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能听见他的话。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生病了才这么说的,我没介意。赞哈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大约15分钟后,我说:“我们走吧?最好在天黑前到家。”
他们懒洋洋地站起来。我知道他们很累了,就说:“在森林里用不着的东西,你们可以挂到我的扁担上来。”
听了我的话,他们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挂到我的扁担上来:水壶,扇子,我们的两顶竹笠,还有我的遮阳伞。两个男知青马军和王为民,甚至脱掉他们的上衣,挂到我的扁担上来。我的担子变得碍手碍脚的。我只好把它放下来,重新整理一下,才方便挑着走路。整理好担子后,我们开始在森林小路上走了起来。
为了帮助他们忘记长途跋涉的劳累,我试着寻找话题跟他们交谈。我问他们:“你们是同一个学校的吗?”
“不是。”另外一个女知青艾丽文回答道,“我们也是刚才见到你们的时候,才相互认识的。”她的声音很温柔,听起来有些虚弱。
“你们路上花了几天才到这里?”我问。
“快一个星期了。”马军回答道。
“你们坐了火车吧?”
“哈!你以为我们怎么来的?走路?”余博雅嘲笑道。我没想到他说话会那么刻薄,但是我没有介意。
艾丽文担心我不高兴,赶紧说:“我们坐了四天的火车。”
“四天!”我吃了一惊,“你们有床睡觉吗?”
“没有。我们只有硬座,没有卧铺。”
我们有一会儿没话说。赞哈趁机问道:“上海比景洪大吧?”他会说一些汉话。
“哈哈哈!”余博雅大笑起来。其他知青也都笑了。余博雅笑得前仰后合。我不明白赞哈的问题有什么可笑的。赞哈被笑得莫名其妙,一脸尴尬。终于,余博雅笑够了,说道:“你怎么能拿你们小小的景洪去比上海?告诉你,上海比景洪大一千倍!吓着你了吧?”
余博雅的话确实吓了我一跳。根据我们的地理课,我知道上海确实很大,但没想过它会比景洪大那么多。经过他们这么一笑,我们之间的谈话就提前结束了。
知青们越走越慢,落在我们背后越来越远。他们走走停停,我和赞哈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们。等我们走出森林,已经是下午4多点钟了。我们在森林边的那棵大榕树下休息。知青们已经喝干了他们的水,他们的眼睛开始瞄着地里的西瓜。
“我的嗓子都快着火了。”李淑琴沙哑着嗓子说。
“我们可以向他们买几个西瓜。”余博雅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毛钱,转过头来问我:“你们的西瓜怎么卖?”
我还没说话,赞哈已经走进地里,摘了两个西瓜。他抱着西瓜出来,放在余博雅的脚下,说:“给!但是我们不卖。”
他们犹豫起来。王为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把西瓜砸开,掰成小块。他们每人抓过一块,急不可待地吃起来,不久就把两个西瓜吃光。他们心满意足,自己交谈起来。
赞哈回到西瓜地里,察看瓜藤和西瓜。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远方,让思绪带着我飞翔。我遐想,我到了上海那个大都市,像城里的姑娘那样,漫步在宽阔整洁的大街上,欣赏着琳琅满目的橱窗,徜徉在人群中,流连在霓虹灯下,在公园的草坪上奔跑,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读书……。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咧开嘴,傻笑起来:“嘻嘻……。”
听到自己的笑声,我吃了一惊。我扭头朝知青那边望去,只见余博雅在怔怔地注视着我。他长得很帅,脸型有棱有角,高鼻梁,薄嘴唇,宽额头。当我们的目光相碰时,我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我马上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抿了抿嘴,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前。我发现自己的上衣最上面一颗纽扣开了,慌忙把它扣上。
从山脚到村子,我们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我和赞哈将知青们带到他们的新家——村里唯一的一栋砖瓦房去。直到昨天,这里是生产队的仓库和队委会的办公室。但是,今天亨洛大叔已经带人把它搬空了。砖瓦房总共有四间房子,一大三小。大的曾经是储存粮食的仓库,小的则是办公室。现在,大房子安排三个男知青住,一间小房子给两个女知青住,另外两间小房子则改成厨房和卫生间。
房子外面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和杂草。树丛和杂草中间飞满了苍蝇和蚊子。由于前两天才下过雨,房前的小路泥泞不堪,走路的人不小心容易滑到。我提醒他们道:“走路要小心。”
可我话音未落,“啊!”李淑琴喊了一声,就摔倒在泥水里。艾丽文上前,将她拉起,但她的衣服上已经满是泥水。她气恨恨地骂道:“可恶!”
余博雅扭头张望,低声咕哝道:“我们到了什么鬼地方?”
听了这话,赞哈满脸不高兴,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指着眼前的砖瓦房,说:“这栋房子往后就是你们的家了。”
他们看了看房子的四周,满脸失望。我们进了大房子。我和赞哈放下担子,解开绳子。他们找回自己的行李和各种东西。我把李淑琴和艾丽文领到她们的房间去。李淑琴换下她的脏衣服。我到厨房去打来一盆水,让他们洗手。
等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我和赞哈带他们到村子的公家竹楼去,欢迎晚宴就在那里举行。
我在前面带路,知青们跟着我,赞哈在最后。一路上,我都听到他们在小声议论:“噢,到处都是狗屎鸡屎。”“真恶心!”“看看那些苍蝇。”……
“啊!”突然,有人在我背后叫了起来。我慌忙转过身去,只见李淑琴惊叫着跑开了去。一头猪从侧面向我们跑来。赞哈忙跑上前来,拦开那头猪。
我跑到李淑琴身边,她抓住我的一条手臂。我安慰她说:“别害怕,猪不会咬人的。”我们两个回到了路上。
艾丽文也上前来,抓住我的另一条胳膊,说:“我还是走在你身边好。”
她们两个紧紧抓住我的两只手臂,就好像绑架我一样。她们紧张地看着小路两边,生怕什么家畜会突然跑出来。不久,我们到了公家竹楼。我说:“好,我们到了。”
“到了哪儿?”他们对我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他们皱着眉头,凝视着一楼下面摆放着的各种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