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一直放着人事部职员小辛送的新入员工去留表单。自从上次送来,有一段时间了。辛经理休了个假,搁在那里未送。不过,上面早已写好了此员工的评语。她实用期时间都到了,超出了三四天。评语上面写的内容,她揩桌时不知看了几回。不过,每次看到,心里有禁不住的欢喜。辛经理决定留用她。一切未当面语过的赞词都写在了这张表单里了。辛经理上班的周三下午,他拿起早早填写好的表单,在眼前若有所思的恍了一下,而后他喊小方说:“小方,你把这个给送到人事部去。”
小方一眼认出他手里拿的东西。这位领导终于开口了,让她亲自去送它。他不发话,没人敢私自把它送了。小方接过手的那一刻,她在这位经理跟前所受的歧视全部烟消云散了。为自己争回了该争的气。辛经理言谈之中都显重视的口吻。他给表单时说:“小方,看看我为你写的评语。”
她其实早都看了,先前的看和现在的看,那个感觉是迥异的。她终于有了堂堂正正的脸面了,那个笑再不是违背内心的失意的笑了,而是被人所器重的真笑。
她激动无比地说:“谢谢辛经理!”
“啊,不谢。一直以来表现不错,留下来就好好干。把工作干好!”
其实上面的内容大体是这样的:该员工实习期间工作积极,品德优秀,能认真及时完成领导交待的工作……现实习期已到,签于突出表现,决定留用。”她双脚跨出门,身子轻飘飘的,外层的衣服也好像在为她欢欣鼓舞,脚上的鞋子和那成熟的脱落的外壳似的。总之,此刻里,她看到什么都是美好的。一切跟着心在转。心里好了,一切都是与之同步的。即将上去的楼梯,也似展开了一层红艳艳的脸蛋,俯视着她。脚底落到上面,步子轻盈有力,通往的那个要送去的人事门,仿佛头顶上飘着似白云的清静空气,和往常真得形而不同。进入楼道里面,没人,但能听见从房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她走到去人事部这边的过道时,看到统管整个销售部的王总出门来了。王总手里端着杯子。眼神望过来,她立马给去一声问候。王总手摇起杯子,把里面的水倒在地面上。她从里面看到辛总和另一个穿着制服的领导,他们都坐在黑色的沙发上。脸朝前看着。走近人事部的门时,她的后背传来人家关门的声音。她关心地又回看了一眼。门被她轻轻地一敲,就有人开了。她进去,正好那个小辛在呢。郭部长不在。她本来想把这个交到人事部经理手里。一看见小辛,她就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个爱多嘴的女孩,不是没让她愤恨过。她走上去,给她开饭卡条子的吴师,抬起正办公的头,刻意地笑看她。她也报之一笑。
“给你这个。辛经理让我送过来的。”她竭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尽量使语气平缓舒淡。
这位昔日讲过她坏话的女孩,一见到开头那句内容,她好像惊住了;随即愣住了。一边的头发厚厚地挡着她半张脸。眼神中的看之色变,她无福饱览。但她能感受到,这个曾经讲她坏话的女孩,绝对受到了被打脸的滋味。她以为眼前这位实习生会像那要饭的叫花子似的,无效得来游荡一下,到最后,被弃撵而去,她来跟在后面看尽笑话。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确实被这张表打脸了。她的脸面才真正地丢尽了。她无颜面对眼前人。本来那个类似狗窝的洞子,是该方直来钻的;但这个狗洞移动了似的长在了她——小辛的腚后面。就只等着她去钻呢。
她语不成调地说:“郭……郭部长不在,她回来了……我给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逃离着,不敢正眼瞧成功留下来的小方。
方直和吴师打过招呼出去了。她注意到后面的小辛一直用双眼直瞪着她的后背异冷地看。
她出来,心情大好。终于在这些人跟前为自己赢回了人格。
她往回走时,隐约看到邰老师了。她的视力有限,但那个人的背影,让她十分肯定——此人就是邰箭。他正在他不远处的门口徘徊。低头思语着什么。他背着手。不过,这次,他没有戴帽子。他好像在等人。他狡猾有力地前后留意走过来什么人。方直离她有一截子。方直从楼梯那边走过来时,他无意之中望到了。他远远地直视着,一动不动,方直能感受到那瘆冷的寒气太逼人了!她浑身上下刹那间有东西侵入到身体里了。她能想象得出。这个人对她的看法。
回到办到室,辛经理还在呢。这天,王莺休假没来。
辛经理问她:“送过了小方?”
她回答说:“送过了。”
“给谁了?是小辛还是小郭?”
她一口说出:“小辛。”
辛经理脸上闪过一片隐光,让她着实费解不明。
曹永从前门那边进来。他给过路的其它部门同事喊了一声。那个同事一笑就出去了。他的声音粗大,在门的不远处里面隔着窗门也能听出去。方直听到了这招人易辨的声音。她仰起脖颈,盯住没挡窗帘的这边等着望他走过来的身影。曹永两手插在裤兜里,仿佛是把那心机埋藏在里面似的。他这几日心里没有安心过,他心里和他的同伙——邰箭一样,都住着领导金钱梦。为了圆这个彻夜念着的梦,他把它当做戴着的项圈似的,时刻挂在脖子上。走到哪里,上面都会自发地摇着铃铛响。这促使他坚定的美梦。
他睁着白眼似的,一闪不闪来到门前。那鹰眼似的锋利里射击着恶魔地恐怖。方直早都移去了眼。辛经理表示中立的心情,既不讨厌,又不欢迎。
他问:“就你们两个上班呢?”
“啊。”辛经理说。
“咦,她人呢?”他手指起来。
“休假了。怎么,你找她有事?”
“没有,随口问问。”
他心有所想的坐到那边去了。
他又问:“邰师没来吗?”
辛经理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则心里反应不小呀。
每个人都不傻。每说出一句话,里面必包含着意义。
“问他干啥呢?人家忙自己的横幅呢。”
“这几天会议少,他清闲着呢!他整天在宿舍里睡大觉呢!日子比谁都过得舒服!再找不出像他那样自由的人了!”他口调顺溜,语气显得诚恳,但细心听能听出损人的用意。
“工作性质不同嘛!”辛经理笑着说。
“就他有何能耐呀?没会议时,手里拿着横幅,打着幌子,到处乱转,碰到谁就向谁透露你们部门内部的是非。谁不知他那德性呢!保卫部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贪污了一个保安的婚宴提成。”
辛经理的脸变化得太快了,变成了灰绿色似的。方直一听到,心里也稍微惊了下。她早都听说了。如今这件事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她假装在本子上写字,嘴里小声地念着工作内容。 对外界表现出漠不关心。但她还是被支出去了。
其实,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曹永只所以提起它,他是没事找事,他是为了让辛经理和邰箭真正地咬上。在这里边,都喜欢狗咬狗,一旦咬开了,那么好戏就来了。
可能击中了辛建盛的痛点处了。他很少怒气地问:“别提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你们这些人呢!”说到钱的敏感话题,他永远都在浓缩着里面的精华。说得太多了,他是要背负后果的。
“他专干满院子戳你的锅呢。和那鸟儿一样,飞到哪里,屎拉到哪里。”他睁着白眼笑着。
辛经理平常私下不愿接交里面的人,更不愿爱管里面的闲事。但最近听说着关于他自己的
事,他不得不听。他眼睛一上跳,莫名地笑出了声。
“你别笑我说的话。他就是这样害你的。我估计你们办公室里没人不知道你做过的事吧?”曹师说。
“知道了又能咋样。我没有拿过不干不净的钱。谁想说啥去说吧,我管不了那么多。”
“邰箭,你可得小心了!昨天他见了我说,他想干死你。我说不信,他说让我等着看呢。我一听那铁心的口气,我吓呆了;再不敢接他的话了。他说你如何的私吞钱,自打入了这个部门,他一直嘴里动着气呢。他不可能眼睁着让你拾好处的。邰师,这个人你不打算对付吗?他的嘴太毒了,你的名声被他每日地糟蹋着呢。你闻之不怒吗?”
“在这里面存活,有几个人的名声是好的?”他反问道。
“有轻有重,可你的日渐下去,而是名声远播变丑。你不担心吗?你不耻辱吗?要是我,被人说成那样,我早都碰死了。还有何脸面静静地坐到这里。”他的话比古人都有志气。可惜,他言行不一,心里是有不良企图的,把吃人的桶早都下到了暗井里了。
“真像是生活在大杂院里面呀!”他不无感慨地说。
“对待敌人你太仁慈了!你是在纵容他。小心他嚣张成性,对你的名声造成恶劣性。”
“能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想得太多了。我又没有做损害部门的事,我才不怕呢。”他厚着脸皮说。
“人家一天喊着要给我当军师,我一听害怕了,一碰到我就追过来。还弄得以为我有想法呢。”他说。
辛经理颇有见识性地望着他的嘴脸。他面容和悦着。
“小心他玩弄了你,曹师。”眼前的辛师挤弄着明亮的眼睛提醒他说。
他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才不会被他给耍了的。”
“想成个气候……”他摸着下巴的手像怪物的手爪挠着。
“给你悄悄地透露一下,人家不止给我当军师,还嚷嚷着给这位当军师呢!”他手拍着桌面子说。
辛经理会意了。但他说:“有啥本事成啥精吧!能成精的人都是本事大大的人!”
方直找了个地方。她跑到六号楼里了。那里椅子两排排。王莺问她有没有人找她。她把曹永来办公室的事告诉了王莺。王莺一听一笑,好像并不奇怪。
她老生常谈地说:“戳是非去了。天天都是你戳我,我戳你。太他妈的闲得蛋疼!”
“好像话题在围绕邰箭说呢。”
“我看弄不好要出事呢。我总有一种预感。”
“ 可能是吧。”她说。
“他们说的我都能想到。这些话里面精髓都不变,变得只是些碎言乱语。是非傍着他们的身。我真的有时候觉得这帮子和平常人不同,一个个思想变态,行为荒谬,真不知自己姓啥为老五,能成出个搭戏的台子就不错了。那也是高看呀!”
“官位只有一个,可是人头太多了。分不得呀姐!”她说。
“哈哈,你这个碎怂!有时说出来的话蛮有水平的;可是,有时你语言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