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0)新舍员之一:郑文章
谢军意识到那郝新立、时春光、钱世峰等原来的一干人等竟是可爱的时候,已经是高二分班以后的事了。谢军清楚地记得,在高一那个冬天,在初雪的那个夜晚,时春光只穿了短裤、背心,像一匹兴奋的马驹子一样在宿舍北面的操场上跑了五圈,为此班上“琼瑶迷”华美霞一直对他另眼相看,这种情况这小子显然是没有遇到过,所以就把人家女生的示好的眼神儿全当没瞧见。
为此时春光遭到这个宿舍的郝新立、钱世峰以及宁秀池在内的几个人的一通奚落。其实未必那时春光没有意识到有一双媚眼在瞄着自己,只是他那时尚没有这方面的爱好,那时他的心思尚处于不喜约束的马驹儿时期,马驹儿要做的事是奔跑和嬉戏,而谈情说爱是雄马该做的事,如此而已。
那时的时春光喜好在宿舍里展示肌肉,抑或在宿舍后面的操场上一展身手,对此那郝新立通常是不屑的一笑,之后不予置评,待到被问得急了,郝新立会露出小门板儿似的牙齿嘿嘿一笑说道,“凑合着瞧呗!”有一次赶上宁秀池在,他拍着上铺的床板高声笑说道,“你要是觉得时春光‘乍泄’得太快,还有不完美的地方,你倒是练一练给俺们哥几个儿瞧瞧,让我们也‘小刀喇屁股,开开眼儿’!人家时春光只定也是练家子,起码也是个运动健将,你郝新立这么不哼不哈地托大,有意思吗?”宁秀池嘴不饶人地拱火道。
“大就是大,用得着托吗?”那郝新立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不是想见识一下郝某人的本事吗?行,今天还就满足你们的好奇心,让你们瞧瞧什么叫‘运动’!”
言罢,那中等身材方脑袋的郝新立已经站在了宿舍的中央,随即便一上一下地跳跃了起来。此时的郝新立,脚下有如踏在了弹簧上,跳起的时候,手指便可轻松地触碰到封闭的平整的白色顶棚。郝新立的弹跳始终是匀速的,然而在开始的“热身”之后,他腿部肌肉的力量在逐渐加大,他弹跳的高度明显地高了,很快他就将上臂曲平,于是能听到清晰的手臂和棚顶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时的时春光、宁秀池一干人等都睁大了双眼,嘴巴成为了大大的“O”形,直到一旁的李有常和枣核脑袋姚众带头鼓起掌来,众人方才从观赏中醒过神儿来,于是掌声四起。时春光竖起大拇指道,“牛逼不是吹的!”
“火车不是推的!”坐在上铺的宁秀池由衷地接口赞叹道。
“泰山不是堆的!”下铺的李有常紧跟着补充道。
“吃饭不是只为拉屎的!”钱世峰坏坏地补充了一句。
“这有才的人,怎么都跑咱们宿舍来了?几位哥哥,你们都忒有才了!”枣核脑袋姚众发出由衷的赞叹,令众人哄堂大笑。
高二分了宿舍,那李有常分在另外的一个宿舍,而郝新立、时春光、钱世峰的离开,让谢军甚觉惆怅,就像是站在万物凋零的旷野中,听着列列秋风声音,同时看着天上云朵的到来,又很快地流走一般。但转念一想,他们不是就在身边吗?不是还在同一个住宿生的小院子里来来去去低头不见抬头见吗?和他们还能时常见面,还可以如兄弟一般招呼说笑吗?
那个有着“白面书生”之称的李有常还在理科班,虽是分到了另外一个宿舍,然而他的座位是在这个班教室的最后一排,就在谢军的座位旁边,他俩经常交流一些所见所闻,其中当然也包括郝新立、时春光以及钱世峰等人的小道消息,比如在刚刚过去的暑假,和他同村的陶雨春,单枪匹马从京东县东南方向潮白河边的住家,骑着自行车到京东县城北面临近顺义的郝新立的家去探访的消息,就是李有常透露给谢军的。
那一次李有常笑着对谢军说,“谢军,你说这陶雨春,是不是有点女版关公关二爷的味道?”
“什么意思?”
“‘千里走单骑’啊!我在想哪,是什么力量促使陶雨春同学单枪匹马,哪怕远隔万水千山,也要去会那郝新立?后来我才明白,那就是爱情!爱情,它就有那么大的魔力和动力!谢军你说是不是?”谢军呆头呆脑地不置可否,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大概是吧。”
“学傻了吧你?!”李有常不客气地奚落谢军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回头找本琼瑶小说看看,你就全都明白了!谈恋爱能让一个人坠入爱河,不能自拔。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看来陶雨春是真爱上郝新立了,不然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哎我说谢军,你也学着点儿,别跟那个二百五时春光似的,人家华美霞百般示好,他他妈就跟没瞧见似的!哼是总不能一辈子做‘童蛋子’吧?”李有常自觉说痛快了,言罢便哈哈怪笑了起来。
(一二一)
在这个新分的宿舍里,谢军的铺位是在靠近北面小窗子的下铺,虽然那时这个小小的北面的窗子还没有被宁秀池愤怒撬开,但仍有些许外面的清新的空气从缝隙处渗透进来,而这一点偷溜进来的新鲜空气,常常在夜半时分来的更多也更清晰一些,它们同声音与轻微的震动一样,都是无形的,但又是那么的真切与宝贵。
谢军的上铺是位名叫郑文章的先前另一个住宿班的体育委员,谢军在运动场上也曾经见识过这位郑文章的风姿。就在高一第二学期的春季运动会上,在年扬稳稳地夺得四百米比赛第一名的同时,这位先前不熟悉的名叫郑文章的同学取得了第三名的不错的成绩,虽然如此,他还是落后了年扬10秒之多,赵勇不屑地说郑文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主儿,而王国文则评价郑文章是“喜好运动,但却缺乏运动天赋”!如果赵勇的说法是鄙夷与不屑,那王国文的评价倒也中肯且富有眼光。在运动方面,宽肩膀、大骨架的郑文章确是喜好的,没事儿的时候,他可以一个人到宿舍后面的操场上,对着宿舍的后墙来踢足球,但他的弹跳力与灵巧劲儿和郝新立比相差了怕是不止一个级别;在速度与耐力方面,他与四百米第一名的年扬,这个满族旗人的后人相差了怕是有两个级别。但这一切都挡不住郑文章对于“运动”的喜好,他像那个被住宿班的赵勇、年扬、王国文一干人等揍过的走读班的男生赵民一样,对运动似有一种痴迷,在对着那只足球踢腿的一瞬间,他或许把自己想象成了马拉多纳,至少也是普拉蒂尼;他或许知道自己不是也比不上马拉多纳,他更倾向于向普拉蒂尼学习,做一个“知识型”的足球爱好者。
这一点,或许郑文章是做到了的,他的速度与耐力既然赶不上运动员水平,他便给自己找了一个相对清闲却又是举足轻重的位置,那就是“守门员”。虽然作为门将,他的个头似乎又矮了一些,他比体育老师曹振宇的爱徒,五中校队门将“大鼻子”矮了半个头,但郑文章却是毅然决然地向“守门员”靠拢,并发挥他下盘中心扎实的优势,他双腿微蹲,带着手套的双手扎煞在胸前,如鹰般的眼神牢牢得注视着足球场上的动静。郑文章努力尝试着去做凌空扑球,但他速度常常要迟后一些,以至于他启动身体的时候,那只足球已然撞到球门后面的护网里,有一回他居然被弹回来的球咯到了屁股,但鱼跃的姿势煞是好看,从而博得了疏疏落落的掌声以及尖锐的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