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偷鸡贼和手淫病患者
在这个宿舍里,刘文军颇为反感的两个人,一个是郑文章,一个是谢军,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是脾气秉性不想投,说话合不来,还是因为郑文章他爹是大队书记,谢军他爹是法官,而自己的爹是个鸡贩子;或是郑文章处处显示出优越感,逢到麦收、秋收的时候,郑文章宁可不回家收自己家的粮食,而是先去帮方西林等人去干麦收、秋收的活儿;那谢军本没什么特长,怎么他就能总在班上保持在前五名?各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么自己的爹就干上了吆喝鸡的鸡贩子,而郑文章的爹就当上了大队书记,那谢军的爹还当上了法官,开家长会时,还穿了法院制服过来。
说起来,时间是公平的,大家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过着,自己的学习怎么就总在二三十名上转悠?刘文军的光鲜的外表和他学习成绩不成正比,却几乎成了反比这令他心中暗暗着急,虽然表面上他装作无所谓,但他的心里多么希望成绩可以用金钱换得,那样一来,他相信自己的亲爹有手段能让自己的成绩进到这个班的前十,甚至是前五。但成绩似乎是不能用金钱买来的,他不太清楚自己的成绩上不去的原因,有时候刘文军觉得是郑文章、谢军这样的“干部子弟”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这样的人一个宿舍,他觉得压抑。自从那晚和郑文章因为周若凤斗过嘴后,刘文军心里的怨恨的种子便如找到了沃土一般,悄然生根发芽。
刘文军对于异性的渴望还在他读初中的时候的厕所,学校的男女厕所是相挨着的,并且厕所蹲坑儿的下面是相通的。刘文军的早熟令他对旁边传来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心旌摇荡,他有时候真想成为女生,那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到女厕所一起如厕说笑,看她们白花花的美臀,他甚至试图扒墙头,去观睹只闻声不见其人的那里的人和物。有一天他真就做出了扒墙头的行为,但最后因为墙面光滑且高企,他没能如愿。他如厕的时候,总喜欢到隔断墙边那里,终于有一天,他在对着蹲坑儿撒尿而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就从下面的尿液的反光里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轮廓,这让人即刻血脉喷张,几乎不能自已。
刘文军既有手淫的病态的行为,他对女生的一举一动便格外的关注,虽然他表面上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她们的举手投足乃至一颦一笑,都是他所关注的,而她们的长相,皮肤的颜色和光滑度,她们的腰身和走路的姿势,都被他像录像机一样,刻录在了脑子里。而像周若凤、姚美珍、陶雨春,以及新来的卢可、禹燕等,这样的有几分姿色的女生,那周若凤就更是逃不脱他的关注,更何况他俩是同村且同龄,在幼年或许还一起玩过“过家家”的游戏,那时总不是互相讨厌的,那周若凤还时常对他发出微笑,至少刘文军自己觉得是那样的。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情形发生了变化,那时刘得水已经做起了生意,“鸡贩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街串巷的收鸡卖鸡了,他家的经济情况迅速改善;与此同时,刘文军的衣着也变得光鲜时尚了,原先他还穿过有补丁的衣服,到了可以淘汰的时候,他妈也会毫不犹豫予以淘汰处理。
因为生得白净,他妈便给他买来雪花膏之类的化妆品让他抹,因此和村里同龄的孩子相比,他光滑水嫩在村里和学校里都是出了名的,那时候袁阔成先生的《三打祝家庄》正在流行,于是刘文军便有了“白面鬼”的绰号。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漂亮的名叫周若凤的女孩对他竟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到后来,大约是在读初二的时候,她甚至不再正眼看他,那大约是因为刘得水一时糊涂,无意之中偷了周若凤家的一只鸡,那可是一只刚刚可以下蛋的小母鸡呀!周若凤的家人找了大半个村子都没找着,而有人提醒说别是让鸡贩子刘得水给收拾了吧?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周母急急火火地到刘得水家去找鸡,却又哪里找的见?而刘得水家的柴锅里正炖着一只鸡,那香气让周母生出丧子之痛般的疼痛,但她究竟不能说锅中鸡就是自家刚刚可以生蛋的小母鸡,但种种迹象表明,那即是她家的那只鸡!
刘得水为人有两面性,当人之面,他是明码标价,称也是高低适度,他自己都觉得做到了童叟无欺,你卖我鸡、我给你钱,甚至还多给个毛八分的;而在人后,在别人看不到时,他的心机便现了出来,那时他的面貌都变得扭曲了。在刘得水拿偷来的鸡,让孩儿他娘炖熟了端上桌来的时候,刘得水照例要喝上两盅,他便有意无意地炫耀自己的“本事”,老婆孩子便都笑着听他说,后来他们便觉得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而那莫名其妙的丢了鸡的人家,正在愁眉苦脸,嘴里将偷鸡贼骂为“挨千刀的玩意儿”又何止十遍百遍!
人们说“没有不透风的篱笆墙”,人们又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得水贩鸡时而偷上一两只鸡的事情,悄然间在这四邻八村传开了,那刘得水便发出了“生意越来越难做了”的慨叹。另一方面,那刘得水没想到的是,他的这种行为对儿子刘文军起到了言传身教的作用,在刘文军心里,总是记得他爹边吃鸡边喝酒时的快乐场面,于是刘文军便觉得有鸡吃是幸福的,而鸡是怎么来并不重要,即使是“顺”来的,那也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在刘文军尚未成熟的心里,觉得获利与挣钱是一种本事,只要能获利,能得到意外之财,就如天上掉下来个馅饼一般,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即使有,那也是因为羡慕嫉妒而造成的;并且为了获得这种意外之惊喜而冒那么一点儿险,挨那么一点儿骂,都是值得的。
但“顺”别人家的鸡终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因此时间长了,那刘得水在众多的白眼中变得灰头土脸的,生意越发不好做。想改弦更张,不再能顺手偷四邻八村人家的鸡拿回来让自家人享受,但事情已经做下了,原先人们对他的信任变得荡然无存,他只得到更远的村子,越过潮白河,到三河、燕郊的村子里去收鸡。那时他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改掉了顺手牵羊的习惯,但他真的能改掉吗?不会! 当恶习沾染上身之后,要想除掉是很难的,稍不注意便会故态复萌。
刘得水的这种名声势必会累及孩子,而村里的被偷了鸡的人家的迁怒的目光也就自然地波及到刘文军身上。父亲在村子里既是灰头土脸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在村子里意气风发?本来千方百计要让儿子过上别人羡慕的好生活的刘得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不检点,而给儿子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可令他稍稍安心的是,儿子刘文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儿子已经完成了一种蜕化,一种只要能获得好处,就可以不择手段地去争取、去获得,良心和道德在利益面前变得不值钱,因而也就不值一提。
如果说那刘得水或多或少地意识到自己身上有那么一股邪气,这股邪气令他看到呆鸡笨鸡时便心痒难熬地想据为己有,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种邪气,所以他觉得自己能够驾驭它;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刘文军身上也有着这种与自己相似的那种邪气的时候,刘得水不禁心中一凛,他暗暗怨怪自己没有做好父亲的示范作用,而他擅长示范的,竟是偷鸡摸狗占小便宜之类的令人所不齿的事情。他想起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句话,在看到或者感觉到儿子身上的正气渐少、邪气渐盛,走起路来缩脖端肩,下盘不稳、上盘晃晃悠悠,常常不敢直视别人,虽然穿着光鲜,人也长得白净,但细看来却有一种猥琐的气质,这一点像谁,难道像我嘛,还是像他妈?刘得水不禁这样问着自己。
不过刘得水还是喜多于忧,所谓“言传身教,父行子效”,儿子刘文军模仿自己的做人行事的风格,要说不和小伙伴产生磕碰简直是不可能。爱子心切的刘得水每每看到儿子和人打架,劈头一句“窝囊废!这是和谁呀,被人欺负成这样儿?”不等刘文军回答,刘得水紧跟着对儿子说道,“不管跟谁,也不管因为什么,只要是打架,就不能吃亏!他打你一拳,你就回他两拳,即使他比你强,你也不用害怕,用板砖,用木棒,就是用牙咬,也不能让他占到便宜!儿子,甭怕,放开胆子去打,有老爹给你罩着呢!”
刘得水的这种教育方法,如果用在对付日本鬼子上,那刘文军或将成为一名爱国志士,可这种“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教子之道,用在对付小伙伴身上,刘文军变得恶毒了起来。这使得他名声鹊起,只不过这种“名声”越高,愿意和他相处的人就越少。
那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曾一起玩过“过家家”游戏,其时扮演媳妇的周若凤,怎么可能不清楚刘文军和他那个家庭的底细?于是周若凤见到刘文军越来越少有笑脸,且常常了冷若冰霜,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后来竟发展到了走个迎头对脸,那周若凤便像个骄傲的公主一般别过头去,那本来留存在刘文军心头的最后一丝对于异性的“喜欢”,也化为了乌有,并随之而生出了一种被忽视、被蔑视的感受,于是刘文军心中陡然生出了对于周若凤的“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