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旦假之前,开了两个会议,一个是大会,一个是小会。大会是全体员工参加的表彰大会,小会只有部门参加的述职会议。这个会是部门之首总结一年以来工作中存在的各种情况,向台上一排排坐着的领导如实汇报的。台上坐了四五个领导,体形差异;胖得比过瘦的,胖得太胖,瘦得太瘦;胖得双脸大过盆面似的,瘦得双脸和皮包骨似的;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点,坐到台子上,眼神里装着气镇神闲,欺不了台下的人。他们都是某个区域内的最高统管者,才有资格坐到上面去。这天,全部的人一律穿着黑色的工服,神情比平日里更加静穆。一进入这间会议室,那么领导威严的气焰早已静候屹立了。
会议室门口站了好多个人,好几个都是人事部的,给领导端茶服务的人员也候着。里面某个部门的还没出来。跟在辛建盛的后面,他们来这里报道了。人事部的郭部长一看到这个部门来了,迎上去对辛建盛说:“在这里先登记一下。”
门是半开着的,其余的人往里尽量探着身子去看。坐到台子上面的一排排领导根据不同的部门,指出着不同的工作问题。他们中讲话很有多层意思,向着的部门他们心中有数,不作过多的批语。他们是看一张部门的唯一面孔而来下放自己的话语的。
能成为领导的向来出言异同,相信,他们每一字一语都是在大脑过滤千回的。
辛建盛手里握着两张打印出来的资料,走到一旁处,打开去看了。他两片嘴唇像是品茶似的微动着,从他的内心里讲,一年到头的这次会议极其重要的。要说到重要,一是他是否还能继续任职,二是他的任职也有员工的评分在里面。这两点至关重要,然而他的神情是不安的。他眉毛有点向上提皱着的感觉,他的不安无疑来了。
他手底下的员工总共才四位。要是评分打个平手的话,他也有可能任职下去。反之,不甚了然了。他过于担心这块。担心早都在前一晚上提醒过了。他为着自己能争一个好分数,已给小解做过前提思想了。解谜若给他打一个差不多的高分,他就可能站得下去了。机会还是会有的。他的脸也不至于完全丢完嘛。
他管理的如何,他心里最为清楚。不过,还是不放心的。身子是斜的,要用一些好话来掩饰它:“小解,明天就要开述职会议了,上面有一栏员工要为部门领导打分……从你来到现在,你表现是相当不错的,我很满意你的工作表现,你接待客人温和细语,礼貌周到,不像小方那样,尖声野蛮,我对你十分满意,希望你来年再接再厉。好好表现吧,你的起点很高的,后面有大好的机会等着你呢。”
解谜不是初出茅庐的,丰富的阅历虽不足,然而也能领悟这层表面的心迹。评一个好分,言在其意嘛。
解谜也是两面派的,谁的边都不向。王莺从她口中得知了。
还没去会议室之前,怎样给他们的领导打分,一致的意见都已出来了。都不超过六十分。让他来一个不合格的管理。他的人品似写罪状似的赤裸裸地写到了隐形的纸面上了。好像办公室里的墙壁都贴满了似的,要去参加会议的员工再次眼见为实着,心有所指着。
辛建盛形象是不受左右的,该穿的衣还是要穿的,他穿着新衣——一身新西服,亮黑皮鞋,系新红领带。他好像要往上去赴任似的那样兴昂。
邰师是在辛建盛来了之后,才进入门里的。他见到王莺心里的怯懦还没消。辛建盛这天早上,对待每一个人,态度都是和悦的。他喜悦的有点太过,话也多得有点不真实了。他两手插着,来回地走着,面容详和。一看快到八点半了,他就吩咐一声:“大家都收拾好了没?”
“收拾好了,就去会议室。在六号楼里一楼,一进大门就是。”他再次积极地说着。
于是,四位员工跟着他去了。
“里面的快开完了吧?”王莺问着。
“可能快了吧。”辛建盛摆动着腿肢说。
里面一群戴着白帽的大厨出来了,帽顶参差不一,级别的比较都在这顶帽子里面。白衣还让他们的面孔憔悴着呢。出来的出来着,后面并排走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不像这帮厨子还有服务员,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工服。他们是领导的架子。其中一个是餐饮部的经理——刁钻,他像袋鼠似的往前城府地走着,黑脸横肉地低头深沉着;旁边的女的,眼睛巨大,从背后观其形,身姿的轻巧,与之她的学生头,齐刘海,能在后面的影子里确信身后的身段,反而站在前面又该失望眼力了,她脸上的皱皮似是盖了一层绉纱。她一见到王莺,塌陷的眼皮带着笑意朝上张拉着。
“李师---好师傅”王莺叫得嘴真甜。
这女的眼睛会说话,像是把三月的粉桃采撷来了。
还有一个男的,他长着标准、大气的国字脸,满头的白发,掉队到了后面去了。他很安静地走着,个高过前面的经理。走到门后那块时,经理回过头去叫他:“小傅……”
一走进,一排排领导目迎着这四五个人的小部门。一落坐前排,人事部的郭部长走过来了,把评分单发出了。辛建盛和邰剪坐在头排,后面从外到里依次是王莺,方直,解谜。单子小小的一窄片,似是个小物件似的无任何感想地落睡在手边。人们要对它采取致命地报复了。它单小的手无鸡缚,被困住了,再无劲可展威了。笔尖如刀锋似的备好了,唯差执行了。
这个部门最高的领导——王总说:“表一填,然后投到信箱里去。”
信箱在前面站着,沉稳又友好静等着他们的手伸到它的口边来。
“好为难呀!”方直拿不定想法地想。面对这个初见的表,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有抬头都觉得领导们的眼睛高高地看着他们。看他们有没有小动作小心思。
仿佛是决定着某一庄严的时刻,场合凝重而又深刻。
她试图抛出去余光,使她看到王莺给写了个“五十九分”。
邰师已站起身来了,他第一个喂箱口的嘴。紧随第二个也来了。王莺上前去了。她自己定了一个五十七分,就在她站起身来要转身时,她多心地还要去看一眼解谜的评分值。解谜还没写出,笔还为难地做着最后的决意。可能由于跟前的方直都站了起来了,不容她再考虑了,时间不再允许她作更多的迟疑了。
方直还是瞥到了她写的第一个数字,那是和她们一样的首位数字“五”。
小解跟来了。
他们又回到了原位子上。接下来是辛建盛的发言了。
“请部门领导上台来述职本部门一年的工作总结。”又是王总说。
领导们的目光像一条条网似的,缠绞在一起,似是要下河去捕什么来着。台下的四张脸,被这些网伸展着罩着似的。他们低头静听,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他们的领导——辛建盛站起来朝发言的麦客走去。他先是向上面的领导鞠了一躬,然后才读他的报告。
开头就是那几个字“尊敬的各位领导……”打开了水源,水哗哗地流走了。他读着文字的说服力,边上的领导们偶然拿起笔记一记。
他读道:“……今年共完成了一百零一家……与喜宴网、御婚网等建立了线上工作,线下人员目前已配备齐全……所招人员工作素质有待提高,谈单能力欠缺,还是不能完全胜任所有的工作……场地贵三厅中的地毯出现污渍磨损,迎宾厅门前的路面有一二处砾石硌脚,为了饭店的良好发展,希望上层领导建议相关部门去维护完善……”
整个报告中,他没有讲自己一个不字,他总是围绕着部门去说去讲,他像是隐形了似的,不在范围之内了。新招来的员工能力不佳,他批了;与网站的业务建交,他述了;餐标的调整,他也述了。然而一年以来,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他没去当做重点去论,他的全部说词中,除过新招的员工不满外,全都只是好了。
他的整个发言是索然无味的。至于听着的领导们,他们听来的想法是多种的,测不到他们的心里去的。
台下的员工也是无法形容的,在这种场合里,最好不要形容,因为人们的心情是复杂多变的。
方直听到辛建盛读到新招来的员工谈单能力不怎么好时,她心里太不好受了,这是站在高处高高的否认,是对她服务过的工作不值一文的踩踏。
王莺一脸凝重,她心思深得像海。
解谜头沉得低低的,她的表情藏得很深。
而邰剪不受文中诵词的威胁,他看似无关一切有关的说词,不自在的双手伏在桌面上。
似是在战场上打了一年的仗,从后方传来了飞书,要求撤回,当着上级的面,把该其交待的用书面形式给予汇报的。前方的带领人,缓缓作完了报告。他又转过去鞠了一躬,恭敬而从命地退下去了。
先是小风吹过了,然后,大风又将来吹了。小风还在空中等着它的大风接盘呢,它不会着急散开呢。
台上有两位领导是戴着眼镜的。一个是新来不久的闫总,另一个是工会主席——张海。他管得范围也广。人们称他主席,他也爱听。别看他个小,他做事儿毒着呢。他的脸远远看看,就不得了了。阴、恶、险,全部在这张脸上难舍难分地帮着帮手。他的眼神是冷血的,没有人情可谈。他两腮无肉的脸苍白的害着病。
他发言了:“嗯……,刚才我们听了辛经理的书面报告,今年的业绩总体来说不是很可观,场次一百来场,营业总额不到五百万。在这点上,确实销售不太理想。我记得在一零年时,在餐饮部傅宏的管理下,当时总额达到了八百多万,这点,直到现在,再没有达到这一高度。还是差距不少呢!我们要找出不足呢。不要瞎干,我们要找方式干。用怎样销售的政策,用怎样的管理水平,用怎样的优秀员工,如何上下一致,把业绩能干到一零年那个水平。餐饮部餐标这块,我看提高了,淡旺季各有不同……”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属于他个人的感想。连旁的王总一副认真的样子听着。其余的人也都一样。
他是管理餐饮部那边的上头,他是刁钻,傅宏的保护伞。傅宏还认了他当干爸呢。还有一个女的,就是王莺喊李师的或是师傅的。这女的是刁钻的副手­----副经理------李惠 。
他一说完,王总又接住说了:“今年的业绩虽不理想,里面有诸多因素呢。设施不到位,人员这块,招来这两位,再带带就出来了。干得多了,经验也就出来了。虽说离目标值还差一点,不要灰心,要总结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一年比一年干得好。新招来的两个娃, 我都听说了,都还不错。王莺一直在带着呢。王莺的工作能力在这里值得表扬。我相信两个娃在王莺的带领下,工作这块,不出明年,会有非常不错的进步的……”
两位总之间,讲话的思想完全不在一条直线上,都用反调回击对方似的。会开得让这帮人匪夷所思……王莺的思想最深入,她可能看到了一种不好的预言。会开下来,她很有把握地说:“我觉得部门可能有大变动呢。弄不好,餐饮部会接管。”
方直心里没数,人家说什么,她负责听就行。
“你不信,这元旦一过,我料想就会来到的。这在以前,最早时,还没有设立这个部门时,辛建盛和餐饮部的经理,就是办职工饭卡的那个刁经理,他们两一起经营这块。办公在隔壁。相当于现在的你和小解那样的角色。不知你还记得吗?那个戴眼镜的工会主席,吹得太美了,把那一年的业绩全都算在餐饮部那边。太能胡乱算了。我由此推想,这个部门可能被他们夺走了。”
“那我们也跟着走吗?”
“那一天来了,再看情况吧。”
解谜回来了。她们终止了这一谈话。这正是下午。
早上给辛建盛打分的事,大家都还未正式公开呢。
王莺问:“小方,你打了多少分?”
“不及格,五十七分。”
“小解呢?”
“我也是。五十来分。”
王莺又问:“ 不知邰老师给了多少分?我们三个都给他不及格,那么他死定了?小方,你给邰师打个电话问问,他如果问我们打了多少分,就说一百分。”
“谁呀?”
“邰老师,是我小方,你给辛经理早上打了多少分?”
“怎么了?你呢?”
“一百分。”
“都一样。”
又是一阵兴奋的笑声。
这个会开过后的第二天早晨来,辛建盛问王莺:“今年的十佳员工该评谁?”
“肯定是小方了。平时工作认真不说,而且人特勤快。”
“她没资格。”
“那办公室除了小方,那谁还有资格呢?”王莺不满意地问。
“那邰老师呢?”辛建盛大胆地问。
王莺一听内心怔住了,她态度大为反对地说:“他?你觉得他配吗?一年以来,除过戳是非还是戳是非,一天就不见来办公室,干得业绩更别提了。提出来还不丢人现眼去了。”
辛建盛听得语塞无言。只好走开了。
王莺害怕他从中搞什么鬼,她赶快给销售部正经理刘艳打了一个电话说:“刘经理,刘姐,今年的十佳还有优秀党员,我肯定是当不了,你也知道我被人害得险丢了命。辛建盛找问我了,我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先给你打过招呼,害怕你到时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
“行。你被人害得险丢了命,啥意思?”这位女经理不懂得问。
“你真没听说吗?”
“我真不知道。”
“我被人在后捅刀子了。差点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