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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那位范小姐向服务员答礼道。
余先生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他环视餐厅一周，看见了安德森博士。他拿起一个餐具托盘和两个盘子，夹了一片面包，两片火腿肉，一个鸡蛋，一些水果和色拉，倒了一杯牛奶，端着盘子，朝安德森博士坐的桌子走去。范小姐跟在他后面。
“对不起，我能坐在这里吗？”余先生用他的洋泾浜英语问道。
安德森博士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一对男女，然后说道：“当然可以。请吧。”
余先生对安德森博士笑了笑，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坐下。范小姐就坐在他身边。他们边吃边小声交谈着。不久，他们吃完盘里的食物，范小姐为他们各倒了一杯咖啡。余先生喝着咖啡，眼睛却盯着安德森博士看。安德森博士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不自在，抬头问道：“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没有。”余先生赶紧答道，“你的衣服很漂亮。”
“谢谢！”安德森博士继续低头读文章。
“你来中国旅游还是做生意？”余先生问道。
安德森博士头也没抬，回答道：“都不是。我是有关教育问题的研究员。”
“教育？好极了！我正打算开一家私立中学，要找一些西方人合作。”
范小姐用汉语小声对余先生说些什么。安德森博士懂得汉语，所以听得懂范小姐说的一些话。她告诉余先生，眼前这位外国人只是一个学者。
“我知道！”余先生有些不耐烦道。他转向安德森博士，接着说道：“我不要你的钱，我有的是钱，什么都有。我只想要你合作。”
范小姐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安德森博士，说道：“这是余先生，博雅商贸公司的CEO(执行总裁)。我们公司是上海最大的商贸公司。”
安德森博士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用英语写着：余博雅/董事长兼执行总裁/上海博雅商贸有限公司。
“我叫安德森。”安德森博士说。
余先生向安德森博士伸出手，说：“见到你很高兴！”
“高兴见到你。”出于礼貌，安德森博士伸手过去，轻轻握了一下余先生的手。她转向范小姐，微笑道：“你的英语说得很好。”
听了这话，范小姐脸上笑开了花。“谢谢你！见到你非常高兴！我叫范真真。请叫我Jenny(詹妮)。”
“詹妮，见到你很高兴！”安德森博士来了兴趣，她问道：“你们的公司是一个贸易公司，怎么对教育也感兴趣？”
“哈哈！”余先生笑道，“利润就是兴趣！”
“你们的政府允许私人办学吗？”安德森博士好奇地问道。
“当然允许。你不知道，我们现在讲究‘教育产业化’。”
“教育产业化？”安德森博士感到这个说法耳生。
“这不是你们美国提倡的吗？教育产业化确实好！好极了！”
“我们美国提倡的？从没听说过。”
“听说了吧？好极了。我们合作赚大钱。”余先生越说越起劲。
“你敢肯定能赚钱？”安德森博士对此表示怀疑。
“哎呀，你不懂中国！”余先生嘲笑道，“中国人很愿意为他们的小孩教育花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收1万块一个人，我能招到100名学生；如果我收10万块一个学生，我就能招到1000名学生。我收的学费越贵，来的学生就越多！”
“照你这么说，中国人真的很富有。”
“对，非常、非常富有。”余先生自豪地说。范小姐想打断余先生，但余先生没有理会她。他接着道：“当然不是所有人。我再说一遍，我们合作可以赚大钱！”
“我们怎么合作？”安德森博士问道。
“你就当学校的头，做个象征，做个广告就行！”余先生激动起来了。
由于余先生的英语不准确，安德森博士没听懂。范小姐用正确英语解释道：“余先生的意思是，你当校长……”
余先生打断道：“你知道，很多中国学生都想学好外语好出国。如果我们有个老外撑头，我们就可以赚更多的钱。”
安德森博士对余先生的牛皮开始感到厌烦。她想改换话题，就说：“看你的年龄，我猜你可能下过乡，当过知青。”
“知……什么？”余先生没有听清安德森博士的发音。“知青”这个词，西方人很难发音准确。
“知－青－。知－识－青－年－。”安德森博士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范小姐首先明白了安德森博士的话，用普通话发音准确地告诉了余先生。之后，她对安德森博士说：“那些年，余先生可受了大罪。”
“我丧失了自己的生活、时间、自由、金钱，丧失了一切。一场噩梦，就像监狱。”余先生咒骂起来，话语中充满了仇恨。
“监狱？你被关到监狱里了？”安德森博士吃了一惊。
“不完全是这样。不过，那个鬼地方跟监狱也没什么两样。”他咬牙切齿道，“我不想说这些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安德森博士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文章，问道：“余先生，你在上海教育界有很多朋友吧？”
“啊，教育界，朋友。对，我有许多朋友。”
安德森博士将文章放到余先生的面前，用手指着作者的名字，问道：“你认识这位作者吗？”
范小姐朝余先生那边斜身过去，念道：“Meinia，月华大学本科四年级……”
“什么？”余先生打断道。这个名字显然对他造成了刺激。
他拿起那篇文章，读道：“Mei-nia，梅妮……”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将文章扔到桌面上。
“你认识他？”安德森博士问道。安德森博士不确定这位作者的性别，所以用了男性的“他”。英语的“他”和“她”发音是有区别的。
余先生没有回答她。他失神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拉长语调说道：“不，我不认识她。”他脸上已经完全丧失了刚才的神气。他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安德森博士注意到，余先生用了女性的“她”。
范小姐也急忙站起，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容，说道：“认识你很高兴，安德森女士。再见！”说着，跑步去追赶她的老板。
安德森博士笑道：“詹妮，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