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方直没来上班,她请过假了,她的身子不适。她静悄悄地躺在床上,外面下着雨,天气一下子变得冷了,房间里也到处散着冷气。她喜欢下雨,她认为雨声寄托着无法表达的情感。她为了听得雨声大点,她下床,走到窗户跟前,拉得窗户更开些。她卷起衣袖,就像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一样,伸出右胳膊淋雨,鱼珠大的雨点落在她的手心里和胳膊腕上变成水流。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小风,吹过来,她闻着芬香的泥土味,脸上回到了少年。她觉得自然界比生活中的一切都显得真实,不虚幻。看到的都是真真切切的,眼睛里尽是流露着舒心的字眼。为了满足这一刻的高兴,她童心达到了致高点,她伸出了脸,仰起头任凭雨点滴到她的脸颊上,痛快地吃着流进嘴里的雨水,她似是得到了意外的干露,身心清爽,大脑无比兴奋,全身的筋骨似从遥远的古代回到了开放的现代。她的头发有点湿了,但这没有阻止她愉悦的心。下着雨的天,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新鲜、爽快、放松。只听到鸟声,但没见鸟影。她的好奇心加重,闻着鸟声去寻鸟儿的踪影。斜雨的淅沥,如同数多张空中白练,挡着她的视线,望不清鸟儿的身影。她的好奇心瞬间消失,失望地瞻仰天空,漂泊的雨水根本让她看不到她想看到的地方,她双眼之外的远处仿佛罩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黑幕,正在严加防范她的视野。忽然她心头一热,诙谐地想到上天是不是嫌她不够虔诚,她把污秽的心境传递到它的跟前了。她笑了笑,人类的想象力空洞的让人无法去接受,你想的独特了,人家以为你是一个神经病患者;你想的简单了,人家以为你脑子不够用。世人的看法,永远就像那天空一样,高不可估。天上有稍微的动静了,比如打雷下雨等,地下的人类反而不顺从自然变化,而是对着苍天乱吼臭骂,没有按自己的意志去行为。
她在窗户跟前站了大半晌,心情一步步变得不再兴奋了,而是出现淡淡的忧伤。好多天了,他们之间爱理不理的,见了面一句话也搭不上,她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低头那一说,在她这里从不会发生的。她把自己的面子拿得很住,脸上的面子一点也不想掉一点。她喜欢下雨,雨确实在她的心里有不同的意境。好长时间没有雨水了,她真如自己的农民素质似的,盼望庄稼地里来点雨露,相同,在都市里,她盼望干燥的地面上下点雨水,显得不那么干了,而是身体上的润。现在外面正下着雨,满足她这一愿望了!她该是欢天喜地的。然而,她的伤心来了。她为什么要莫名的伤心?好像是无病呻吟似的。这会儿又没有某人烦她惹她。她热爱安静,但安静一直没在招来吵闹,很是听话的。
她顺着门那边来回走了一圈,然后背对着窗外,坐在床沿上埋头沉思。她想到以前,他们是如何相识的,相识后,他们之间经历了所有年轻人的争吵打骂,今日打了,明日和好了,依次类推,永在这些里面搅和,就像过日子一样,为了柴米油盐,被生活所迫的,有时不得不这样。他们吵过,后悔过,但下次仍旧不可避免。就如他们所说:“世界上男人多了去了,不少你一个。相反,世界上女人多了去了,也不多你一个。”这句话是他们的老调,每争吵一次,便会自带规律性的重复一次。讲了多少次了,话的次数在增加,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成为反比了。刚好她人不适,碰到下雨了,更多的感情愁绪涌出心头了。她胡想的念头越发的多了。
她早上只喝了一杯水,肚子里没进任何食。她不是不想吃,而是胃口紧闭着门户,不让食物来进。她想继续睡觉,但一听到雨声,她打消了上床。四周静静的,楼下面听不到人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愈静,她的心正在收紧,似是静之外冲上来听不到的攻击声,要瞄准她的身板来进攻她了。这股用耳朵听不见的躁动,正以匀速的步伐向她进发,似是连御防的时间都没有。她肯定是会被攻击到的,她的身上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要什么没有什么,只能死定了。她害怕地抱紧身子,头躲在胸腔,她就是如何地喊救助,似乎一个人也不会来救她。她身上没力,双腿又是不争气,两只手仅护着整个头部,向前没法走动,这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僵住了,无论怎样的喊,都无济无事,解救的希望不会落到她的头顶上。她绝望地吼着,哭着,然而感动不了上天。她心里责怪上天,恨上天的绝情,让她默默地承受着绝望透顶的一切。她的眼睛似也看不见了,由于过度伤心痛苦,让她哭干了眼泪,近而眼睛瞎了。这下子,她彻底疯了,两只手胡乱地在风中摇摆着,似要引来一个牵手,好指引她活下去的勇气。
蓦地,机子声如醉方醒似的响彻起来,她的神志从混乱的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她听到声响,眼神如同小孩一样被眨了几下,有所表情地站起来,惊醒地走到放机子的床头柜边。机子上显示的是王莺的电话,但没响几下,又被她挂断了。她觉得可疑,手指划开机子。微信里面有一条王莺发的视频,未点开之前,窗户跟前的凳子上坐了一位穿着藏蓝色外套的姑娘,向前微挺着,黄黄的头发,两只眼睛的瞳孔不但大,而且里面隐带着满满的戾气。她坐在那里,不用点开视频,她的那双眼睛更能引人注目,使人忽略了她的所有。方直的可疑感增强起来,她认为王莺发的这个突如其来的视频绝对有非凡的意思。一点开,陌生女孩子的五官看得一清二楚,她长着清秀的小圆脸,头顶中间分了一条白白的直线,就像一条明净的水渠,头发不是披着,而是在后面绑了一个低马尾。她的身子看上去十分单薄,不用站起来,就能断定她的身材差不到哪里去,个头也不会低,她的体质是属于偏瘦形的。
她轻摇着脑袋,向一边微斜着,扑闪着两只眼睛,红红的嘴唇,显得有几分灵气。听不清完整的话,因视频很短,她说话的同时,王莺是朝门外走着拍的,她的高跟鞋踢里啪啦地响。她是向对面的辛经理讲述着,辛经理好像说:“……你们那边……”也听不清。方直顿时觉得一切看上去不可思议。 不过,她没往坏处去想。她想到那位女孩是不是其他公司派的合作代表,在和辛经理具体合作事宜。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和她的老实没有多大关系。她无心地又点开了,想认真听听里面到底说什么。但她没听出。她只好把机子放下。准备要转身时,提示声又响了。天啊!她看到了她最不愿看到的信息——这是辛经理私底下招来的新员工,准备明天来办公室上班。王莺事前连知道都不知道,风声把得很紧。对于辛建盛的做法,王莺产生不满。她的言语中流露出的不满与愤然,让她公开反对这个女孩子。
她通过语音说,这个女孩子二十来岁,人长得挺漂亮的,瘦瘦的,个头高高的,表面挺稳重的。这是她先头发的语音,方直一听这个女孩子个个方面条件都不错,她的心开始怵了。而且心头的滋味,不是一般的难受。她似是接到了一条晴天霹雳的负面信息,对她个人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她做梦也不没有想到, 辛建盛会偷偷招来一位女员工。对此,她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工作能力与自身表现。她认为她做得一直很好,领导交办的工作她全部认真完成了,虽中间出过错误,但她都改正了。办公室每天下午下班,她会提前丢掉垃圾,地面有时也会提前拖净,第二天早上不会显得那么紧促了。她做过了这一切,难道辛经理没有看进眼里去吗?方直老早都觉察出,辛经理好像不喜欢她。可能她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衣服穿得不上档次,更重要的是皮肤黑黄得土把垃圾的,不如那些妆扮高级的洋气的姑娘。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气色更加灰黄了,她沮丧的心情达到了人生的顶峰。
为了弥消产生的难受,她拿过镜子打开,神气地照起这张疲惫的脸。镜中的轮廓,和那位女孩子比,一个长着男性的粗壮,一个长着女性的秀丽,男人见了,爱长着女人的脸;女人见了,爱长着男人的脸。男人喜欢女性的清爽外表,对于自己的配偶与下属。辛经理平常的文质彬彬,这样的女性员工,他当然是爱不释手。即使她工作能力不行,但她亮丽的外表驻守在这间神圣的办公室里也是一道招徕顾客的风景图。
镜中的这张脸,不涂任何粉,所有的瑕疵暴露在外面,取得别人的讨厌,而不是欣赏。生活中,人们宁愿喜欢一张精心妆饰过的假脸,也不会迎合素面朝天的真脸。明明那是假的,可还要去追捧;明明那是真的,可还要去讽刺。不怪大众,而是中华字典里给启蒙教育灌输了“赏心悦目”这个成语。
空荡的房间里,她的头脑如它似的,可以装下许多的来临的或在半路上的忧愁。不过,这来临的,她有点接受不了,她心中已点起星星之火,她嗅着微弱的火星味,流起呛人的眼泪。各种不好的以后全部鱼贯而入,至她的整个身心,她全身失控起来,两旁的肩膀也上下的抖,腿更是难以站立,明目的眼神不再明目,而是失神。从这些可以看出,她这个人比较心小,而且有一定的居安思危。她的长处居然她的领导点不上,她倍感失落。放在以前,她的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领导们都可喜欢了。可到了这里,人性的差异对比一目了然。
路,脚下的路,好像全部被堵死了。连最背的路叉也被别人霸占了。她心痛地坐在床上,对脚下停止的路提不起力来了。她一想到她土气的形象,心中唯一的仅存的一小点力全都似火苗似的熄灭了。
现实张着嘴巴,边境上的眼神从未停止过驻望满口的獠牙。人遇到对手的时候,往往不惜一切全力拼搏。然而对于那些内心思想脆弱的人们来说,他们会退避三舍,唯怕赶前。他们之所以出现这种心理因素,可能与他们的自身性格有很大的关系。或许在他们看来,努力拼搏的人都有一定的资本,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支撑着毅力。但是他们身上却不曾具备,而是胆小怕事,怕人讽笑。如果这些人善于修正性格上的缺陷,那么他们也会变成拼搏不怕事的人。如何修正?一次次地碰壁,一次次地陷害,一次次地嘲讽,吃得苦头多了,那么性格上则潜移默化的。
她慢慢地踱着步小心地来回走,好像走在阳关道上,四面危机。她嘴里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大不了,不干了!”再次想要说时,她的嘴如何张也张不开,好像嘴不是自己的了,而是长了一张新生的嘴。心里的话和嘴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了。新生的嘴好像比先前的嘴悟出“隐忍”这个词语的殊性了。
她的肚子实在不能空了。就在她将要走出房间时,她的手机再次响了。她的大脑不喜欢装烦恼的事情,本来已经够她烦得了,若再碰到一件事,那会要了她的命。看到手机的反应,她的手不是快,而是缩。她心想不去看了,看了会倒霉的。但还是看了!
王莺就像她的母亲,能看到孩子的心里去,她说:“不要担心,姐会帮你的。我既然把你弄来上班,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突然,忧伤的心情使她两眼闪出泪花,就像人生得到了一根救命草,一时只能说出:“谢谢姐!”
王莺又发过来信息说:“没事,我以后教你化妆打扮。每个人都是画出来的,天生丽质的能有几个?今天来的这个女孩子嘴上抹着红红的大嘴唇,眼睛好看也是画来的,你心理上不要有什么压力,你长得也不差,气质那么好,这里面有几个能比得上你呀。说不定,你一收拾,秒杀她们每一个人。”
王莺说出来的安慰话,让方直慢慢地露出笑容来,心情也不再那么差了。王莺真像她人生路上的启明灯!有了它,她能感受到人性的一抹温暖。
她在电话里面开心地笑了,王莺也跟着她笑起来,她能想象到王莺的眼睛笑起来特别,她的单眼皮上缀满了无数的星星。
王莺让你笑,也会让你重视起后面的路形。
“记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压力就是我的压力,有事了一起扛,有笑了一起笑,有苦了一起苦,不信熬不到最后。”她乐观地说。
“姐,一切都会好的!一句‘谢谢’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你对我的恩情不能随便用一句话来说说就完了,它真像一座高山,高不可攀。”
“……辛经理问我,你和这个女孩比,哪个好,我如实说,小方不但朴实而且真诚勤快,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这个部门里就需要这样的员工,而不是那些心眼多的人。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明天这个女孩来上班,你该干啥就干啥,不要想得太多,你把工作做好了,我就不信你留不下来。”
听到明天那个女孩子要来上班,她的忧心又反应了,好像后面早已布置好了无数次陷阱似的,就等着她们个个跳了,互相撕咬了。一切看上去不那么正规,仿佛真的有某种不良动机存在于此。这只是想象,至于后面要发生的,她们谁也说不准要发生什么。
每次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或在她遇到不利的事情时,王莺都会关心她,为她排忧解难。她在这里面,王莺就是她工作中的依赖,没有她,她的路无法走;没有她,也许她早都不干了。凭她在这里面混环境,不是混死,就是被人弄死。王莺老说:“你的道行不行。我自己是千年狐狸,而你是百年狐狸。”确实是这样的,她离了王莺,前面就断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