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柳树墩
从外形上看,白文明是那种白又胖式的典型标准的城市里的胖子,而那辆普通吉普车的司机小柳则是秤砣一般实心的壮汉,您看见过的拉犁的犍牛没有?如果您见过,那就一准儿能想象到这位司机的健硕的模样。法院里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这么认为,那白文明如果是发面儿的大白馒头,这柳树墩就是硬邦邦的没有眼儿的窝头。
小柳叫柳树墩,背后被人称作树墩子,天津河西务人,当过兵,复原转业之后就分配到了京东县法院做起了法警,进而又成为了那辆绿色吉普车的专职司机。和白文明这个城市子弟相同的是,他俩的老婆都是京东县城里的姑娘,并且都纤弱瘦小,只不过白文明的老婆虽是纤瘦,那白文明本可以像拎小鸡一样地将其拎起并抛到半空中,但白文明却是没有这个胆量,他是那种一见老婆就软弱无力,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犯起脾气来,白家嫂子可以瞪起眼睛抡起拳头将自己的丈夫捶一顿,而那时白文明还不能躲,因为越躲人家媳妇就越暴躁,要是不躲不闪任她捶上几拳,权当挠挠痒痒之后也就没事了。
那柳树墩的老婆身形同样的纤巧瘦弱,当初之所以瞧上小柳,是因为她觉得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女人有一种极强烈的安全感。那柳树墩生得粗壮,观者都觉得他孔武有力,而这位树墩子的身上也真是几乎没有多余的赘肉,那种健身用的拉力器,他一口气拉上二三十个都不带喘(粗)气儿的,这您要是让白文明来拉,三个以内还能拉开,之后就只看他胳膊哆嗦脑门流汗了。
当初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贱名字好养活,农村大都见过柳树的根部,那是壮硕得根须旺盛,就像是黑李逵的那颗生着虬髯青丝乍起的黑头,而这位身形粗壮似是能摔倒一头牛的柳树墩虽是未留胡须,他的一张脸则是微黑而光亮的,他的头发又是浓密且刚硬的,就像是钢丝刷一般又黑又硬。
说起来,这些还不是树墩子的最大特点,小柳同志最大的特点是他的嘴巴,当它被自然抿紧的时候,就好像是从左耳到右耳之间划出一条向下的弧线,及至主人将嘴巴张开,它便成了硕大的洞的口。京东这个地方有一句俚语叫“嘴大吃八方”,看柳树墩的情形,确也与之相符。
十九、勤与懒是没有城乡差别的
虽然如此,柳树墩生长于农村,如同一个摔在地上都不会掉渣儿的实心窝头,那“发面”的白文明却是成长于市井,油嘴滑舌自是少不了的,可白文明似乎要更热情一些,虽然宣软若大白馒头,但他却又是勤快的,他有事没事地就会换上长筒胶鞋,冲洗的他的大屁股吉普车,他甚至会给车身打蜡,令那墨绿色的车身,尤其是前面的机器盖子那里差不多能映出人影儿来。而有人欲唤他出车,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白文明就像是属“土地爷”的——有求必应,乐呵呵地戴上墨镜跟人家出车去了。
而柳树墩却真有点像树墩子,伸腰懒得动弹,他常会微皱着眉头对着白文明嘟囔道,“差不多就得了!擦车就擦车吧,还打的哪门子的蜡?等会让你跑一趟农村,弄得浑头巴脑都是泥,不是全白费了嘛,何苦来的呢?!”
因为柳树墩的天津口音,他的这一席话不像是在表达对于白文明的“勤快”的漠视与嘲讽,相反那更像是马三立先生说的“逗你玩”的相声段子,白文明听过之后居然咯咯地笑出了声儿,他学着柳树墩的天津口音说道,“树墩子,我不知道你说的嘛!可是我就是觉得你说话挺哏儿,我还就爱听你说话,听着心里就想乐!哈哈哈!”
柳树墩听白文明如此说,便拧着眉毛一甩袖子腾腾腾地大步走开了,边还咧开他的大嘴巴嘟囔道,“嘛人嘛这是?!我这儿说他‘脱了裤子放屁’呢嘛!他倒告儿我说,‘哏儿,真哏儿’!这树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这世界上,也是什么人都有啊!”柳树墩不解地摇着他粗壮脖子上的那颗黑头叹道。
柳树墩的“伸腰懒得动弹”在京东县法院是有名的,他的车只要还瞧得过去,他不会想着去擦拭,有那个功夫,他还躺在他司机班的床上睡觉呢。虽然他开车的手艺与技术是一流的,他倒车入库从来都是一把轮儿(到位),但这并不妨碍他“能推则推,能躲则躲”地处事原则。对于司机来说,开某辆车时间长了,这辆车就有跟这个司机相似的特征,那柳树墩的这辆普通吉普车就是这样,远远的看过去,那车顶上面总是落着一层的灰尘,就连柳树墩自己也早已经不记得这辆车的车顶本来是什么颜色。而车里面有一股浓重的烟草的气味,八级大风吹上个把小时也休想将其吹干净(里面气味儿),那车里的坐垫、脚踏以及扶手也像是两天没洗过脸的呲着黄牙的傻老爷们儿似的。
谢军在家里常可以见到白文明,而柳树墩却几乎没有见到过。但那年暑假,谢军被谢明坤安排到法院进行“劳动改造”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在司机班与车库出没的柳树墩,小柳的粗壮若李逵的形象,以及他的“逗你玩”似的浓重天津口音,都让谢军这个半大小子对柳树墩产生出了许多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