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两位新人,辛经理要给办公室增添些新办公用具了。她们用的同一张桌子是旧的,角边上的漆掉了不少,没法再用了。这里面是接待喜事的,摆用旧家具,好像有一层晦气,看着心里不美气。辛经理写了一份申请单。申请两张桌子和椅子。她让小方拿着它去找上面所管区域领导签字。辛总的办公地,她知道。可说到最上头的王总时,她听过,人也见过,但他的办公室她从未去过。她不知在哪里。辛经理告诉她,上了二楼从拐弯处第一个房子数,第三个就是。她去了,先找的辛总。她上到二楼,辛总刚好从里面出来了。辛总掏出笔一下子就签了。她去找王总。门开着,她敲了下,被叫了进去。王总一看到新人,他不那么往常严肃。他接过手一看申请的内容,轻声说:“直接去做就行了嘛!还要来签字。”他的意思是说太麻烦了,没必要走这个流程。
她回来辛经理也签了字。有一处内勤要签字。王莺不在办公室。辛经理说:“你王姐不在,你签也行。”
她听话地签了。她还没完全被任命内勤,她和刚来实习相同,同样未正式接手。王莺未全部交由她来做。
王莺进来了,她要出去。王莺心眼多,要过她手里的申请单。看到她签了名字。她脸色不悦了。她质问道:“你签什么字呢?你现在只是跑腿实习这方面的。我没全权交由你呢。”
她的妹子听得一脸热,边上的辛经理闭着嘴。
她拿来笔,手上使出着霸劲,把她的名字涂抹掉,签完说:“下次,问问我该怎么写。不要私下夺别人的权。连做人的最基本素质都没有。”说完,笔扔去一边,脸若冰霜。
她送去回来后,王莺独自在办公室里。
方才受到她姐姐的奚落,她怯了。她坐到那里,背后没有声音叫她,她是绝不会出气息的。
不管什么大小事,只要到了王莺这里,它们会变成她嘴里的重大新词语。她眼里全都是事,要是不讲出来的话,似是会亏待了她的大脑。她这个人事多,但她和别人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到处乱说。她只对自己身边的人说。在这块,她身上的缺点恰能转变成她的优点。
她脚底下挪动了,似是给进来的人暗示,她要活动了。果不其然,她问:“谁让你签的名字?”
方直如实说:“是辛经理。”
“那你就写吗?”她斜视着问。
“你不在,我就写了。”
猛然之间,她推开身后的椅子,两眼瞪直恼怒地说:“怪不得邰箭说你来夺我的权来了!我看你现在嘴里动不动就是辛经理说什么了,你得是辛经理的人?辛经理让你去杀人放火你都会去是吗?我看你要跟着他干了!你觉得他比我好?要是你认为好的话,你去跟着他混吧。我也不会说啥。人各有志嘛!谁不想跟着领导在一起混呢?领导能给好处,对吧?”
听着的人额头早已垂下去了,她背后面好像在颤抖,像是被窗外的小人暗伤了一箭。她无力防止继续伤她。她只能像被协迫了似的,定在原地不动。
在讲话者跟前,她想发表个人意见,但做不到。她的喉咙被对方喷出的毒液哽塞住了,王莺的话就像一滴滴毒汁往下不间停地滴落,她身体像一个张着大口的盆子似的,软弱的坐在地面上接着口喝。眼前人的脾性她比谁都了解,这时候,她敢要是说一个字,她都会被强悍的雷声打到地狱里面去的。夹紧嘴,一个字都不外露,是她最好的做法。王莺说着坐了下来,把推到后面的椅子,背去手拉到前面来,“邰箭说得太对了,你们都是辛经理的人。我无足轻重,不是领导,谁能来靠拢我呀!连一直视为自己的人都看不住了。你听他的话,什么都听他的。你去听吧。我无权阻止,”小方不经意瞥见她的眼里有了怨火,在疯狂地燃烧着,眼圈周围有些血红,她可能烧到心了,再一次提起屁股,把那禁受不住喊声的椅子啪的一脚踢响,如果后面没有挡物,她都能踢到墙外去。
方直受着这般气,她无法理解。她怎么都想不透,她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出气筒了,每每王莺有气要发,她必是和一口袋子似的,张着嘴,仿佛是在替他人吞噬着。她来这里做不同寻常的贡献来了。她从第一天来到这里,熬到现在,两个多月了,没有一天让她省心的。她全身每处没有一处是由她自己掌管的。甚至一个呼息声,她都要请示一下眼前人。她与自身绝离了,一个真正的自己钻到地洞里去了,洞不破,她无法显出真身。
她发了一通气后,脸上死沉沉的,把椅子拉回来,一屁股蹲下去,使出的力是失望至极的力。方直整个人像一只受惊的动物似的,一动未动,在眼前茫然无措地盯着脚看。
“没有我,你能留下来吗?你手摸到心口上想想吧。”她低声说。
她头下垂地更加低了。这句话让她充满了自我否认的心绪。毫不遮掩地告诉她,没有人家的暗助,她什么都不是;也从另一面揭明,她要懂得知恩图报,而不是想着攀上高枝,忘了引她进门的人。像诸如此类的话题,她从开始到今日,听了不知多少次了。起初听的时候,她还有新鲜感,还有感激,还有一份责任感。可现在,她不一样了,这些起初的感谢,她早都听得厌腻了,而且心里有了抵触的种子。假使长久照此这样相处下去,她定会有一日崩溃的,像那火山爆发似的不受控制,把自己的积蓄的抑郁像公布罪恶似的发泄出来。她学着变哑,内心跳动,两只手痉挛般地颤动着。为了做到抑制,她不知和内心较量了多久。在这所房子里,她挨了不少批,她挨了不少骂,挨了不少怨,更挨了不少贬低。但她都是默默契地承受着。她知道万事开头难,不受点打击,自己是变不了强大的。常常受到别人的恶语相击时,她都会朝好处去想。
人生到这个世上,风浪要经,雨水要打,不经这些常态,离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不知有多远?好多次,她是迷离的,她不知和王莺,也就是她日夜叫着的王姐如何交往?同时有两条道,走左也不是,走右也不是,走中间更是不是。心上没有透出一个天口,为自己不辞辛苦地指路。眼前完全是一条黑道,走着走着,总是不小心踩到误区,惹得她们之间绕着红白不分趋至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