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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直不像以前了，辛经理一走，她就能对王莺讲私人话。而今解谜在，她没机会。她就等呀等，解谜出去了，她才能讲上那么几分钟。讲话的过程中，她的眼睛不离窗门，显得人十分难受，好像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想对王莺讲一些解谜说过的话，她想提问几个不解的问题。一方面由于忙得忘了，一方面想起了机会又难得。在机子上发信息说，一两句话讲不清；晚上电话里说，王莺是有家的人，谁愿意把单位的破事带到家人跟前说。她心里的话多着呢，她心里的问题好几条呢，再不说，她要长成蛆了。周一早上说最合适，辛经理去开晨会了，少一个人，多一点机会。解谜坐在那里，她喝着水，时间一长，她总要去解手。邰老师像流星似的，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办公室有他的影子，那是奢侈的。大清早，人们都很少讲话。早晨的清静让她们还处在昏沉的状态里。她们个个真像坐办公室的人，不同的杯子放在眼前，杯里都倒着水：王莺和方直杯里泡着茶；解谜清澈见底的白开水，如同她清纯的外表似的，一眼能望到心底，所以长辈们对她是偏爱有加的。方直想着，时间都八点半了，再过个半个小时，辛经理也许会开完了。多一个人来，机会很难把握的。她等得心里着急，干坐在那里都坐不住，屁股上像是长了虫子，扭来扭去，以带动凳子不安生了。门开着，天气不好，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太好，初冬就是这样，一开始找不到笑脸了。地面上被扫得如此干净，几个清洁工人，手里拿着大扫把走了过去。她目光眺远看着，但视力有限，望不到更远的风景。办公室里没有声音，可是别致的气息声宛如声响似的，汇集到一个总的角落。王莺的沉默，代表着整个办公室的沉默。她是语言的启动者，她的嘴一动，表明办公室里气氛是正常的；她的脸上表情是祥和的，表明办公室里也是正常的。她气色不错，胳膊压在三四本资料上，面色起着一丝微笑，她的嘴角边特别明显。能这样笑，那是她一个人的笑。假如放开大笑，那是大家的笑。她手里是捧着手机的，机子的魅力真是无法言说，把自己的主人能哄开心，也能把自己的主人打到悲痛里去。
周一的清早真是无聊！没有客户上门，这儿的环境真是这饭店里最好的人间天堂。怪不得门外的人都想挤破头进来，坐着自己单独的凳子，围着自己那处办公空间，比外面风里跑雨里去的保安，手里拿着抹布的清洁工等那些老员工都强吧。怪不得那个客服部的刘亮动用各种关系，想进入此部门：最终没进来。见了人，那眼睛都能仇恨到天上去。她在这些新招来的年轻人跟前，仿佛都丧失了自己十几年的老资历了。
外面一阵风轻吹进来，像是给方直行方便。小解起了身，她出去了。走出去之前说：“王姐起风了，我把门给咱关住。 感觉有点冷。”
王莺这才从她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她笑着回复道：“好的，好的，你一说，我也感到冷了。”
她闭门的那一瞬间，小方已扭过头去了。不过，嘴巴未张开，等她走远了，她才放心说。
眼看她背影远去了，看不见了。她像报告急讯似的，慌慌张张起来，侧过身子，轻声喊出：“王姐，王姐，给你说个事。”叫得神神秘秘秘的，以至于王莺莫名的白了一眼她。
她心头立刻掠过一丝悲凉。但很快又消失了。她们之间各种眼神惯了，好的坏的，她顺其接受。
她低头一笑，张嘴问：“王姐，咱那个LED屏收费吗？”
王莺一听，眼睛一斜，惊愕地望着她，一时无语。但又很快地说：“你是听谁说的收费呢？”
“还有谁啊。”她说着把手指上去。
王莺双眼睁大，表示吃惊。“她是怎么对你说的？”
“她也没有怎么说。她问我贵三的屏是咋收费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连听说过都没听说过屏要收费。当然是不知道了。”
王莺向她伸了一个拇指，把她搞得更晕头转向了。
“对了，姐，上次她问我网上的提成是多少，我说不知道。”
“这个娃奇怪了。一来问这问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呢？她问得这些问题，都是咱内部的机密。辛经理从未对这些问题有过正面解答。一直以来都是遮遮掩掩的，只害怕人知道了,挡了他挣钱的机会，断了她挣钱的财路。”
这些部门的稳私，被她们提起。王莺老是干活，被排斥在外的那种心绪，再次不平衡的犯起病了。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每个人的心病，一旦想到，一旦被同病相怜者讲起，哪能不记恨呢？一个人拿了所有的钱，等于他吃了所有人的辛苦钱，能不恨吗？能不痛吗？能不报复吗？能不揭开老底吗？
王莺的心里应该比谁都难受，她是本部门的台柱子，她的能干，她的业绩，她的能力，她的处事，比谁都要强。她为这个部门抬着轿子，口渴的时候，无人过问，饥饿的时候，无人去管，她像为空气做事，她像为伸手不见天的高空做事，她像是为夜晚触碰不到的星辰做事，没一个人来关切她，来心疼她，心疼她的付出。她做事，别人拿好处，她的心似是被无数针刺扎着。
她的悄声痛恨，是必然形成的。
方直，面对王莺讲出的话，她无法去接，端溜溜的对直她的双眼倾听着。
她眼睛忽然一闪，似是来了一个主意，说：“姐，我发现这个娃就是不正常。来这里会不会有另外的企图？”
“我曾经问过她，她说她自己应聘进来的。我一直怀疑她是哪个领导弄进来的。”
“能来这里没点关系能行吗？”
“这个娃大有来头，但到底是谁弄来的，现在没法推知。时间一长，慢慢地会水落石出的。”
“我发现辛经理对那娃可好了。你没在的时候，他们俩个谈得停不下来，我静静地听着，没人理示我，没人看我，我待在他们眼前，你不知道那个难受感觉有多痛苦！”
“人家娃会打扮嘛！你看人家口红抹得亮得，脸上粉擦着，眼线画着，头发金色着，体型又那么瘦，不像你那么朴素啊！我觉得那娃有时候挺有意思的，睁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看我，又看看辛经理，不断地提问问题，显得特别有思想，有主见。”她的姐姐眉眼之间豁然起来，好像说的这些话，是心里的话，是心里的真心话，是给予一个人最直接的褒奖。要说她没反应，那肯定是骗人的。她的嘴被哑住了，表情卑微地垂头点头。王莺的话，她没理由否认，解谜的表面现象，如同她姐姐说得一字不差。
她突然转变的低落情绪，王莺那能没有感觉到呢。王莺的嘴巴正反都能说，她说出的话，正反都是好听的，都是有水平的，都能说到人的心里去，都能说到实际处，都能让人转悲为喜。她的口才在这里是一级棒的，语言的灵活性让她整个人在每个人心里地位提升得特别快。
她把屁股的站起当做她讲真话的凭据，她的微笑展开得更浓了，她两眼含着首肯说道：“小方，你身上的优点，别人无法代替——纯朴，实在，善良，这三点，在这里很少有人有。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不要把自己看不起，我那样说，并不是说你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外表。我不喜欢你，不放心你，不相信你，能让你在我跟前来吗？你心里不要有啥想法，我表扬她，并不代表我像对你那样对她。她一来，我就对你不好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别人是无法取代的。我喜欢你的忠厚。再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几年了，跟她才相处多长时间呀！好好干你的工作，我会一路扶持着你前进的。她这一款，你还别说，辛经理是蛮欣赏的，人家娃会拍领导的马屁，你说哪个领导不喜欢呢？”
方直笑了，脸上红润了，她的姐姐不愧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既能把她说笑也能把她说哭。她眼里的笑，她眼里的泪，在这里不流向别人，而只流向这唯一的引路人。
她要坐回去，她担心解谜回来。她还没坐上去，眼前的导师转过来脸，眼神里多了严肃的嘱咐，她带着申明的口气说：“小方，凡是你听到的，在我这里就此打住了。你讲过的话，我讲过的话，走出这个门，双方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了。这里有些人的嘴真不是人生出的，一听到些芝麻小事，都会大张旗鼓的，所以你的嘴必须夹紧，谁的话都不要相信，在单位没有朋友，只有同事，同事不同于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不要把你带到是非窝里了，到时候矛头都对向你了。”
“我除过对你说，还给谁说过呀！”
“你难道忘了吗？以前在地下室音乐厅时，你没在别人跟前说过我吗？当时你说的话别人都告诉我了，你才来说我怪怪的，神秘的。过去的陈年旧事，不说了。我之所以提到这里，是为了告诉你这里面的任何人都不可信，个个嘴都不牢。”
前三四年，方直就和王莺相识了。那会儿办公地都处在一起。
“我没说你怪怪的呀，别人说的，都变成我说的了。”
“行了吧，小方。过去咱俩都互相不了解对方，不要再顶嘴了，你有没有说，我心里都知道。”
小方还想进行争辩，被王莺一声喊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