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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怨憎会
那个晚上的“卧谈会”上，与周若凤同村的刘文军的猥琐的言语，令郑文章心中不快，岂止是不快，它令郑文章对刘文军心生厌恶，有如吃下一颗苍蝇一般，咽下去吐不出来的感觉。那郑文章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让他有这种感觉。他几乎总是善意地对待别人，而他收到的几乎都是友善的回应，即便是宁秀池的嬉皮笑脸挑逗女生，特别是同周若凤的那种狎昵的态度，也没令郑文章有这种吃了苍蝇般的感觉，待到宁秀池同样嬉皮笑脸地解释过后，郑文章立刻觉得，宁秀池不但不讨厌，有时偶尔露出的痞子气，还令他心生欢喜并暗中模仿，可连郑文章自己都意识到，他学得不像，他似乎永远也不会嬉皮笑脸一脸痞子气的和人说话。
但现在宿舍里的这个刘文军，却是个极特殊的人，表面光鲜，背后是变质了的令人作呕的内心，就像是小学时候老师口中的那种“驴粪蛋，外面光”的人，或者是那在食物中间乱爬的蟑螂，一望之下让你心里膈应、吃不下去饭的那种人。
而刘文军似乎更加瞧不上郑文章，块头不小，可是“糠心儿”的，就像是一个放久了的大萝卜。于是他瞧见郑文章的时候，总是要撇一下嘴，耸一耸肩膀，皱一下眉头，面无表情，熟视无睹。
佛家讲的八苦之一的“怨憎会苦”，说的恰好是郑文章与刘文军。说起来，两个人在高一三班的时候，见面尚且含笑点头，彼此无甚恶意，因为彼此是同学，虽非同一宿舍，但仍以礼相待，倒也相安无事。如今碰巧分在一个宿舍，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意见和分歧日渐明显，于是一种莫名的敌视态度便于潜滋暗长中生了出来，这就像古道热肠的人遇到了泼皮无赖，又如斤斤计较的人碰到了乐善好施者，彼此的所思所想恰好南辕北辙。如果两个这样的陌生人谋面，大多会“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会采取“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的方法，回避了来从而“井水不犯河水”，问题是这郑文章与刘文军是同居一室，长此以往，“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摩擦时有发生。
对此，这个宿舍的其他几位同学似也有觉察，那赵建国擅长和稀泥，和刘文军搭讪几句，再同郑文章逗逗贫于是似有缓和。那谢军却是明显地站在了郑文章一边，因为从感觉上来说，刘文军身上的那种骄矜与傲慢，令他心中不快，好好的卧谈会，常常因为刘文军的一句话，便令谢军心中如鲠在喉。对于成绩好些的同学，刘文军或许因为妒忌而采取语言上的攻击与态度上的不屑，“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嘛，有他妈什么可牛皮的？好像你已经上了清华北大一样。依我看，咱们班这些‘好学生’，能上个大专就了不的了！那个外来的小妞（卢可），或许能弄个本科读读。我现在如果努努力，准能赶上他们，可我懒得费那个劲！”边说斜了一眼谢军和郑文章，继而续说道，“而那些二三十名左右的，就干脆没了指望，一天到晚傻波呵呵地盯着姑娘瞧！而且别人还不能靠近（她），一旦近乎了点儿，他还醋意大发地尥蹶子，整个一配种的公猪！”
“刘文军，你说话小心点儿。”赵建国平和地劝解道。
“操，我在宿舍里说话，想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挨着别人什么事儿了？除非他就是那种公猪型的人！”刘文军顾自刻薄地说道。
这时兀自在上铺上休息的郑文章黑了脸，坐起身来，对着赵建国冷笑道，“这屋里怎么一股子骚臭味儿，建国你闻到了没有？”
“哦，可能是因为咱们后面的小窗子给封上了，自从给堵上之后，我这心里总是堵得慌！”建国依旧平和地回答道。
“建国，你错了！我说的气味儿，是放狗屁的气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妈从小用介子给他擦过嘴呢！”郑文章怒容满面地说道。
“孙子，你骂谁呢？”刘文军怒眼圆睁地对着郑文章诘责道。
“我说谁放狗屁呢，却原来这里真的站着一只狗！你瞧瞧，它还要咬人呢！”此时的郑文章那张涨红了脸，突然变得苍白了，他就那么哈哈笑着说道，之后他又铮然收回笑脸，换上一副冷峻与愤怒和就的表情，对着刘文军道，“说你呢，孙子！你妈从小用介子给你擦过嘴，难怪你满嘴骚臭气呢！”
“你下来，你下来！”刘文军伸手过去，欲将郑文章就下床来。这时只见郑文章轻巧地一跃，从上铺跃了下来，并迅速提上球鞋，两个人二话不说，扭打在了一起。
郑文章的个头比刘文军略高，肩膀更宽，力气更大，在打斗中逐渐占了上风。那刘文军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妇打法，两个人很快便从宿舍里打斗到了外面。到了外面的甬道上，又斗到了甬道的南侧，那是停放自行车的所在，那刘文军被自行车一下绊倒，郑文章于是狠狠地将其按在了地上。
此时，已经慌了手脚的赵建国连忙上前拉架，那赶过来的谢军也急忙跑过去，欲喝止正兽斗的两个人。谢军心中暗自高兴，他巴不得郑文章收拾刘文军一顿，以解这许多天来的恶气。谢军本知道何为拉偏手，但他却有意无意地挡了几下刘文军挥向郑文章的老拳，待到刘文军被郑文章压在了身下，谢军便大声喝止道，“别打了，别打了，老师来了！”这一声喝止恰似风助火力、更似火助风威，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竟更加用力地纠缠在了一起。这时别说老师来了，就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拉开扭缠在一起的郑文章和刘文军。
打斗了两败俱伤的事，但很明显，那郑文章更加地占了优势和便宜；那眼见身力不敌的刘文军突然意识到自己敌不过对手，眼见要吃亏了，那时他或许头脑中悠忽闪过刘得水的“就是用牙咬，也不能吃亏”的言语，于是刘文军找到了突破点，死死咬住郑文章的一只手，并且咬上就不松口，就像野兽咬住了猎物的脖子一样，直到其停止反抗为止。
围观劝解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宋玉增跑了过来，果断地要求终止打斗，起来说事儿。然而刘文军似乎已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抱着宁死也要咬住对手的一颗心，任凭周围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松口，眼见得血从刘文军的嘴缝里淌了出来。还是那班主任老师赵仁和，闻讯后一路小跑着赶过来，沙哑着嗓子要求刘文军松开嘴，并保证郑文章不再动手，那刘文军才气喘吁吁地松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