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运河阳光的头像

运河阳光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7/01
分享
《京东往事(第二部)》连载

第四十三章 先结婚,后恋爱

(一一0)先结婚,后恋爱

实际上,谢明坤和岳淑平像那个年代的许多夫妻一样,不是先接触恋爱之后再结婚,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先结婚,后恋爱”,结婚之后再经历合离欢悲的磨练与考验。

在和岳淑平认识到结婚的一年时间里,他们的情感之路是顺利的少有波折的,然而在谢明坤看来似乎并非如此。那时他俩一个在太原,一个在京东,书信往来鸿雁传书成了他们的日常,当谢明坤第一次收到岳淑平的回信的那一天,他兴奋得一晚上没合眼,熄灯之后他还又拉亮电灯,将那封信拿出来瞧,从字迹上他竟是看不出女性的娟秀,岳淑平的字更多是洒脱和遒劲,或者可以说半是洒脱半是遒劲,其间或有一丝女性的柔媚。谢明坤在琢磨,写得这样一笔字迹的女性,她的性格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温柔妩媚吗?恐怕还是斗志与气势还要更多一些!谢明坤做出这样的判断。

说起来,岳淑平乍看起来像一个人,谢明坤觉得她与《红灯记》中的短发干练的李铁梅无论外形与精神均有几分相似,粗布衣裳掩不住她身上的那股神秘的青春气息,性别也挡不住她的飒爽英姿。虽是农民户口,但岳淑平身上荡漾出的吸引力,却一下子吸引住了谢明坤这个公安干警。那时已经心有所属的谢明坤,当写到第三或第四封信的时候出了岔子,在这封信寄出之后,谢明坤许久没有收到岳淑平的回信。

前几封信谢明坤都按时收到了岳淑平的回信,而这一封信却是长久地没有了回音。谢明坤想,大约一周之内就会有回信,他像前几封信一样地盼望着收到岳淑平的消息。一周之内,他天天儿的有意无意地在邮递员来的时候踱到收发室,而每次谢明坤都是败兴而归。

在那一周的周末时候,谢明坤收到了李怀远的来信,信上说他和妻子喜得一女,取名李颖,还戏说赶明儿谢明坤娶妻生子之后,如果是女孩,那她俩(和李颖)自然是干姐妹,而如果明坤得了儿子,那他们或者可以结成秦晋之好,成为儿女亲家。看到这里,谢明坤心里着实开心快乐,“是时候娶妻生子了!”谢明坤想着,继续往下看时那心却一下子凉了半截儿,李怀远告诉谢明坤说他妻子李氏听说,胡庄村的岳淑平,和一个穿军装的人有说有笑地在街上走过,还去了供销社,看那喜笑颜开的样子,不是谈对象又是什么?

看到这里,刚才还满怀欣喜的谢明坤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那一瞬间,谢明坤好像突然丢了心爱的宝贝儿一般懵掉了,本来已经心有所属,在看到发小儿李怀远的来信之后,那份热情的心,就似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谢明坤的心瞬间变得失神而又彷徨。人的心原来是那么的脆弱,看似强大或者平静,一旦被戳到了痛处,便似婴儿失乳一般无助。那谢明坤在街上遇到流氓都不曾慌乱,这时却是真的没了主意。那时的谢明坤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京东,或者变成一个筋斗云能翻出十万八千里的齐天大圣,那样就可以一下子出现在心爱的人面前一问究竟。

那几天谢明坤失眠了,他接连又写了两封信给岳淑平,终于在大约十天之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谢明坤收到了岳淑平的回信。

那因为长久地收不到姑娘的回信而疑惑彷徨不解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谢明坤,在接到发小儿李怀远的来信之后,他变得愈加地烦躁迷茫而心神不宁,于是他在追加给岳淑平再写两封信的同时,又分别给家里和大姐写了信,在给家里的信中,他问候父母兄弟和妹妹,他暗示妹妹明月有什么事都要及时告诉他,千万别藏着掖着不让他知道。在写给大姐信中,他差不多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就是什么事都要告诉他,虽然身在百千里之外,但他心是同弟兄姐妹和家人在一起的,他展示了他对亲人的关心,同时委婉而又含蓄地表达了他的希望,他希望他们有事儿要及时告诉他,别怕他接受不了,其实明坤最关心并希望得到答案的岳淑平的近况。在家人和大姐的回信中,都表示家中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可让他惦记的,而对于岳淑平的情况,家信中无一提及。

收到家信之后,谢明坤略略踏实了一些,他信中祈求上天不要再考验自己了,让他尽快收到岳淑平的回信吧,直到接到岳淑平的表示歉疚的回信,看到那独特的硬笔书法,那谢明坤的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

信写得很轻松,岳淑平说她这些日子真的很忙,有时会忙得忘记了梳洗,没有能够及时回信很是抱歉,因此令谢明坤产生误会而深感不安。她说自己姑姑的儿子她的表弟是一名现役军人,他来自己家探望,姐弟俩一同上街、进供销社总是可以的,如果表姐、表弟都不能一起上街、进供销社,那不成“旧社会”了?明坤的大疑惑以及焦虑根源,于是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岳淑平给撩开了,李怀远心中说的岳淑平和一年轻军人有说有笑是真,不过那是她姑表弟。

那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岳淑平没有回复谢明坤的几封信呢?岳淑平用同样轻松的口气说,大姐的第二个孩子出世了,是个男孩,因为岳淑平的母亲去世早,所以父亲要岳淑平去给大姐侍候月子,期间明坤的来信被前来探视的细心的父亲带了来,但岳淑平却是不方便在侍候月子的时候给明坤回信!

看到这里,那这些天来困扰着谢明坤的问题被迅速解了开来,他的那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同时那心里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那天晚上,谢明坤幸福地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在岳淑平眼里,公婆家是贫穷的,公婆带着十四五岁的明义、明礼和已经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明月,就住在两间西厢房里,那房子又矮小又简陋,四个柱脚和地基都是砖石铺就的,其余的墙体明显是土坯。西厢房的南侧是一间封闭严实的棚房,里面搭有简易的床铺,可以在上面睡觉,据岳淑平看,这个家中最像家具的就是那两组黑色的墙柜和它上面的一组(五只)胆瓶,再有就是一张黑漆漆的八仙桌,后来岳淑平知道,这两组墙柜和它上面的胆瓶还是当年婆婆李玉容年轻时的陪嫁。即便如此,岳淑平并不觉得怎么样,想想自己家的条件又能好到哪里去?如果条件好的话,大姐就不用在读中学之后就借宿到姑姑家里;如果条件好的话,小妹就不会在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了潮白河边的那个村子里的一户人家,这些都让岳淑平记忆深刻。那个时代,就算是书记、村长家里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富裕不到哪儿去!

那岳淑平到访过谢明坤家里的那一次,让她觉到了温暖,看到了年方五十却脸上仍旧光滑只在眼角处有几许鱼尾纹的婆婆的笑脸,和她那柔和的仿佛在和亲闺女打招呼似的语气,一股暖流瞬间充溢在岳淑平的年轻的心中!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源自母亲的温暖和爱,是打从生身母亲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患头痛病亡之后,岳淑平很少感到的一种母爱,有了这种爱,物质条件的简陋又能算的了什么?有了这种爱,即使是十冬腊月,也可望见春的气息!

除此之外,那一次岳淑平还感到了另一种来自兄弟的友爱。那一天是雪后初霁的日子,蓝天白云之下的地面却是松软泥泞,从胡庄村赶到新屯村的谢明坤家里时,岳淑平的自行车的轮胎与挡泥板之间塞满了泥块,快到谢明坤家门口的时候,岳淑平竟是有些狼狈,她半推半扛地将自行车弄到了西厢房门口。在她从谢明坤家的两间西厢房里出来的时候,站在那里的妹妹明月和老婶家的桂枝、桂香在那里笑说道,“大姐,来都来了,多待会呗!吃了饭再走,咱们包饺子!”众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着和她打招呼,岳淑平便红着脸笑着回应,此时她更注意到,那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已经将她的自行车收拾得干干净净,塞滞在挡泥板处的泥块都已经被清理干净,整个车子都被明义用湿布擦拭了一遍,以至于车身闪烁出明亮的金属光泽,这让心中忐忑的上门相姑爷来的岳淑平心中再次生出一股暖流。那个站在那里的大男孩正是明坤的二弟明义,那时的明义大约有十四五岁光景,虽是瘦了些,然而却是眉清目朗,看到岳淑平出来便微微张开嘴唇笑了一下,随着女子们言道,“姐,吃了饭再走吧!”

如果说女子们的招呼是一种客套的礼节的话,那明义的行动和言语便充满了善意和诚实,尤其是明义喊她的那声“姐”,岳淑平觉得那是一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亲近,这让岳淑平心中舒坦。

那个年代,家里来了客人大多要吃顿饭再走,这似乎成为了当时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客人进屋,家里就开始备饭,等到你抬腿要走的时候,饭已经好了,不吃就显得没有礼貌,只有吃了主人准备好的饭食,边吃饭边聊聊家常,主人才会觉得心安理得,之后才会笑着送客人出门。而众姐妹和弟弟明义的诚挚留饭,正是这种社会规范的一种体现。那岳淑平虽然没吃为她准备的饭食,但她的心却如那晴空一般清亮。

那一旁的明月和桂枝姐俩只是吃吃地笑,而还是小姑娘的桂香却人小嘴快地对明义说道,“四哥,瞧你说的,叫‘姐’多外道!咱们干脆就都叫二嫂子吧!”说吧,便咯咯咯的笑个不住,明月、桂枝两姊妹,以及明义和他身后的明礼就都跟着笑。

那时脸红心跳的岳淑平即知道,这个帮他收拾泥车的是谢明坤的二弟明义,而明义和众姊妹身后,睁着一双疑虑的小眼睛的则是最小的弟弟明礼。那一次,二弟明义给岳淑平留下了极好的第一印象。这个家庭在当时来说无疑是贫穷的,但从对象谢明坤身上,从这个家庭的上至父母,下至弟妹的家人身上,看到志气昂扬和不卑不亢,后来在家门口,当那英俊的大弟弟明仁出现在岳淑平的眼前时,那和明坤一样的俊朗的“国”字脸、高挑的身材、脆亮的笑声,这样的充满朝气的一群兄弟姐妹,让岳淑平进一步看清了这个家庭的希望,于是在岳淑平心中冒出了“人穷志不短”这样几个字的评语。

和谢明坤家相比,岳淑平家似也强不到哪里去,从某些方面来看,甚至还不及明坤家。岳淑平有姐妹弟弟各一人,妈妈在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连饿带病地去世了,最小的妹妹淑玲被送给胡庄村东南方向潮白河边的那个村子里的一户富裕人家,而大姐淑贤则在那之后不久即被送到姑姑家寄养,岳淑平的家里就只有她、父亲、弟弟和奶奶四个人,现而今,在对象谢明坤的家里,竟是父母兄弟姐妹等一大家子人,此情此景让岳淑平一下子想到了“生机盎然”这个词语,这又怎能不让姑娘心中生出希望之光来!

岳淑平没有那么敏锐和前瞻性的眼光,但她认定和一名曾经的解放军战士、如今的公安人员在一起,她会安全而有保障的,在大姐谢桂华拿明坤的小照片给她看时,岳淑平的心便振动了一下。这之前,岳淑平不曾设想过她的对象是什么样的男人,但在岳淑平看到明坤的照片的那一刻,岳淑平便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男人的模样!那一刻她心如撞鹿,但她内心异常笃定地确信,这就是她心中爱人的形象,那照片上的谢明坤就是自己终生依托的对象。有了这样一种信念,即便个月十成收不到明坤的来信,她也不慌张,更不会胡思乱想,已是名花有主、心有所属。

(一一一)

1968年临近年底的时候,谢明坤回到了故乡新屯村,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结婚。

谢明坤是一个爱琢磨事儿的人,在心里他已经有了仔细的打算,那就是在办过婚礼之后,他即带上新婚妻子“私奔”到他工作的太原,那时他肯定有一种“抱得美人归”的豪情与甜美,他要叫李维仁、李维斌两个老战友瞧瞧,他谢明坤也不是光说不练的,说到谈对象找老婆,他不但不比他俩差,而且比他俩还要强!在操办婚礼的问题上,那谢明坤事先也琢磨了不知有多少遍,需要请谁、坐几桌、什么席面儿,当然,最终他得和父亲商量,说到底,他的许多想法是需要父亲的支持和落实的。然而回到家之后他犯难了,按照父亲谢天祥和母亲李玉容的意思,新婚之夜入洞房,那洞房即是他们一家人睡的大炕,到时候那里留给一对新人,而谢天祥、李玉容和其余人等到棚屋里凑合一晚上,妹妹明月可以到老婶家借宿一晚,明义、明礼也可以去那里挤一挤,那时大弟弟明仁已经入伍参军到了南方,谢天祥、李玉容夫妻就睡棚屋一宿,那一晚的西厢房就是谢明坤和岳淑平一对新人的新婚“洞房”。父亲谢天祥向一家人说出自己的自己的想法和安排之后,二弟明义和妹妹明月都呵呵笑着说没问题,那小弟弟明礼却皱紧眉头不悦地表示不愿意睡棚屋,那里哪能睡觉?!

明坤听过父亲的安排之后慨然道,“爸爸,要说您说什么我这做儿子的都应当听,可这件事我是这么想的,先前我和您也说过了,结婚之后我们就在家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俩就去太原。这也是我和岳淑平商量好的,至于婚后回礼之类的事,等以后我俩再找补!”

说到这里谢明坤略停顿了一下,谢明坤冷静沉着地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弄得‘动静’太大,如果因为我结婚,让您和我妈带着明礼住棚屋,明月、明义姐弟到外面借宿,单为我俩腾出一个晚上的‘洞房’,这怕是不太合适,不但我不同意,就是岳淑平也一定不会同意!”

说到这里,谢明坤再次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不急不徐地接着说道,“我想咱们还是那句话,‘因陋就简’!回头把棚屋收拾布置一下,点上两根红蜡烛,结婚当晚我们就睡那里,这是最便捷省事,也是最适合的!”说道这里明坤停住了。

“棚屋当‘洞房’,这在咱们新屯村还是少见哪!二哥你可是让村里人长了见识了!”明月半是由衷半是玩笑地说道。

一旁的明义则不知可否,倒是方才紧皱眉头的小弟弟明礼竟是咯咯咯地乐出了声儿。

说起来,这不是谢明坤的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在太原工作深思熟虑的结果。见明坤说的坚定,谢天祥默然良久之后,同意了儿子的安排。

在西厢房南侧棚屋里过了一夜之后,就在新婚的第二天,谢明坤便携手新婚妻子踏上了开往太原的火车。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谢明坤心里乐开了花,他有一种捡到宝贝的欣喜,同时又有一种“私奔”的刺激和些许的罪恶感,那时年轻的谢明坤心中涌动着一种男性的不能自持的激情。望着新婚妻子的那张羞涩稚嫩然而又是快乐年轻的俏脸与明亮的眼睛,谢明坤暗下决心,这辈子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在岳淑平因为思乡而无端发火而谢明坤试图“用强”以至于面目狰狞怒目相对之后,谢明坤便迅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这个时候如果自己退一步忍让一下,温言相对好言相抚,是不是更好一些呢?她不是犯罪分子,她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是他的新婚妻子,她不开心他须得抚慰哄劝,而不应该疾言厉色,想到这里那谢明坤即刻改变态度,绷紧的脸色不见了,换之以和悦若春风般的笑脸;那刚才还如牝马驹子一般欲尥蹶子的岳淑平,此时竟是软哒哒地放松了身子和头颈靠到丈夫谢明坤的怀中,那委屈与思乡相混合的泪水便止不住地往外流。

(一一二)

1978年是谢明坤从太原市公安局调回到京东县工作的一年,这一年他们结束了近十年的两地分居的生活,从此朝夕相处,而这之前的十年,从谢明坤经大姐谢桂华介绍结识岳淑平,到与岳淑平结婚,再到长期的两地分居,过的是聚少离多的生活。结婚前他们靠鸿雁传书、书信往来,婚后则是一个在京东、一个在山西,那谢明坤每年春节休探亲假的时候,方才能回到京东新屯村的家,与妻子岳淑平小聚,那自是“小别胜新婚”一般的快乐。在儿子谢新出生之后,岳淑平开始在农闲时节,带上幼年的谢军去太原探望陪伴丈夫谢明坤。

因为他们的新婚蜜月是在那里度过的,那个地方虽然是异地他乡,却给谢明坤和岳淑平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带着儿子去熟悉的地方,探望陪伴“身在异乡为异客”的丈夫,那岳淑平心中甜蜜,那谢明坤心中更是如沐春风。岳淑平有一个远在山西的名叫谢明坤的丈夫,这在新屯村是尽人皆知的,它让那些长久地生活在新屯村而没有出过远门儿的农村妇女们啧啧称羡,更有个别的嫉妒者甚至露骨地戏谑地说岳淑平是去“会汉子”,这令岳淑平登时拉下脸来和对方理论起来。当岳淑平把这件事讲给丈夫谢明坤听的时候,她或许以为明坤会和她一道同仇敌忾,然而令岳淑平没想到的是,听过岳淑平气愤地诉说之后,那原本还是一脸严肃的男人谢明坤,忽然就放松了脸色,继而就眯起眼睛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此时已经眼中含泪的岳淑平气恼又不解质问道,“你还笑!这不可恨吗?那些女的,真是坏透了,居然把我们娘俩儿来看你说成是‘会汉子’!”

那谢明坤于是收住笑容道,“‘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她们是羡慕你、妒忌你!牛郎、织女可以公开地鹊桥相会,我们当然可以正大光明的‘夫妻团圆’!”

经谢明坤这么一说,那岳淑平便似从梦中醒来一般破涕为笑,之后自是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这十年,这对聚少离多的夫妻始终是那种“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境况,临近探亲假结束之际,谢明坤会找在公社卫生院工作的三表妹帮忙开病假单,以便可以晚几天走,可以在家多待上几天!这样的境况使得两人的意见分歧都被长久的等待与久别重逢的喜悦所掩盖,就如那冰封的北国风光一般;然而,当春暖花开、冰雪融化之后,大地绿意盎然满目生机,那先前被掩盖的真容也就随着冰雪的消失、幕布的揭开而呈现在彼此眼前。

在这看似平常的十年里,那原本是一头黑发的谢明坤已经早早地谢了顶,他头部的中央地带已经是寸草不生,这是他这些年来工作和生活的真实写照。已经谢顶多年的谢明坤觉得妻子岳淑平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是,她作风泼辣不怯场,在新屯的妇女中,能和上面来的女干部顺畅交流的,新屯村怕是有那么几个,而岳淑平是公社公认的明理且能干的妇女干部。在给妇女们宣讲计划生育政策时,在通过大喇叭广播通知时,那岳淑平的演说能力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实践和提高。有一些平时能说会道的妇女,等到了当众发言的时候便嗫嚅甚而至于手脚发凉不知所云,恨不得找一个地缝好钻进去;那岳淑平却不是这样,女人们私下里长长短短地聊天的时候,岳淑平大多以倾听为主,而到了当众发言的时候,她才会当仁不让,把自己的想法条分理直地表述清楚。多年农村妇女工作经验,令岳淑平深知农村妇女们的喜怒哀乐,也可以甄别具体个体的不同的性格特点,而对待不同性格的个体,岳淑平便不可能一视同仁,这是岳淑平的社会认知和工作方法。

(一一三)

那岳淑平骨子里是深具同情心和正义感的,怜贫惜弱是这位妇女干部不竭的动力源泉,而正义感和责任感使得岳淑平敢于将这种质朴的情感,用脸色更用语言和行动表达出来。过去人常说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岳淑平看来那是不可以的,是不负责任的,她虽是一介女子,但在处理有关问题时,她须一碗水端平,更须有“路见不平一声吼”勇气和担当。

虽然如此,但岳淑平究竟不是“李铁梅”,她是新屯村的村干部,她还是谢明坤的妻子,那谢明坤觉得岳淑平像许多女子一样爱美,那时候样板戏中李铁梅,在众人心中是美丽的,于是妇女们便着意将自己打扮成李铁梅的样子,干净利落能当半边天,而当时在新屯村,妇女们中间最像李铁梅的就是岳淑平。

然而那岳淑平像大多数女性一样爱哭,起码在谢明坤眼里是这样的,遇到“难事”先着急,继而哭泣似乎成了妻子的一定之规。逢到这种情况,那谢明坤便好言安慰、广施柔情与鼓励,之后不久便会“雨过天晴”,有时谢明坤还会惊喜地看到“彩虹”,谢明坤以为,这即是他所了解的岳淑平。

然而在调回京东之后,在他们的儿子谢新八岁、女儿谢瑾三岁的时候,他发现岳淑平远不止爱哭、动辄抹眼泪,并且还是个“暴脾气”,累了、不如意了、和人拌嘴了什么的,回到家里都会脸色难看,过去的书本上称之为“色难”。如果说岳淑平的动辄抹眼泪的毛病,那作为丈夫的谢明坤可以温言相抚巧以应对;而时常的没来由的色难,常常令谢明坤“怒从心头起,怨从胆边生”,谢明坤一时就想不明白了,“工作生活中,谁没有点儿难事儿 ,碰到事儿想办法解决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发火?又为什么发火的对象又总是他这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丈夫?我怎么就成了她的出气筒了?”正是三十几岁年纪的谢明坤似乎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那时明坤两口子住在五间正房西面的两间房里,东屋即是公公婆婆谢天祥和李玉容起居生活的地方,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地吃住在一起,谁脸色不好看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母亲是有耳背的毛病,但她眼睛却瞧的清楚,岳淑平没来由的生气发脾气,常常被婆婆李玉容瞧个正着。那时已经五十岁上下的李玉容是不明所以,常常自语地嘟囔说,“这是为什么呀?这又是跟谁啊?”

在婆婆李玉容的内心深处,自儿媳岳淑平进到谢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把岳淑平当成了一家人,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既是进了一家门,那自然就是一家人!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但一家人的观念是根深蒂固地深植于婆婆李玉容的心里,尤其是在孙子谢新出生之后,李玉容对于孙子的爱,就那么爱屋及乌地波及到了儿媳岳淑平身上,那李玉容从没有当面指摘过这个儿媳妇,她最常用的告诫方式就是这种类似于自言自语式的唠叨。

在岳淑平,她虽是嫁给谢明坤,但打从第一次进到谢家门,瞧见公婆和两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开始,她就把自己归置到了儿媳妇、嫂子的位置上,当然首先是谢明坤的妻子,这样的多种身份里,或许只是婚嫁的自然道理而已,又哪儿有只嫁男人、只做男人的媳妇,而不做公婆的儿媳妇、不做小叔子、小姑子的嫂子的?

在岳淑平的思想观念里,她是将公婆、小叔子、小姑子以及老叔、老婶、桂枝、桂香一干人等,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或是亲知近派,那岳淑平作为党员是明礼的,又是识时务的,当婆婆含沙射影的话语冲进她的耳朵里,她差不多会激灵灵打个冷战而迅速警醒,因此自打岳淑平进到谢家门里,就没有过一次和婆婆李玉容的争执和吵闹,即便是在分家单过的当口,也是如此。“没有马勺不碰锅沿的”,这是婆婆李玉容在化解矛盾时常说的一句话,它也是岳淑平嫁到谢家后常能听到一句话,等到她对其习以为常的时候,岳淑平便不自觉地用它来面对家庭并解决其中的问题。

说到底,岳淑平心中是充满了对丈夫谢明坤的爱的,惟其如此,她才会坦然面对谢家的贫穷;惟其如此,她才会羞涩地笑着与他携手踏上那类似于“私奔”的旅程,那一刻,她便已然下定决心,跟随这个人走过一生。

1970年的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时节,随夫在晋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岳淑平,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温柔甜蜜的新婚生活之后,是渐浓的漫漫乡愁,那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儿,没有离开过家乡京东的岳淑平,开始想念家乡,春节的爆竹声中,有她浸满泪水的乡愁,这些丈夫谢明坤是瞧在眼里的。

按照谢明坤原先的打算,在春末夏初,或是五一节后再送岳淑平踏上回乡的火车。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万万没想到,新婚妻子岳淑平在春节期间即开始思乡心切,恨不得当时就能踏上回乡的火车。

岳淑平回到新屯村的婆家,之后即引发了一场争执。那时公公谢天祥和婆婆李玉容已将两间西厢房洒扫干净,炕上只放了两床被子,一床是结婚当晚明坤夫妻用过的新被,另一床旧些的是小姑子谢明月的,谢天祥、李玉容老夫妻俩思谋着,让新婚媳妇睡到厢房南侧的棚屋里,那不但让新婚媳妇难堪,更丢他们老两口的脸。然而,令谢天祥、李玉容没想到的是,岳淑平却极坚决的表示,结婚既是结在了棚屋,她就当然要住在棚屋,这是岳淑平不睡厢房的一个理由;况且,让公公、婆婆带着两个小叔子明义、明礼睡在棚屋临时搭建的床铺上,而自己却睡在敞亮的大炕上,她能睡得踏实?说起来,就是明坤在这儿,也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最终,谢天祥、李玉容夫妇让了一步,岳淑平和妹妹明月睡到了棚屋。

那是一段颇为艰难的岁月,两个年轻妇女,新婚媳妇岳淑平和小姑子谢明月,在那间棚屋里居住了生活了将近六个月。然而看到新房落成的那一刻,无论是岳淑平还是谢明月,抑或是明义和明礼,他们心里都乐开了花,那已然迈入知天命年龄的谢天祥,更是激动得流出了欣喜与感恩的眼泪。无论如何,希望,在召唤着这个家庭中的每一名成员。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