，还在继续装弹药。他很快装好弹药。
我站起来，用自己的胸膛挡在阿爸的枪口上，哭道：“阿爸，你别打他。你要打他，就先打死我好了。”
阿爸用枪管把我拨开，我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他举起枪，再次瞄准余博雅！
“岩罕！”突然，背后传来了亨洛大叔的怒喝声。在我看来，他就像是在烟雾中出现的神灵。我知道，余博雅有救了。他喊道：“你别干傻事！”
阿爸犹豫了两秒钟。亨洛大叔冲上去，一把抓住猎枪的枪管，往上猛然一提，嘣！猎枪响了。顷刻间，房顶出现了一个大洞！碎瓦片、木屑、泥浆灰，像下雨一般撒落下来！亨洛大叔一把夺下阿爸的猎枪，扔到一边去。
亨洛大叔冲阿爸喊道：“岩罕，你简直就像个莽撞的小伙！看你做的好事！”
阿爸站在原地，大口喘气。他的怒火似乎已经消去了一些。我回过头去看那些知青，他们还都被吓得呆在那里。
听到枪声和喧闹声，村里人都来了，挤进砖瓦房里。几个年轻人拿来绳子，将余博雅五花大绑起来。岩龙和玉沧塔也来了。我看到阿妈出现在人群中，知道是她去叫的亨洛大叔。我从地上爬起，跑过去，倒在阿妈的怀里，哭了起来。
岩龙挤上前，说：“要按照我们的老规矩惩罚他！”
“对！”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根据我们习俗，如果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发生不正当关系，全村人都要轮流到他家去吃一遍，直到把他家吃穷吃空为止，这叫作“通村吃”。可那时是生产队时期，各家贫富都差不多，况且知青们来了还不到一年，没什么家底，没什么好吃的。我想，用“通村吃”的办法来惩罚余博雅，不太可行。因此我不怎么担心。但是，我猛然想到，我们村还有一个更为残酷的习俗。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果然，有人说道：“扒下他的裤子，把他绑到森林里去！”
这是一个古老的习俗。侵犯妇女的男人要被扒掉裤子，绑在森林里三天三夜，让毒蚊子和其它毒虫叮咬。我听老人们说过，多数人在熬过三天三夜之前，就因血液被毒蚊子吸干而死去。我满脑子都是余博雅下身叮满了巨大的毒蚊子的恐怖景象。
“胡说！”这时，亨洛大叔喊了起来，“现在是新社会，那些封建习俗一律要破除！”
正当我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我的心又被另一根无形的绳子吊了起来。
岩龙喊道：“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把他押到公安局去！”
“对，押到公安局去！”有人附和道。
“快走！”岩典和两个青年过来推余博雅。
我离开阿妈，跑过去，站在余博雅和他们中间，哭喊道：“不！”
岩迈领着几个男青年上来，把我挤到一边，将余博雅包围起来，将他往外推。我转过身来，对余博雅喊道：“你告诉他们，你在森林里对我说的话呀！”
但是，余博雅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站在那里发抖。我对他哭喊道：“你说你爱我，你要跟我结婚的。你现在跟他们说呀……”
听了我的话，男青年们停了下来，人群也在窃窃私语。但是，余博雅就是不开口。
“梅妮娅，”岩龙喊了起来，“我们知道你心肠好，但是，你没必要跟毒蛇讲慈悲！”
小伙子们不再顾忌我，将余博雅往门外推去：“把他押到派出所去！走，快走！”
我挤到亨洛大叔跟前，跪下来，绝望地抱住他的一条腿，泣不成声地哀求道：“亨洛大叔……，求求你，拦住他们。我，我，我，爱他。我们会，结婚的……”
男青年们不再推余博雅了，人群也都安静下来了。
亨洛大叔弯下腰，扶着我的双臂，把我从地上拉起。他对人群说道：“现在大家都回家去！”
人们默默地离开砖瓦房，各自回家去。
阿妈过来，把我搂在怀里。我靠在阿妈的怀抱里，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的家。我感觉自己就像空气一样轻，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属于我自己一样。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看到阿妈也在哭泣。她抹了一把泪，在我耳边说：“我可怜的女儿，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呀。”
但是，我没有哭出来，只是眼泪像泉水一样喷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