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员安排到位了。辛经理把她们两个都拉到网上跟单的婚宴网里了。网上一推送过来信息,她们就会打电话给客人。有时客人不接电话,她们事后再打,有时客人当即接了电话,她们耐着心为他们讲解。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方直从未有过的结巴,在这里却出现了。每每讲话时,令她十分吃惊。她千想万想都想不通自己的结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滋生出来的。她这一点,辛经理非常厌恶,连多看她一眼,辛经理都觉得浪费眼力,岂止对她耐烦讲话了。她活得还真不如一条狗似的,她心里老想这句话。事实让她总结出来的。王莺不在了,她请教辛经理问题了,辛经理爱理不理的,拉着一副欠钱的脸,使得她自尊大受打击。可人家是领导,她又能怎样反击呢?她拉低身段,去去来来,一句多余的话从她嘴里也变成了奢望。一个人时,她想到最坏的打算,便是夺门愤然离去,但一想到王莺,她则退步了。她本来在别人眼中是一个有污点的人,若是那样把事情做绝,那么她过去的污点就坐实罪名了。那段日子,她一直活在别人瞧不起的眼里,她深知自己无法从辛经理那里得到一丁点认可,但一往往想到王莺这块,她也许能好受点,那曾经的开导剂压制着她痛恨的心不再猛增。
一天,他们四个都在,唯独缺了邰箭。邰箭这个人自此来得次数多了,但坐下来的时间却不多,他屁股似是长得太尖了,在平整的椅面上坐不住,一坐便想着要走。天气一进入十一月份,不见雨水时,老是全天的阴着,一张爱笑的脸蛋在这天气的影响下,也会变成一张哭丧着的脸。人们都不愿多讲话,讲一句担心老天不兴了,下来雨,让自个受冷,披着单单的衣物总比披着厚厚的衣物利索快活。院子里老样子,没了阳光,生机盎然仿佛变得不伦不类了,那些绿着的叶子蔫不拉几好像开始了冬眠。热爱绿色的人一走近它们了,伸出一只怜香惜玉的手,在它们身上轻轻地抚慰,似是摇醒冬日之身。它们睡得很稳,睡得很死,睡得无知无觉,睡得就是天踏下来,也和它们无关。它们就如同人类一样,认准一条道,不分黑夜白昼,鼓着劲走到底。
天气阴沉得叫人直想睡觉,王莺张口了。辛经理也接着来了困意。他提起一只手在头的一侧来回用着力挠了一下,头上的白发似是被这一挠,挠得更出了,花花白白的视觉充斥满了方直看到的情景。
每个人的手机都按时按点的响了,网站上推送过来了一个客户信息。辛经理张口指名说道:“小解,你把这个跟一下。”
“好的。”小解回应道。
王莺的目光落到小方的脸上,两人心领神会。
小解拔通了客人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辛经理告诉她过段时间再打。
“小解,网站这块,准备个本子,把发送过来的客户信息全都记录在上面,好查看,好跟单,好归纳。哪个网站的客户注明清楚,不要搞乱了。”辛经理安排道。
王莺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补加道:“就是的,辛经理这个建议提得不错。你们两个把这个记录本子弄出来。咦,对了,小方呀,你现在负责内勤这块呢,不能懒得把你的活让人家新来的小解干,像排表打印这块就是你内勤上的活儿,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吧,不想做了,早早吭声,有的是人。”王莺说话的口气变得强烈起来,让听到的人都显得不知所措。眼前的方直早都随着王莺一声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乖乖地听她发施命令,窘得一句都不敢顶撞。
随着王莺的话味说完,她落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完成这项属于她的工作。她拿来预订本,按着上面,该去的去,该添的添,做出来一个表格,然后打印出十五份,装订成册。
辛经理看她弄好了,走上来说:“小方,你是照猫画虎弄出来了,也不错。小解,你看看,以后按这个表记录,把推送网名写清楚,是到喜啦还是喜宴网,或是其它。”
她的脸在红白之间来回变换,领导没把她当人看,讲话的语气似是挖苦她。她心里恼得慌,她真像来一句绝地反击,但她的理智告诉,不是不敢,而是大失不敬。满肚子受到的窝囊气, 宛如喝了一杯冰凉刺激的水,一冲下咽了,倒流到肚子里的是后知后觉的苦不堪言。
王莺是理解她的,王莺也走了过来,拿起做好的本子看了一眼,说:“做得好着呢,你们两个以后把网站所有的发送信息都一个不漏地写在本子上,一个季度排查一次,看他们到底能给咱推送多少信息。”
辛经理退到了他的座位上,王莺站在她们的桌子中间,来回地看着她们,她的眼神里好像是在剖析,她们的不同之点到底在哪里?仅仅是外表上的区别吗?王莺看待问题的出发点与辛经理不同,她只看谁能谈上单子,其它一概不管。辛经理呢,作为男性,观察女下属,喜爱用“漂亮”两个字来衡量标准,漂亮的外表能养他的眼,这可能是大多数男性领导所犯的通病吧,有了漂亮,就遗漏了个人能力。
小方准备要凳记这个信息,辛经理看到了她要写的举动,开嘴强调道:“谁的单子谁来跟谁来写,不要乱写。”
她停止要写的笔,脸上通红地无处藏身,她把本子递到小解的手里。王莺眼睛向后瞪了一眼,沉着脸气得不想说话。
小解登记完了,随即马上表现与客人沟通。电话这次通了,听到客人询问了。小张细声细语地解说道:“您好,这边是清源饭店……”
客人问什么,她说什么,讲得是她那一套销售经验,方直也没听出什么优别之处,她说这里饭菜质量有保证,每年都是招待省上领导,卫生这方面不用担心,停车空间非常宽广等等之类的话。听着小解与客人交流,边上的辛经理举起手提醒小方,嘴里一直说着:“小方,你看看人家是怎样与客人交流的,学着点,别人的优点要学到手,才算真本事。”
这一说,王莺的脸好像变青了,盯着小解正一张一合的嘴观望着。并且挤出一点眼神给小方送去。她满脸不悦。
领导的话不是随随便便张开而来的,他是经过一番考虑说出的。在他的观察时间里断定,小方比不上新来的小解,小解人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普通话也是他爱听的,柔柔的口气正是这个部门所需要的。小方那套粗俗,这个部门是排斥的,她的举止就像垃圾填坑似的,让人受不了。解谜的柔顺就像辛经理那崭新的西装革履似的,望一眼,便会得到舒服。
解谜与客人通完电话后,她拿来场地预订本把这个信息登写上去。根据王莺所教授她的预留场地顺序,这个场地是明年十月三日的,会议那边肯定有场地。她准备去隔壁把这一天打个问号留下来。
“小解,按道理给客人留场地,要提前打电话先问会议组这天是否空档。但是明年十月份的,隔壁的会议不可能订的那么早。这天绝对在呢。”王莺对她细细说来。
“那我过去把这天留下来。”解谜负责地说。
“你不用过去了,我给那边打个电话。”
王莺拔通电话,是刘师接的,王莺对她说把明年的这天一留。
场地留了,辛经理像说教似地说:“小解,想办法把客人约到饭店来,一约到饭店来,就有了一半的成交率。”
“好。”那女孩双眼明目地说。
那女孩情绪有些激动,她似是有问题要说要问,但她几度犹豫不决,强按着自己要讲出的心思。她明眸的眼睛是最好的证明,她的眼珠子好像在频繁地激烈跳动,稍不转眼,它就会夺眶而出的。她的嘴微微启开着,随时做出要开动嘴的意思。她的后背立得很直,脖子朝后半坡式的仰着,仿佛开讲之前,必是要悄悄站在高处俯视、观察每一个人的神情,才好下定结论,哪些话该讲,哪些话不该讲。她望到每一个人脸上异常地平静,与她所要讲出的话没有什么所谓的冲突。
她仿佛想出:不妨大胆一次,讲出了又不杀头。
其实她要讲出的话,她那会才来没到几天,已经讲过了。只不过,她没有得到答案,心里一直不甘心,抱着一定要弄清楚的目的。说到底她也不傻,职场经历抹去她年轻外表之下的棱角,使她显得有几份沉稳,性子慢悠悠,即使话讲错了,她刚来美丽的外表也拯救她的过失。所有说,女人的美丽有时能充当拯救的法器。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再次询问网站上的提成问题!她也许才打了网站上推送过来的客户信息,又一次让她萌发了心中未解开的疑问。她问之前,她是做了心理透析的,每个人那张不同的神奇的脸她都齐齐做了遍检测似的。
她启动嘴之前,她的眼睫毛轻轻地闪了一下,好像一架测试器似的是否前方有不测风云。
她声音放得很低很轻,这种语气是专门为辛经理扮演的,她问:“辛经理,如果网站上的客户跟成了,没有什么合作手续吗?咱是白白为他们服务吗?”
她的话让每个人出乎意料,她的这句话立马强大了她柔弱的外表,她不像一个只徒有靓丽外表的女孩,她表现出的举动不是一般的举动,她来到这里好像目的不纯,一个新来的实习员,就针对这个问题,她已经问到了第二次,这不免让生性多疑的辛经理和王莺心生怀疑。旁上的小方都觉此话问得不简单,绝对里面有文章。可是目前,她的初来,除过问这句敏感的问题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
辛经理当即一下,脸上的愉悦很快消失了,而转变成了沉郁神秘的一张脸。他头垂得非常下,好像都快要贴住桌边沿了。一只手里拿着笔,另一只手里压着本子,眼睛盯住本子的边缘,仿佛头被上头一层重物压迫着,不让他透露半句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他沉重的表情好像表示他是身不由己这样回避问题的。无人知道,他的头顶上端,有一双力大无比的脚似是紧追不舍地踩着他,使他一刻也不能有告白的机会。但他处在下方,他胆量不足地只好挨受着,心里就是有再多的怨声也是自己所处的位置给予的。怨不得谁,恨不得谁,要恨自己是一个部门之首,该隐藏的必须隐藏的,不然,他的这条链接上许多的精心计谋便会不攻自破,被挡在后面的臭味相投的妖魔鬼怪便会浮出水面的。
他是隐秘执行者,他后面的也就是最高级的那个策划者深藏不露。他虽然一直隐秘着,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呀!每次面临一些敏感的问题时,他神情焦虑,坐在那里惴惴不安,不敢正面仰头回答现场提出的问题。别人都是长着脑袋的,一次回避还可说得过去,到了第二次回避,则会让人难免生疑。本该提到的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没有接触过的新人来说,她一时发现不了什么,但作为一个曾经干过的员工来说,话问到第二遍,再不回答,人家会想入非非的,本该这个问题在市场上是透明化的——不说不等于不懂,不做不等于不会,不看不等于眼瞎。
老一辈常说“爱说谎的人眼睛爱眨”,辛经理每次就是,他心里有鬼,必须依靠说谎来圆满自己放出的语句。他秦腔的普通话在他土生土长的地域里说成了自己的那一套假装糊涂,他说:“小解,要是在网上跟成的单子,人家财务部那边负责,咱这边不管,我也不太清楚。”他说得理直气壮,嘴上没打一句绊子,说得好像是真的似的,他作为一门之首,他真的清廉如水,自己真像是全身祼露在水里,被别人观望得一清二楚,他问心无愧。
王莺也许心里受到了震惊,她往两位身上都来回望了望,她的目光爱憎分明,但又不能轻举妄动。她目光停留在辛经理身上时,她不由得表现出怒恨,眼睛看不到的内里鄙弃着他的厚脸无耻。眼前的这个人,太他妈的能装了,比方说天踏了下来,他双眼瞪大视而不见地说着反语:“谁说天踏了,我看天上依然飘动着五彩缤纷的白云。”
这里的人不光是辛经理这样,和他相似的人很多,提到这里,就像王莺昔日讲到过一个真实反映这里面有些人的嘴脸小事,她说:“门前明明有块硌脚的砖头,大家看到了都不语,也不会提醒对方,让走过的人绕着走。你踩上去你倒霉,你活该,大家都假装看不见。”
为什么不说呢?因为看到的人不担保告诉的人反过来咬他一口。这里面不提倡行好事,你做了,人家也不会真正表达谢意,以为你另有目的,最多给你一个不安好心的笑脸,你也一时半会儿猜不透。要想真正得到谢意,那么就出了门去外面行好事,互不认识是最好的无目的行好事。
那女孩也识相,把没问完的话便咽下去了,她充满疑惑不解的脸上好像肌肉僵住了。她挺有心机的,时不时偷看辛经理的侧脸,期望得到意外的收获。
然而辛经理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