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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对付小混子
高三第二学期四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因为四班在教学楼三层最东面的那个教室，且没有任课老师来班上巡视，或是给学生们讲解难题，这个班的同学们于是安静地在那里上着晚自习。教室的门紧闭着，这个班的同学们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每天变动的数字显示距离高考还有“67天”字样。
这时教室的门把手动了，紧接着它被打开了一条缝儿，一双黄豆大小的鼠眼朝教室里面瞧着。那紧挨着门坐着的姚众忽然就感觉到门开了一条缝儿，因为有晚来的风连同一道鼠光，很轻的飘了进来。姚众的绿豆眼一下子瞧见了一双黄豆大小的老鼠一样在朝教室里张望的眼睛，姚众于是下意识地低声问道，“有事吗？你找谁？”
这时门被开得大了些，一张鼠头脸在门缝间闪了出来，那是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苍白的脸上升了一张向前的努出的嘴，黄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犹疑不屑甚或还有有几分轻视的眼光。
闻听姚众问询，那鼠头脸开言道，“哎小怂，小眼把差的，就凭你，还想考大学？”
姚众闻言先了一愣，继而脸上现出绯红，这没来由的奚落令姚众很是气恼，他心想，我得罪他呀，怎么凭空就这么放肆？这种近似于辱骂一样的语言，出自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这种挑衅是姚众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但他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加上农村孩子一向秉持的隐忍的为人处事的态度，姚众最终决定低头忍了。他想对方见自己不予理睬，也会觉得没趣儿，一会儿就会走掉的。
可是姚众错了，那鼠头脸进一步将门开得大了些，继而将头探进来问姚众道，“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姚众见状，重又抬起头来，将笔头送到嘴边轻轻吮着，绿豆眼不敢直视对方，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对方的言语挑衅。
“哎，问你话呢，绿豆眼儿！”鼠头脸一脸无赖地追问道。
“我不认识你，也没招惹你……”姚众嗫嚅但非胆怯地说道。
姚众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对方见好就收，别没事儿找事儿，自知没趣儿，走掉算了！
那人闻言，竟嘿嘿儿干笑了两声道，“你没招我？那你刚才怎么和我说话了？和我说话，就是招惹我了！”鼠头脸气很盛，之后提高声音说道，“你出来，出来跟我说话！”
姚众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人和事，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站起来，走出去和对方理论，他看对方微红的脸和眼睛，估计对方是喝了酒，有道是“酒壮怂人胆”，和一个喝了酒的人 理论，甚是没意思。姚众隐约感觉到，对方是一个无赖，也即是京东老百姓口中的“混子”。
本已长高了许多的姚众，借口视力不佳，又没配眼镜，被安排在了仅靠门口的座位上，那是一个鲜有打扰的可以静心学习，又离讲台很近的位置，能坐在这里，足见身体上已经长高了的姚众，在心理上也在迅速成熟。他不希望再回到农村，像父辈一样种地，或是学个木匠、瓦匠什么的，既然上了高中，既然能够参加高考，何不放手一搏？于是姚众的成绩也在潜滋暗长中提升，从原来的二十名开外，到现在已经进步到十到十五名之间。按照三年那届毕业生的高考结果，前十五名上榜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这让姚众看到了光明的前程，于是他加倍努力。别人嘲笑和讽刺，笑他长高了却是个枣核形的脑袋，笑他声音变粗了却生就了一对绿豆眼，笑他的龅牙齿，同宿舍的方西林，时常拿他“那个地方都长长了”来开玩笑，所有这一切，都挡不住姚众的学习的脚步。他一道接一道的做题，一遍又一遍地读英语，等到看到考试成绩稳中提升的时候，姚众心花怒放。
虽然姚众长高了许多，虽然他的内心怀揣着考大学的理想，并且他也已经做好了迎接应对高考的准备，但此时，面对教室门口鼠头脸的挑衅，姚众还是显出了些许的慌张，他没有遇到过混混儿找他麻烦的情况，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貌不惊人，几乎可以被忽略，也常常被忽视的对象。
他瞧见过长头发的两个混子，各带三五个人，在学校门口相互叫板，就像两只公羊打架一样，但他从来都是一个旁观者，谁又会拿一个瘦小的绿豆眼儿的孩子扎筏子呢？所以，在遇到隔着门缝和他挑衅的鼠头脸之前，姚众总是轻松的看别人热闹的，而今轮到自己成为被挑衅的对象，姚众自己没了主意，他想像宁秀池在西海子公园夜斗流氓一样，路见不平一声吼地站起来，但他不敢；他眼中有无名的怒火，可也有颤颤的恐惧，这时的姚众红着脸低着头，他想像鸵鸟一般顾头不顾腚隐藏起自己来，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此时的姚众忽然就想起了“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那句话。
那鼠头脸见势陡然生出了一股豪气，这也正应了那句“豪横的人，都是怂人给惯的”的俗话，像鼠头脸那种人，你越是软弱他越是欺负你，所以在这种人面前一旦示弱，他便得了便宜一般硬了起来。这时鼠头脸更大地推开了教室的门，待看到以卢可为主的众女生时，他的豪横劲便似被引爆了一般，他竟自大咧咧地走到姚众桌子前，双肘架在课桌上，双手托着腮，黄豆粒大小的眼睛里射出无赖的光，“嗨，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是瞧不起我吗？”鼠头脸脸对脸地挑衅姚众道。
姚众嗫嚅地回答道，“我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你是在和我说话，我以为……”姚众想说“我以为你是来找人的呢”，可话还没说完，只听对方混言道，“你大爷！找人我还跟你搭讪个球！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儿，就你这模样，还能考大学？”鼠头脸鄙夷地说道。
这时安静的自习课被打破，后面的学生纷纷向门口这边投来问询的眼光。待到鼠头脸说完那番混账话后，赵勇、谢军、李有常，以及赵建国、方西林等一众男生纷纷站了起来。那时，宁秀池早已决定不参加高考，因而也不再来上课；而郑文章也早已经参军去了河北某地；那晚，年扬因为训练的缘故，也没在教室里面上自习。但这个班上的男生意识到，有人骚扰课堂时，便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就连平时慢慢腾腾的方西林也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并随众人来在教室门口。那鼠头脸见状，不再坦然地挑衅姚众，而是对着已经来在身边的以赵勇为首的众男生说道，“你们干什么？知道爷们儿是干什么的吗？你们提上二两棉花访（纺）一访，五中左近这地面上，有几个不认识爷们儿的！”话虽如此说，但他声音中隐隐现出一丝胆怯，那是做贼心虚的气弱，做事没理的人常常见出这种情形。
“你到这里干嘛来了？是找人还是找事儿？找人你说找谁，找事儿咱到外面说！”赵勇边说边就习惯性地推了对方一把。
“嗨，我找不找人关你什么事儿！嗨，你还敢推我，你敢动手？告儿你，大爷先前也是五中的学生，课现在大爷不念了，今儿晚上大爷高兴，过来瞧瞧……”鼠头脸连着几个“大爷”把四班的男生们撩拨地热血沸腾，那赵勇身后的谢军和李有常气愤道，“你是谁大爷？到他妈这儿找便宜来了！”
那始终站在鼠头脸前面的赵勇借势又推了那家伙一把，边还骂道，“孙子，你在我面前也敢充‘大爷’？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找事儿来了吧！”赵勇的这一推显然力道甚大，鼠头脸被推出了教室的门。
这时后面的人纷纷愤然道，“这里是教室，你来找事儿也不看看地方！”
鼠头脸一看情势不好，边后退边说道，“找事儿又怎么着！这儿地方小，咱们到楼下说去……”
于是四班的男生悉数，那李有常还随手抄起了一把教室角落里的扫地笤帚。到了楼下空地上，那鼠头脸没有转身跑掉，而却一转身薅住了赵勇衣服的前襟，狠声无赖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大爷今儿就是吃饱了喝足了，过来松松筋骨！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赵勇这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打这一架，毕竟就要高考了；即便打，又该打到什么程度，正在拉扯之际，只见那站在鼠头脸右后方的谢军，怕赵勇吃亏，愤怒之际，抬手给了鼠头脸一耳刮子。赵勇见状，当胸给了对方一拳，而提着扫地笤帚的李有常，劈头盖脸的将笤帚打将下来，众男生见状纷纷出手。那鼠头脸见情势不好、势单力薄，转身朝着首发打击他的谢军道，“是你，是你先打的我！我记住你了，记住你了！你等着，你等着！”言罢，向河边出口方向跑走了。
那天晚上将近十点钟，下了晚自习的谢军独自骑着自行车往法院方向行走着，在女师胡同里穿行的时候，他心中尚自忐忑，毕竟这场架的首发者是他，是他最先发力袭击鼠头脸，并且对用手指着他叫嚣“记住你了”，万一那家伙伺机报复，自己可就惨了。好在卢可的父亲在校门口接她，那谢军于是感到有了些许的依靠，如果遇到鼠头脸报复，也就有了依靠。但事实证明，那鼠头脸就是一个“吃饱撑的”的混子，这种人属于“没事儿找抽型”，是那种小流氓儿，捣捣乱或许还行，真打起来，他们最大的本事就“跑”。可能吃饭时喝了点“猫尿”，之后酒壮怂人胆地出来找找事儿，被揍了一顿，酒醒了，胆儿也就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