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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畅想”的闸门既已打开，又怎能轻易合拢？只听桂香续言道，“妈，咱这么着，我们跟你商量”，那桂香粗中有细地提到了“我们”而不是“我”，显然在人数上就占据了优势，至于说“我们”之中都包括谁，那就顺其自然吧，此时四姑娘桂香面色郑重地对母亲言道，“这么着，您买一张（折叠）圆桌，八把折叠椅，咱们家八口人，可不是得八把折叠椅？！”
这时老奶奶不悦地嘟囔道，“八把折叠椅？！你把我卖了换折叠椅得了！还八把折叠椅，两把就够办的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以为钱的大风刮来的？你以为咱家钱多的要长毛儿？没影儿的事儿！还八把折叠椅！”
四姑娘见母亲不悦、说话不好听她也不恼，她听出妈妈的口音儿（意思），那买圆桌与折叠椅是一定了的，只是在买几把折叠椅上有分歧而已。有了这个把握，那桂香便闻言对母亲道，“妈您甭着急，八把折叠椅说起来也不多，咱家不是八口人嘛！您说吃饭的时候，您让谁站着吃？可话又说回来了，八把折叠椅您要是嫌多，您就置办六把或者四把，那才叫‘有面儿’呢不是！您见过谁家买得起折叠圆桌，却只买两把折叠椅的？刘国成家是这样儿吗？刘国栋家是这样吗？所以您好歹也得买四把折叠椅！要不得多跌份！明红你说，是不是？！”
这时只听妹妹明红低声回口道，“四姐，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听妈的！”
“听妈的，听妈的！你就会说‘听妈的 ’！你自己就没长脑子？！”桂香不悦地训斥妹妹道。虽说她只比明红大上两三岁，那四姑娘的嘴可是没轻没重，逢到她高兴了，她爽朗的笑声就是站在铁道边都能听得见；如果她不高兴，那就整个一“概儿不论”！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亲是疏，一概“数落”之。今天看来桂香对这个柔媚的妹妹不满意是，于是满脸不高兴地怼了明红这么几句。
老奶奶这时当然是向着老闺女说话，“香哎香，你说你一个当姐姐的，有这么抢白妹妹的吗？人家你妹妹说‘听妈的’，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吗？这不就是她脑子里的想法儿嘛？！这也值当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抢白！你倒是说说听听，这事儿你不听妈的，你听谁的，听你二姑婆婆（玩笑）的吗？你可是还没有哪，我的四丫头哎！”
说到这里，老奶奶先就嘿嘿儿大笑了起来，明红及旁边“观战”的就都跟着朗声大笑。
（五十四）
说到“二姑婆婆”时，妹妹明红先就脸红了，那四姑娘却没有丝毫的羞涩，相反她甚至怀着些许自豪地说道，“女人总是要嫁人出门子的。妈您要是觉得置办新家具需要花钱，现在咱家又正钱紧，那我宁愿在出门子的时候，您少给点儿陪嫁，可是现在这圆桌、折叠椅什么的，您可是要瞧着办，少了哪样儿我都觉得寒碜！”
那四姑娘显出几许豪情，此时竟是胀红了脸对着老奶奶道，“妈您想想，赶明儿我也得会亲（男女双方及主要亲属见面）吧，哼是不能到时候他（男方）来咱们家了，咱让人家坐小板凳儿，那不真成了‘坐冷板凳’了？那可不是光没面子的问题，这以后出了门子，我在他们家里能伸得开腰儿？”
说到这里，众人方才知晓四姑娘的真实想法，大家都在为四姑娘桂香的“远见卓识”暗自叫好，想想也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姐妹几个各自想到，女孩终归要成为女人，女人是必得嫁人的，不嫁人不成老姑娘了？谁又愿意成为老姑娘？既要嫁人就须体体面面的，到了婆家也要说话硬气。想来坐在高大的圆桌边吃饭，与坐在小马扎儿上低头弯腰地坐在小炕桌边吃饭，那能是一个档次？所以姐妹们嘴上不说，心上可是都赞同四姑娘桂香的“见识”。
那姐姐三姑娘桂兰笑着接口道，“四哎，我们平时瞧你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你想的还真够长远！连‘会亲’如何，到婆婆家怎样，能不能伸得开腰儿，你都虑虑到了，呵哈哈，明红啊，你还真得跟你四姐学着点儿！不光是你，就连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得跟她学着点儿！”
此时那四姑娘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瞧着三姐嘟囔道，“三姐，瞧你说的！我随便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此时最开心的不是这姐妹几个，此时最开心的是老奶奶，看着花枝招展叽叽喳喳的女儿们，当妈的那种开心喜悦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或者说那种喜悦没有几个亲生女儿围绕在身边儿的妈妈们是无法体会到的，更不要说那些个大老爷们儿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老奶奶家五个女人，那岂非是“戏连戏”了？在那时的谢军眼中，老奶奶家还真就是这样儿。女人们在所难免会有个鸡吵鹅斗，但大多数时候却是那种莺声燕语，而女儿们又都很孝顺，老奶奶于是高兴了脸上便绽出春天般的温暖来，那姑娘们心中就愈加地敞亮，就连说话也是脆脆的。而如果哪一天老奶奶现出阴云继而布之于脸上，那儿女们常常会息声敛气，那时也只有四姑娘桂香敢说敢笑而老奶奶却也不烦。
在那时，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名义上是老爷谢天顺，而实际上掌握家庭气氛主动权的却是老奶奶。那明晨、明山兄弟俩先还不是“闷葫芦”，当兄弟俩发表看法的时候，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你燕语我莺声的，竟是轻松盖没了兄弟俩的声音，渐渐地兄弟俩在姐妹们和老奶奶面前，就成了“少言寡语”的“小男人”。
（五十五）
这个家的主人是“女人”，这本是女人们无心成就的，即使她们结婚出了门子，也没有收敛的打算，回娘家来时尽显“姑奶奶”的身份和地位,那老奶奶对此不是很在意，睁只眼闭只眼地默许了。
不过在那个时候，这个家里的女人们在“唱戏”的时候，那家里的三个男人，包括天顺老爷在内，就只能默然不语地观瞧，这个权利他们是有的，但一般来说他们没有太多的插话权利。举例来说，如果四姑娘在口若悬河似的述说着须买现代派的折叠圆桌及其配套的折叠椅的时候，老爷谢天顺表示理解并支持四女儿的意见，那四姑娘定是心中沉稳且益发地激动，并且即刻会昂首挺胸面露得色；这且罢了，更主要的是，原本是孤军奋战的四姑娘如今凭空有了父亲的支持，她难免把持不住“为而有恃”地愈加地理直气壮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那一旁看似柔弱地老闺女明红便会撒娇般地对老奶奶说，“妈您瞧我四姐，跟打了鸡血似的！都是我爸给她撑腰，您可得管管！这要是成了‘习惯’，赶明儿可就甭指望消停了！”
那明红平日里柔弱招人怜爱，据实看来，作为老闺女她是有“策略”的，这就是任什么都要寻得妈妈的支持，这一策略经过她的演练、实战居然屡试不爽。
此时老奶奶即刻拿出女主人的架势，半开玩笑地对着丈夫说道，“当家的，我们娘们儿说话你少插话！支持这个不支持那个的，你这一掺和，她们回头再‘打起来’？！我告儿你，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只许‘观战’、不许‘上场’！要不然那就是一个‘越帮越忙’！知道了吗？知道了还不快走？！”
说到这里，老爷谢天顺便连“观战”瞧热闹的资格都被轻松取消了，只得尴尬地一笑，之后起身出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女儿们的事儿，他这个当爹的不便过多插嘴，在这个家庭里，涉及女儿们的事儿，那权威无疑是老奶奶，这是儿女们的共识。谢天顺虽为一家之主，但在这件事情上，老奶奶是“当仁不让”的。儿女们都是有“眼色”的，尤其是四个闺女，脾气秉性各不相同，但他们都知道有事“找爸”不如“找妈”，老闺女明红更是此一点的信奉和执行者。
天顺老爷都享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更何况明晨、明山兄弟了。当女人们“针尖对麦芒”地比试练嘴的时候，这哥俩不插嘴那是万事皆休；只要不识时务地一插嘴，批评的言语迅速扑将过来，那时哥俩儿方才明了何谓“众矢之的”，于是连忙闭嘴以图个消停。说彼时老奶奶家“阴盛阳衰”似是有点过，但家中三个男人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话语权，继而失去了磨练语言表达能力的机会应该是实实在在的。那娘们儿五个，整天价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一会儿红脖子胀脸鸡吵鹅斗，一会儿又勾肩搭背俯首帖耳说私房话儿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