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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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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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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往事(第二部)》连载

第六十三章 宋玉增的幽默

(一四九)宋玉增的幽默

小姚众是从高一第二学期进入身体快速发育期的。高一入学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如初一的学生一般,因此被排在全班座位的第一排,等到高二分班之后,他已经被排在了第四排,和他并列的是宋玉增,而他们前面的第三排则是姚美珍和赵建国。

宋玉增是高大黑壮如黑熊般的体型,那姚众却是又瘦又小,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高一时便对上眼了,常常在周六中午放学后,两个人必定饭也不吃便想跟着,骑上各自的二八自行车,出了校门往东关大桥方向飞奔而去。

宋玉增暗中喜欢姚美珍,虽然时被抢白,但异性的吸引力每每令他看见或想起对方的影子,便在心中不自觉地念叨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很酸的诗句。在高一元旦节前举办的班级联欢会上,那宁秀池眯着或闭着眼睛唱了一首《少年壮志不言愁》,博得师生拍手叫好;那年扬则虾米着腰,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同样赢得了众人的高声喝彩;那赵勇也是玩了一手绝活儿,他和王国文共同表演了一段霹雳舞,两个人的表演居然让英语老师洪虹连连夸赞。后来轮到宋玉增表演了,主持人陶雨春宣布,宋玉增表演诗朗诵,之后玉增竟然红了脸,作出忸怩羞涩状。后来他站了出来,眨巴了两下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继而学着当时电视里诗人的派头,手不自觉地将硬如熊鬃的寸头向后推了一把道,“我给大家朗诵一首宋词——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宋·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显然私下里练习过,那时他的肉眼泡中的眼睛睁得大了些,他在准备时原本想着瞧着姚美珍,谁知因为紧张,他的眼光便不由自主地瞧向了空中。他的声音微细且尖,但听起来却是沉稳的。

第一句“君住长江头”之后,宋玉增停顿了有两秒钟,众师生受到了某种牵挂一般,都屏住一口气,期盼着他读出第二句。两秒钟可谓须臾之间、转瞬即逝,但在当时却如两个时辰一般,之后,第二句便似第二波白浪一般扑卷而下“君住长江尾”,在后面的“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便如东逝的长江水一般,滚滚而来,又汹涌而去。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黑熊的声音虽然略尖且细,有几分雌熊的模样,但熊终究是熊,他的胸腔里充斥着能量,更溢满了感情,他平时不善表达也不能表达出来的情感,在这次联欢会的诗朗诵里,尽情地表达了出来。

事后,那姚美珍回过头来,笑吟吟地对黑熊道,“宋玉增,你真成哎!朗诵起诗词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可是不敢小瞧你了!”

那姚众则坏笑道,“美珍,你别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哪!虽说我们宋哥人高马大的,但却是柔肠百结、心有千千结……”

旁边的赵建国接口道,“姚众,瞧你丫那德行!你这是夸宋玉增呢还是骂他呢?还他妈‘柔肠百结’、‘心有千千结’,你可知道,就是给肠子打上一个结,就够他宋玉增喝一壶儿的!还他妈百结、千千结,那人家宋玉增不是得疼死了?要我说姚众你丫的就是一肚子坏水儿,宋玉增,锤他一顿!”

“哎我说建国儿,你咋这么分析问题呢?”姚众红了脸辩解道,“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人家宋玉增,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可他却柔情似水、柔情蜜意,哎对,还口蜜腹剑,哎我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这时,宋玉增已经羞怒地站了起来,一把薅住了姚众的衣服领子。不过,那宋玉增的拳头终是不会落下来,并且这之前、之后,那宋玉增都不会动用拳头,因为那黑熊心里有杆秤,他这个年级铅球、铁饼的双料冠军,他的拳头似榔头,真要是一拳下去,姚众必定会满地找牙,而他本人呢?后果将不堪设想,与其那样,不如吓唬一下了事。每每念及此,宋玉增都会将拳头高高举起,之后轻轻放下,生怕伤到了别人,或许还会对对方轻轻拍两下,以示友好,顺便看看对方有没有被吓出个好歹来。

宋玉增虽是五大三粗的,但其心思却极细腻,他和傻吃闷睡的时春光差不多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总之,他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这个班的学生,出去高二新来班上的女生卢可是家住北大街的城市学生外,其余都是一水儿的农村籍学生,就是说他们的根都扎在了农村,田野、蓝天和他们朝夕相伴,菜园子、玉米地是他们的青纱帐。那时土地都已经包产到户,这些土地常常是种植小麦、玉米等主粮作物的,另外还有一小块“自留地”,自留地常常是各家各户的菜园子,种黄瓜、茄子、柿子椒、西红柿等用的,这一小块自留地农户多是精耕细作的,是多用农家肥而少用化肥的,因此自留地里产出的青菜有它的本味儿,口感自然会更好一些,这是不言而喻的。

(一五0)

这个班上的四十几名同学里,多有在周日傍晚返回学校时,带几条黄瓜或是西红柿等来自己吃的,但特地带了只有做熟才好吃的茄子、柿子椒、绿尖椒、豆角之类的青菜,给赵仁和老师家做菜用的,就只有宋玉增一个。如果说时春光、年扬、赵勇一干人等,在嘴里似抹了蜜一般甜地将赵仁和老师的爱人呼之为“师母”,而人家宋玉增则既是嘴里抹了蜜般的甜,那态度也是憨厚而朴实的,在行动上更是彰显出他心里装着仁和老师(一家人),仁和老师的爱人见到这么懂礼的学生,自是高兴得大呼小叫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那满头大汗的黑熊般的宋玉增,而仁和老师也逐渐对宋玉增生出了多一些的偏爱。

“哑巴吃扁食,心中有数”,这句话用来形容宋玉增是再贴切不过的了。黑熊不是那种从里到外都透着机灵劲儿的那种人,但也绝不是嗫憨之人,论智商,他是这个班中大多数孩子一样处于中等,但他常于不经意间,把该干的事都干了的那种学生,那时还没有“情商”这样的词语,但他确实属于情商很高的那一类人。

宋玉增的总分数在二十名上下,可对于学习,他自有一种“八风吹不到倒”的韧劲儿,他的粗壮的身体坐在那里,就如磐石一般定力十足,不但如此,他还能让人生出安全感,这或许就是他能和姚众成为好朋友的重要原因。

那瘦小得明显小于实际年龄的姚众,在心里拿黑熊当成了靠山,走到哪里,只要有宋玉增在身旁,他就会精神放松、眉飞色舞地大声说话,即使说错了,别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一则因为他“小”,二则因为有黑熊当保护神,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即便想拿他怎么样,也得先考虑是否经得住宋玉增的一对老拳。

大多数时候,宋玉增都会睁着他的深埋在肉眼泡儿中的黑眼珠,笑眯眯地欣赏姚众的表演,就如同马戏场边,看着猴子表演的沉稳的真实的黑熊一般。

说到底,宋玉增不会因为赵建国戏谑的挑拨的言语而对姚众真正的愤怒,那时,他是故作“愤怒”,并且站起来怒视着姚众,之后还用左手薅住姚众的衣服领子,右手拔拳相向,说起来,那是宋玉增借势作出诙谐表演而已,但赵建国等人信以为真、欲瞧热闹的时候,宋玉增便发出扑哧一声轻笑,遂松了手,甚至还拍着惊魂未定的姚众的肩膀,对着赵建国道,“姚众是谁?是咱们的好兄弟!他怎么会咒我‘心有千千结’呢?他呀是琼瑶的书看多了,顺口胡乱说出来的,是这样吧,姚众?”

姚众听后连连点头道,“玉增,还是你了解我!虽然咱俩不在一个宿舍,你却比我一个宿舍的还要了解我、心疼我!”姚众感激地对着宋玉增说道。

接着,那姚众口风一转,对着赵建国道,“建国你和我是一个宿舍的,咱们虽然没有拜过把子,也不是亲兄弟,可也是睡在上下铺的兄弟。你明知我是在真心夸赞人家宋玉增,你又怎么能说我诅咒他之类的话呢?”姚众愠怒地说道,“你这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多,要说也不会柔肠百结,更不会‘心有千千结’,但你的花花肠子里,只定有一节坏了地方,要不然你不会这么恶语伤人外带挑拨离间!”姚众正色道。

本来还偷着乐的赵建国表情讪讪地说道,“姚众你这人真不识逗!你看人家宋玉增,一下就知道我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你哪里是开玩笑,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跟真的似的,还说什么开玩笑?”姚众余怒未消地说道。

“姚众啊,你没听过马三立老先生的相声段子,逗你玩儿?说的不跟真的似的,能有‘逗你玩儿’的效果!你瞧人家宋玉增多会演,我们那叫一个唱,一个和,咱们仨就好比在说相声,懂不懂!他还真能捶你?他要真捶你,那可就是天上掉下馅饼来了,你就擎吃擎喝吧!回头再让美珍给你整点醋和蒜,呵呵……”

那赵建国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地说着,一旁的姚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而旁边的姚美珍则晓得花容失色,道,“赵建国,你说话可真够损的哎!可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四个人便都想起语文老师吴贵廷在姚众上课发呆的那一刻,挖苦他想到天上掉下了馅饼,还有醋和蒜做小料时的情形来。

这四个人外加陶雨春,常在回家或返校的路上相遇,他们都是胡庄乡人。那时从京东县城到胡庄乡,人们大多要走东关大桥,过了北运河上东关大桥,笔直地沿路而行,先后经过魏庄、杨庄、霍屯,之后是大秦铁路,穿过大秦铁路路口即到了古城村,再往前过了一处沟通运潮减河和北运河的丰字沟,就到了胡庄中学,过了胡庄中学再往前是一个大大的“丁”字路口,宋玉增的家要往北,过了运潮减河(也就是谢军的新屯村人称作南河)上面的大桥,差不多到了,那个村子叫新堡村,那是一个和新屯村人口相仿的一个小村子。而新堡村相隔一条马路的西侧,即是里召村,这是一个大新堡村两倍大村子,那郑文章父亲郑功权即是里召村的大队书记。说起来,那郑功权在四邻八村乃至胡庄乡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但因为他是这个大村的书记,更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

郑功权在读中学时,和谢军的母亲岳淑平是同学,彼时他不是很出众,学习成绩一般,可独独他的字,挺拔而不失厚重,圆润之中见锋利,他的作文虽然一般,但他的字却每每令语文老师、历史老师等拍手叫好。

那个年代的中学生鲜有不穿带补丁衣服的,也许那郑功权身上的衣服还不止一处补丁,但他宽宽的肩膀,挺拔的骨架,打从后面望过去,那只定不是一般庄稼人的骨相,曾经有懂相术的这么评价郑功权。

然而他的面相却不令那人称道,五官尚朗阔,只是眼睛小且高居于上,如果它再大一些,再往下一些,就圆满了,可惜呀!那时节,谁拿那种话当回事,那郑功权就更是如此,可是阴差阳错,他虽没有入伍当成兵,却在1980年代初被选为里召村的党支部书记,成了这个上千人村子的当家管事的。现在回想起那相士说的话,大约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话说一个周六的中午放学之后,宋玉增、姚众,赵建国、姚美珍等四个同学,想跟着骑着二八自行车来到胡庄丁字路口,即将分道扬镳,那宋玉增往北,而赵建国、姚众、美珍等往南。

那宋玉增有意无意地寒暄道,“我到家了,你们要不要到家里坐会儿?”

“得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你家里又不管饭!”建国笑着说道。

“要不,咱们就到他家打个尖、歇个脚儿,喝点水、吃点饭?”姚众兴高采烈地说道。

“好啊,那咱们就去宋玉增家吧!”姚美珍欣然道。

“你们不知道,宋玉增家的黄瓜、西红柿特好吃!那黄瓜一口下去,满口生香;那西红柿咬下去,满口流汤儿!是不是啊,阿宋大哥!”姚众流着口水补充道。

“这?我家里不知道你们三个去,做的饭肯定不够吃!要说美珍一个人去,肯定没问题!姚众、建国,你俩生龙活虎似的,骑车比兔子还快,要不你俩先回家,反正再有个十分、二十分钟你俩就到家了,就能吃上家里的热饭热菜了,没准呀,家里还炖好了肉等着你们呢!美珍嘛,她一个女生,细皮嫩肉的,肯定没你俩骑车快,肚子也肯定饿了,让她先跟我回家,等吃饱喝足了,歇够了、有劲儿了,我再送她回家,你们说呢?”宋玉增眼睛放光、满脸真诚地说道。

“哎我说宋玉增,有你这么办事的么?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重色轻友!”赵建国明显不悦地说道,“走,姚众,咱俩走!你妈肯定给你炖肉了,还放几块土豆,没放土豆也只定放粉条了,走,咱回自己家吃饭去!”言罢,便骑上车走了。

“玉增,今儿我算看明白了,我和赵建国合着都成灯泡了!你俩走吧,志同道合!哎建国,你小子跟兔子似的,骑那么快干嘛?等我一会儿,难道你妈也炖好了肉等你回去吃?要不我去你家吃得了!慢点儿建国,等兄弟一会儿……”姚众边说边大呼小叫地骑上自行车,追随赵建国而去。

这时,美珍则杏眼圆睁地对宋玉增道,“宋玉增,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说什么呢!还‘细皮嫩肉’的,这叫什么话,听着都让人起鸡皮疙瘩。你的思想,真的很肮脏!”说罢,便气呼呼地骑上二八自行车,向赵建国、姚众远去的方向去了。

那宋玉增懵懂地站在那里,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嘴里苦笑地嘟囔道,“真是的,难道不是‘细皮嫩肉’?难道是皮粗肉厚?重色轻友?难道我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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