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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闹心的老儿子
“你瞧瞧人家你四哥（明义），他比你大不到两岁，老老实实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当工人就当一个好工人，把活儿干好了干漂亮喽，任谁都说不出什么来！”说到这里谢天祥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他知道，明礼自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这个当父亲的即使说一火车也没用。
明礼冷着脸听着爸爸的教训，也不表态，也不反驳，但之后却是我行我素，该怎么干还怎么干，父亲的话全当耳旁风，最终他调离了252医院，调到了京东造纸厂，并且在那之后的第三年，在京东县城的悟仙观社区分到一间大杂院中的平房，而旁边的那间平顶的小厨房也明正言顺地归他使用，明礼心中高兴，心里怎么想的可就跟侄子谢军说了出来——“当初要是听你爷爷的，在252医院忍着，能有今天？做事得有主见，还得有远见，得动心眼儿，得一门心思朝前奔！一成不变、鼠目寸光，那怎么成？”明礼眯着小眼睛儿得意地说道，在明礼心中，“变”是永恒，这似乎也符合事物运动的规律，但恒心就不要了吗？变到后来做事没有了恒心，朝秦暮楚、颠三倒四，那就没有意思了。
当然，这是后来多少年之后，谢军的感慨，当时尚处于少年的谢军疑惑地接口道，“老叔，您是说我爷爷他老人家‘鼠目寸光’吗？”
“谢军，我可没点着名说你爷爷（鼠目寸光）！你可别跟你爷爷瞎说去！”明礼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明礼在京东造纸厂已经更换了数个岗位，从食堂的厨师到厂门口饭馆的经理，之后又调回食堂，再后来他觉得锅炉房闲在竟又去了锅炉房烧起了锅炉做起了锅炉工，之后又到成纸车间当起车间工人，车间工人三班倒让他精疲力尽，之后又托人弄呛地调到了销售部搞起卫生纸的销售……
等到了20世纪末的时候，一股MBO之风席卷而至，那大概叫作管理层收购，就是那些中小型的国有企业，由六七个或是十来个管理层人员共同出资将企业打包评估之后作价收购，经济学界称其为“国退民进”，意为国有股份退出，民间资本进入。
这大约是为了抓大放小、活跃经济，而京东造纸厂也被席卷了进去，那谢明义所在的京东铸造厂也随后跟进，这两家原来的市属、县属企业，于是一夜之间变成了民营股份制企业。工人们原来可以在工厂里吃大锅饭，跟着起哄都不耽误挣钱，现在不成了，你不真干不给企业创造效益，民营企业主能放过你？能让你再在那里混吃等死（那时厂里工人语）？干不了，你给人家卷铺盖卷，滚蛋！这里不养大爷！
并且那样工厂里，多花一分钱花的不再是公家的钱，没人心疼！如今花一分钱花的都是老板的钱，老板的大眼珠子瞪得溜圆，想占他的便宜，没门！他不想着法儿的克扣你已经算是积了大德了！
京东造纸厂既然成了民营企业不再是国有的，厂里的工人们纷纷下岗分流，即便留在厂里也是面临减薪的压力和恐惧，一时间明礼和媳妇胖柿子慌了手脚，此后不久两个人都下了岗，真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艰难度日。好在明礼有厨师的手艺，那毕竟是祖传的，想忘都忘不了。
而此时的252医院已经越发地发展壮大，成为仅次于京东县医院的京东地区著名的医院，医院为职工兴建了宿舍楼，明礼当初如果不上蹿下跳托人弄呛吵着闹着调离走，这其中定有一套楼房是由他使用的，或许还可以买下来算作自己的私产，那时谢天祥已经过世多年了。
对此，谢明礼暗暗叹气，都怪自己命不好。其实自从明礼吵着闹着要离开252医院的那些日子，已经六十有五的谢天祥便心中不快，劝说他两句那明礼则全当耳边风，谢天祥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能慨叹“儿大不由娘”。后来明礼分了房之后（谢天祥从来也没去过），明礼一家三口常常是周末回来一天，到天黑的时候又着急忙慌地往县城里赶。谢天祥嘴上不说什么，但老人的心里出现了一丝悲凉，类似于晚秋时节，草木凋零之际人们常会生出的“秋悲”。好好的一家子人突然有谁要离开，要远走高飞，作为一家之长的谢天祥没办法高兴得起来。
五、恼人的二儿子
说起来，二儿子明坤从山西太原调回京东工作之后，谢天祥心里着实高兴了些日子，做老家儿的最愿意看见的是家业兴旺与添人进口，谢天祥也是如此。然而大半年过后，情形变化了，明坤和岳淑平有意分家单过，原因是吃饭吃不到一块！你就说早饭吧，明坤差不多总在七点前后吃，到了七点半的时候就准时骑车出门上班；而谢天祥、李玉容夫妻俩则喜欢在七点半过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走了，在消消停停地用餐，而在用餐之前，谢天祥常常是在他的那块自留地里侍弄庄稼，看着紫黑色的光亮的圆茄子和圆圆的青红色的西红柿，老人家心里便觉得高兴。这时的谢天祥早已经习惯了退休后的闲适生活，那原先的早早地起床，之后披星戴月地上班赶路，像一只被追赶的鸭子一般摇摆着逃窜般的上班生活，已经远远地成为了过往。
谢天祥总是要做事的，他不能闲着，至末不济那还有掏厕所的活儿等着他去弄呢，谢天祥打从年轻那会儿就不识闲儿，除非生病身上不得劲儿，其余时候他都在琢磨着干点什么。等烈日当头到了中午的时候，谢天祥总是有很好的胃口。而中饭李玉容为谢天祥总是准备下可口的饭菜，起码得有一荤一素两个菜，或者是鸡蛋炒葱打卤面，再么就是饺子或者馅饼之类的吃食，那时谢天祥可以喝上一盅两盅的二锅头。对于谢天祥和李玉容来说，晚饭总是粥和馒头之类的吃食，简单而略嫌清淡，这事典型的老年人 的饮食习惯。
在谢明坤、岳淑平以及儿子谢军、女儿谢瑾来说，这过于简单的晚餐会令他们兴味索然，那谢军、谢瑾常常露出不悦的神色。对于谢明坤而言，晚餐须得像样儿些，虽然不需要那么丰盛但总要吃的舒服顺口吧，乘着晚凉的风，闲适地吃顿饭，酒瘾上来还要喝上两杯三杯的，那是解乏的更是愉悦身心的。而谢军、谢瑾兄妹闻到炒菜的香味自然也会食欲大开、心情极佳。这或许岳淑平向公公婆婆提出分家另过的理由。
如果说住在别一个院子里的明义、明礼兄弟俩，在婚后便自自然然地独立起火单独过日子，只在节假日的时候与父母兄嫂聚餐一场，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明坤夫妇竟然也要分家单过，当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谢天祥呆愣了老半天，他原本想和身边的这个儿子一起过日子养老的，这个分家的主张对于谢天祥而言虽非“晴天霹雳”，但着实是让这位老人伤心了。
那天恰好老闺女明月回娘家，她见自己的爸爸如此地咳声叹气心灰意冷，便禁不住劝解道，“爸我看哪，您甭想那么多！不就是分家单过嘛，又不是要搬到别处远远儿地离开您。您从小瞧着长大的孙子（谢军）、孙女（谢瑾）不是还在您身边儿嘛！
“要说起来，我都想跟公公婆婆分家单过，可您知道，他妈他爸就果鹤鸣一个儿子，他们不让你分家呀！话又说回来了，分家不一定是坏事！就比方说您和我妈吧，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它就吃什么，它还就什么时候吃，这够多好！您和我妈要是和我二哥二嫂一起过，那是不是考虑人家，您哼是不能中午自己包饺子，到了晚上给我二哥二嫂和孙子孙女和棒子渣儿粥。可是这要是分了家呢，您甭说中午想吃饺子，就是一早起来想吃，我妈都会乐颠颠儿地给你做去，是不是呀您说！
“我二哥他们白天呢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中午凑合吃一口填饱肚子就得，可到了晚上，都下班了下学了聚齐了，可不得弄几个菜踏踏实实吃。可您和我妈行吗？晚上吃多了难受，就想喝点粥，中午呢弄俩菜或是包饺子什么的！您看看这就是不一样的想法，不一样的习惯。要我说分家也没什么不好，爸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都说“闺女是爹妈的贴身小棉袄——穿在身上，暖在心上！”那确实是不错的，谢明月的一番话如一股清风拨开了谢天祥心头的云雾，令他心下身上为之一爽。可等明月走后，他忽然就想起了评书里的那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相聚时愉快兴奋乐呵，离别时流连凄楚难受，可再怎么说，那曲终人散是注定了的，喜乐之后难免是伤悲！有前就有后，有左就有右，有上就有下，有聚就有散，有合就有离……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是老天早就安排好了的！想到这里，谢天祥不禁仰天叹息了一声，眼眶竟禁不住湿润了。
自打从昌平十三陵水库旁边的干休所回来之后，谢天祥便再也没有操刀颠锅地再去干他厨师的老本行，从打扮上看，他俨然成为一个地道的老农民——洗得发白了的看不出本色的衣裤，脚下常穿着一双黄绿色的胶鞋，抽着棕黑色的“金杯”或是“天坛”牌子的雪茄烟。虽然他身上的皮肤有些松弛，但仍然称得上白皙，不过他脸上的皮肤却是棕黑色的，像他嘴里抽的雪茄烟的颜色，并且那上面的纹路也越发的深刻清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