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谢桂枝正抱着胳膊坐在炕沿上,用欣赏的眼光微笑着瞧着正在表演的夫婿。
作为母亲,老奶奶当年曾是“叱咤风云”的,起码在新屯村这一亩三分地上是如此,为此那村里人才送给老奶奶一个“麻猴子”的外号。多年之后,那谢军在读《红楼梦》的时候,到了二十八回,那薛大公子(薛蟠)在行酒令时拨弄出一句“女儿愁,绣坊里钻出个大马猴!”百度上面说那大马猴子是长了长牙的,谢军小时候这个村子里吓唬小孩子时常说,“再哭,大马猴子来抓你走!”于是那孩子便即刻止住哭声。谢军想,当时村里人给老奶奶起了“马猴子”这么样的一个外号,那老奶奶当时在这个村子里的厉害与威势,就可想而知了!说她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应该不是虚言和戏言,据说在“四清”与“反右”那阵子,老奶奶是各类运动的积极参与者,那时她在这个村儿可是有一股冲劲儿,那其中就有足够多的厉害与威势的成分,或许因为这个,她才被推上了妇联女村干部的岗位,如果她不是因为她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那她或许不会失去村干部的位置。
那谢桂枝虽没有老奶奶当年那般的泼辣与威势,她身上却更多具有着那种谢家人的亲和力。与母亲相比,她的性格要平和许多,似乎中和了母亲的威势和父亲谢天顺的亲和力与领导力。在这个家庭中,说老爷谢天顺是一家之主(男主),那老奶奶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二姑谢桂枝作为孩子辈中的老大,则是不露声色在关键时刻能条理清晰地以理服人的关键人物。就拿盖这所新房来说,在老爷老奶奶尚在犹疑徘徊是否该动这个“土”兴这个“木”的时候,谢桂枝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的判断,“明晨、明山我两个兄弟都大了,眼瞧着就要成人成了大小伙子了!我这仨妹妹也一天大似一天、一年大似一年的了,总是和您二老睡在一铺炕上,您们思量一下是不是妥当?儿子大了、闺女大了,还不能和父母分开(睡),那让人笑话,是不是!”这几句话一出口,即刻坚定了老爷、老奶奶盖新房的决心。
老奶奶家的谢桂枝在出了校门回到新屯村之后没多久就当上了村干部,带着村里读报学习也只是她的“副业”,她的本职工作是村里的会计。1975年,新屯村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就是她从县城推着两轮手推车买回来的,谢军那年才五岁,不过他始终记得,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二姑谢桂枝推着那台电视机,在村治保主任的陪伴下回到新屯村的情景。从那以后,新屯村的老少爷们,那些没事儿东家长西家短聊个没完的老娘们,便有了新的消磨时光的地方,那就是村中央的有一扇木头窗子的电视机露天放映点,人们盼着日落,盼着夜晚快些到来,因为那时就可以有电视看了,电视剧《敌营十八年》、电影《英雄虎胆》、《大西洋里来的人》、《姿三四郎》等,那些优秀了中外影视作品,让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们,看到了听到了外面的那个大世界里的信息。
(六十二)
因为做过新屯村的村干部,且年纪轻轻就入了党的 缘故,那谢桂枝嫁到了京西四季青之后,也就自自然然地成为了那个村的村干部。说起来,女性的适应能力之强似乎没有穷尽的,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是说女子嫁到哪里、嫁给谁,那里便成为了她一生的归宿,这虽说是老旧的黄历了,但在那个年代还真是有这个说法和讲究的。
虽然如此,由京东嫁到了京西的谢桂枝,她骨子里毕竟还是谢桂枝,衣着装束乃至外表和口音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那说话的强调了少了京东口音而多了京西海淀味儿。
谢桂枝在嫁入高家的时候,女婿高祥的妈妈已经过世,谢桂枝于是就成了那“进了婆家门儿,即做女主人”的人,这也是当初老爷老奶奶放心将女儿嫁到那里的原因之一。别看那高祥吆五喝六有时甚至是摇头晃脑炸炸呼呼,那京片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甩,但说到底他也就是一匹有点脾气的年轻骡子,那缰绳是攥在老婆谢桂枝手里。谢桂枝了解高祥是什么脾气何种秉性,该让他出风头就松一松缰绳让他狂奔一会儿,等到了由着性子折腾得差不多了,他自然会回归到正途上来;而需要约束他的时候,那谢桂枝也绝不会胆小怕事袖手旁观或是龟缩退让,在谢桂枝看来,约束不等于棒喝与争吵,约束的前提是“爱与理解”,在爱与理解的这个前提的基础上讲“礼”和讲“理”。谢桂枝知道“一蛮三分理”的说法,但在自己女婿身上,那谢桂枝即使会用她也不会使用,何况她从来不会对别人来“蛮”的,对高祥她善用“用爱来温暖,以理去服人”,软化、引导、攻心,这套组合拳用在高祥身上,那效果是立竿见影,高祥很快便成了谢桂枝手里的“顺毛驴”。
在陪伴媳妇回新屯村省亲的时候,那谢桂枝对待高祥就也是如此,不知道的人以为谢桂枝一味地惯着女婿,对自己的男人过于宠爱甚至到了纵容的程度。实际上还真不是那样儿,所谓“功夫在诗外”,那劝说、讲理(礼)、诱导等等手段都是在背着众人的时候才用得上,更兼那枕头风儿强大威力,那高祥在谢桂枝的日复一日的调教下便成为了现在的“顺毛驴”。既然是顺毛驴,那回了娘家的谢桂枝在众人面前对高祥是“宠爱”有佳的,这正是作为女人的谢桂枝的高明之处,在自己的娘家如果给足了女婿面子,跟当着娘家人狐假虎威地对女婿痛加责难,那于对方的心理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一点男爷们,尤其是那些要脸面的男爷们,是深有同感的!不是吗?
那男人在不听话犯驴脾气的时候,作为女人的谢桂枝是极少与其发生正面冲突的,那是傻女人才会这么做的。在高祥不听话的时候,那谢桂枝常常是“以柔克刚”,用柔情去温暖、去感化他的心,同时用礼与理去规范他的言行;而听话如顺毛驴的时候,谢桂枝则要予以肯定更要鼓励,也许还有批评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其过往行为提出批评和建议,那也常常会被接受的,那谢桂枝虽然没有读过《论语》的“忠告而善道之”,但她却在很好地应用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