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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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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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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连载

第二十二章

满看两个月了。方直一个单子都没有谈上,心里着实着急。解谜当做没事人一样。因为她还有一个月的实习期。她不急,能说得过去。某个下午,王莺打来电话说:“我看你们两个都不适合干销售。小解太可笑了,客人不到十五桌。她把客人引到迎宾和贵三去看场地。好像脑子不够用似的……不行的话,我抓紧谈一个单子给你,先让你应付过去,把双脚站稳了。”

方直什么话都没有接,羞愧地让她哑口无言。挂断电话后,她的心恨恨地叫着劲。她的手抓着衣袖,好像被人揍似的。这是个周五日。辛经理有事提前走了。她不气馁地望着门外。渐暗的下午,冷气早都上来了。开着门,她好像不知冷了。她只想着对自己发着誓言一般地向自己说:“她能行,能谈到单子。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先是心想着来的,后又是自言自语地说出。跟前没个人听,要是有人,以为她受了刺激一般。墙壁上的板子,她没事爱看。前几天签订了一个,是饭店一个职工的。

“什么时候我能签成一个呀?”她低吟着说。

对于她自己,签一个单,似是能让她找回坐到这里的尊严,向人证明,她不是吃干饭的,她是有用处的。没有成绩,自己的脸往哪去搁呀?领导本来不喜欢她,谈不上单子,那厌恶可就要上头了;上了头,把她还不得吃死了。她哪能受得了这无声无息的折磨!这个部门里,站着卧着,都是拿成绩说话。人人都不能闲,闲要有资本。她没有青春的外表,没有鞍前马后的巴结。她唯有老老实实做事,才能或许站稳脚跟。

她握紧着拳头,好像是向看不起她的人明示,她能为自己取得一定的成绩。到时候,她的脸不但有光彩照着,而且还有得到领导的刮目相看。她不是一个没用的人,更不是一个提不上串的人,她是有用处的,她坐到这里,分分秒秒都在展示着自己的用途。凭自己的努力,凭自己的决心,凭自己勤快,她要变得强大,变得价值,用它们来封住讥讽她的人的口。

人只要有思想,思想能激发自己的努力劲和尊严劲。为了尊严,不努力是不行的。有努力的劲了,则会寻找有利的方向。到处走走看看,似是深挖一件心爱之物。找不着,誓死不回。情愿徘徊到无人问津的小道上。睁着老圆的眼神,一线机会也不会放过,让自己变得活络一点,人家就是不理,也不碍事。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切都是值得做的。

她下来的日子,只要有得闲了,她会满院子地转。哪里有人,哪里便是她的去处。周日值班了,若有婚宴,她会去场地。她站在门口,听那些人说什么。要是有人提及这儿的地方不错了,她会冲上去开嘴讲解,摆名自己的身份。有些客人愿意听了,她讲;不愿意,她说几句,带着识相则离开了。她会难堪,但为了业绩效益,她拉下脸,什么都不顾了。面子算个哈,算个屁,能来成一个单子,面子才算真正抓到手了。她要的是实在,她的实在里包括一个人的真本事,真能力,不是拿嘴说事,而是用行动做事;用行动做出来的事,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浮光掠影。一见个光,一出个脸,这样的实在在她那里迈不过。

在这里,她不是为她一个人而活,她是有伙伴的。这个,她想了无数次,她说了无数次,每次想,每次说,都是经过深重思虑的,不是拿一个随便搏嘴的。她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思绪都包括在这句话里。说到这里够了,里面太多的深义,让字面的浅层去深层次的剖解吧。

明日是周六,是她和辛经理值班。贵三和礼堂有婚宴。快下班时,她去隔壁让朱辉帮自己把屏给出了。闪出来的屏,她检查了好几次,新人的名字及场所都对着呢。她放心地下班了。一到六点,天全黑了。城市里的灯光就像白天一般,车子在街心像鸭子游泳似的那样慢。正是下班车子行驶的高峰期。她站在马路边,眼前晃来晃去的车子,看得她眼花缭乱。她似是站在一个格格不入的花花世界的边缘,里面多彩的人世情怀,使她一闻到那个味,几乎站不住脚,则要窒息过去似的。站前的椅子,待车的人坐得满满的。上一点年纪的人,脖子焦急地梗着;年轻人,脖子弯着,对着手中亮光的机子。不同老年人的等车,显得无心无虑,满在不乎的样子,似是抱着大不了晚点回家的想法。随着车子前去了,又来了,有站了,停下来,无站了一路飞去。好多人站着,一个不太长的椅子哪能容得下呢?来早的,都占上了;后来的,眼尖腿快地等要上车的人起身来了,赶快冲上去占住一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等车位子。这和坐到车里的心境是一模一样的。方直站在边上,等她要坐的车子。每辆过去的车子里,似是人满为患的情形,人多得老人上不去,年轻人又不愿去挤。那就等下一辆。机会好的,下一辆车里差不多能挤进去;机会不好的,人和上辆车相同,人塞得满满的,把人都能挤出罪来。有思想先见之明的人,不在乎那些小钱了,叫辆的士。居家过日子的人,舍不得这些小钱,等呀等,等得满身的着急,眼睛里全是恼火,一看到车里挪不开脚的人,那个神情好像是刀子下到脸上去了。

第二辆车也过去了,方直和那些人相似,等车对她,实在一件难熬的事。她眉毛收紧,两只手交叉在胸前,迫切地等待着下一辆车快点到来;再不来,她回去要到九点以后了。车来得很慢,哪能由着她的心情而改变呢。车子和人混杂在一起的叫嚣声,让她头晕目眩。她这时候,她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尽快离开这儿。她光想是无用的,必须采取一个对自己有用的行动:她不打算等了,她要改变一个路线。她记得有辆车也能到达她的住处,但是必须走一段路程。走过去,大多要十来分钟。这个车营业的时间到晚上十一点,她肯定能跟得上。她做决定之前要转身走时,向车的方向又望了望,不见坐车的影子。回过头来,决定更加坚定了。管她呢,走吧。走到那里了,指不定车还好坐呢。于是,她抖了抖肩膀,阔步朝前去。明亮的店面,光鲜着,里面有人,有看衣服的,有看鞋子的,有看包的……名牌店里的东西就是不错,隔着透明的橱窗都能感受得到品质的高端优雅。这排大多是女式服装,开在路面,想必是这里经过的女性都爱穿衣吧,一看到那闪着亮的服装,都不会走路了,双脚自然而自然地放慢,而后急需地走进去。没有票子不行吧!看到身上质地美观的外表,想必里面的钱包揣了不少的票子吧。你有钱你敢进,你没钱一边看着去,不要碍扰了有钱人的眼光,耽搁一桩到手的买卖。说到无钱,方直便是其中之一。那些陌生的名牌,在她的眼里,是天上的星星及月亮,只能留到夜晚观看,天亮了则不复存在了。要说是梦,那就是一个梦,一个美梦,一个人人都会梦想的美梦。女人,都渴望披着漂亮的外衣,行走在车水马龙中。怀了青春的女孩,成了母亲的女人,谁不意愿手上多飞来票子呢。有钱,心能实;有钱,心能畅;有钱,心能展;有钱,心能飞;有钱,心能游;有钱,心也能流失了。每走过一个店面,不管是平民的,还是高消费的,她都觉得贵。她也好想跟着前面的背影走进去。她摸摸自己的口袋,她想想自己的钱卡,脸不由得红了,要说真的走进去了,看上的东西没有钱付,那红上脸的红都能充溢到脖子上去。

“别看了,好好走路!”

妈妈手里牵引着小女孩,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真好看!似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也似现实在母亲眼中的小公主。女孩一声声地叫着“妈妈”,仿佛叫一声妈妈,心里的公主梦不会破醒,长不大,妈妈还是那样年轻漂亮,自己还是那样的小巧玲珑。

这个画面,在她过去的那个孩提时代,是不曾拥有的。她是在一个物质贫乏的小村庄里长大成人的,这些到如今看来,只能说是一个不完整的美,和一个不完整的人生相比,更是没有什么两样的。她以前天真地想过,小时候没有过的东西,通过自己的努力,走进社会了,自己是可以滴滴得到的,实现的。这么多年以来,她没一样实现过。她一直生活在被经济所压迫的时代里,她没有太多的钱,买件衣服也是一件奢侈难得的事情。或许,对像她这样的同龄人,买件品牌,再容易不过了。而她,太难了。从小的生活习惯,让她养成了手上即使有一千块钱,可能买件像样的衣服;但她却不愿:今日全部花光了,明日的开销呢。吃了今日,明日的米粮还在计划之内。年轻人是有打算的,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一件衣服,能真正带来什么呢?真正所能带来的则是外表的徒有。精神呢,精神何求呢?一个人的精神,不是几件高价位的名牌物品所能体现得了的。

过一个十字路口,以前还能看见路边摊。由于城市的建整,那些以往的景象都不知烟消到哪去了。路边摊被几家新开的餐馆替代了。里面吃饭的人的头部就像小鸡垂头啄食似的。时兴的淘汰掉了落后的路边摊,在这样一个干净的街边上。要是放在村子里,路边摊多如牛毛。吃不同种类的小吃,别有一种心境。方直想进去吃份汉堡,但一看时间不允许了。她还有一段路,走到车站站前,不是快要九点了,就要九点过了。

放开步子走,昂首着走,像是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似的。她的步调惹得过路人直绕她。她怪不好意思的。但为了追赶时间,她才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呢。一个眼神看的,走了几步,过了今晚,谁还能认识你不雅的走姿呢?

她从单位出来时,都已经七点半了。等车等了半个多小时。现在走路,又走了至少二十分钟。搭上车子已经快要九点了。车上的人挺多,但相比之前的车子,人是少了点。

她在车里想:以后人多了,她步行过来坐这边的车。路也走了,身体也锻炼了。

到她要下的那站,都快九点四十了。她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去。因时间的晚,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慢溜达着走了。双脚似是不受控制,所想的,所要做的,都在心里动荡着。巷子里人少了,毕竟不像城内,几乎见不了一个人影。要想见人影,到了门口,几个夜间的保安便是最好看的人影所见。

她走着走着,心情越发地沉重了。她不知怎么了。直到走到电梯口时,她才清楚地想起,一个人好久不见了。上次回来,谁也没理谁。直像一对分手久了的陌生人!他在干些什么,他人在哪里?她都不知。去个电话的主动,她不愿给。她觉得那是浪费口语。两人说不上几句,便会吵嚷起来。最好不要理了。走了的人等于把所有的鞋子都穿跑了,再不会为爱回头了。要是真的有回头的那一天,她会穿着新鞋站在雨季里,即便淋上雨水,那也是日夜思念的眼泪,则是对爱情最好的证明。

想到明日的值班,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愁。她不愿看到辛经理那张脸,跟他坐到一间没有热情的办公室里,她难受得想发疯。明日的班把她给排上了。假是小解该有多好!合了她的心,也合了她的心。后天是小解和王姐的班。那个邰老师这周没有排到班,下周有。

排班是辛经理的事,辛经理排班都有规律。班的轮流性,他负责得井井有条。

洗完后,上了床都十点多了。这下班下得时间真够长。一天活不重,身子都是累的。一个人整天什么都不干,光干坐着,也能把人累着。一个是身累,一个是心累。方直两者都具有。身累倒是不怕,睡一觉则完事了。可心累是一件漫长的活计,再怎么夜晚休息,都缓不过来。除非,心累的那个发端和拔刺似的拔掉,心累便不会困扰她了。

做着劲睡觉,但都无济无事。她似是从外地赶回来的,一路的颠簸仿佛把疲惫摇得所剩无几了。她翻着身子,翻到左还没稳又翻到右,来去地翻着,睡不着的感觉真是痛苦。她几次想坐起来。

在这个城市里,很少见到夜间的天使出没在天空里。不是没有,而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物太厚重了。窗外的灯,从地处升到高处,似是月光的光临。但它的不自然性,把月光似是吞没了。星子不出没,星子要出没了,那该有多美!美丽的夜景,在她的不眠之中,温热她的心,说不定伴着她能进入梦乡!

晚上不正常休息,明日中午必要补个觉的。她睡到床上,双眼瞪得圆大,望着泛着明光的窗子。这光太俗气了,脱失了大地万物的灵性似的。眼睛落到上面去,太不舒心了。外面偶尔能听见几声脚步声。狗也在犬吠,听到不安的动静,以它特有的天性,乱吼着,听得心焦。今夜,觉似是与她绝缘了。时间和水一样越往后倒流,她越心急。好像不睡够觉,到了白日,面对一切时,似是一个犯人似的,挥不动手里的工具,被人看扁。

她的眼睛就像外面的灯光一样无限由的睁开着,不知睁到什么时间,被人为给关掉了。早上醒来,显然头疼得厉害。喝了杯清水,随意收拾好了。和辛经理值班,她不敢迟到,一定要早到。她车等得及时。坐到车里,心安了。她头被车晃得受不了。座位都被人占有了。和她一样的乘客,每到一站,都紧盯着哪个人要下,目的是为自己占得一个位子。就在她眼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起来,她要去挤去占,还没挤的行动,空出来的位子早都落上了物。要是头不晕,她站着一路就像沿途看晨景。她背靠着手扶杆,手拉着吊环。你挤我,我挤你,把人能挤成肉夹饼。

门窗上没有打开的痕迹。辛经理没来呢。她打开门。先拉开窗帘,打开窗子。空气流通起来,人走进去不急不闷。她又走到王莺桌前,踮脚打开小窗子。一晚上捂出来的难闻气味全部赶到外面去了。她放下包,拿出扫把三下两除二,把地面扫完,拖把一拖,开大门。为了不让地再次踏脏,她把鞋子踏到拖把上面不断地揩来揩去,好像在揩公家的油水似的。她泡湿抹布,害怕辛经理忽然进来了,先擦他的桌。擦拭完所有的桌子,辛经理也没来。隔壁会议组的值班人员也来了。门开动时,她听见了。她出去特意瞧了瞧闪动的屏。两家婚宴完好无损地在上面滚动着。在她往回走时,辛经理从后面墙那边闪出来了。他走路走得很快,一下子窜到门前。问领导是早上的人之常情。水不响动了,说明烧好了。辛经理每天早晨来第一件事,则是洗茶壶,开水泡茶。她把热水端到他的跟前。

他连看都没看地说:“你放下吧,我自己来。”仿佛她站在跟前反是帮了倒忙似的。

她闪到一边去了。她还没吃早餐。

她要去买吃的,出去前问:“辛经理,我去吃早餐,你吃什么给你捎上。”

辛经理仰起头来,连忙说:“啊,小方,你去吃吧,我吃过了。”然后这才好像意识到地面是干净的,桌子上也是发着明光的。方直发现他的表情有点满意。

来到后门,她买了两个包子,一个是青菜香菇的,一个是木耳的。看到正吃着的人那么小的碗里盛着又是那么少的粥,她不打算喝它了。吃两个包子,喝点白开水,算是解决早餐了。她没去办公室吃,万一那个味让辛经理讨厌了,给她一个烂脸色,太划不来了。她去草坪那边的亭子里去吃。

坐到亭子里,吃着包子,还是初次。她脸面背过去吃着。鸟儿在不远处的树上叫着,好像是看到了她在吃食物,用欢快之声叫唤着,施舍一点喂给它。她发现叫的鸟儿落到倒数数第三个树上,别的鸟儿一听见它叫,也都不放心地飞过来。扑腾着翅膀闪着,就像夏日的风扇似的。这时,是冬天了。鸟儿太懂得人世间的恩情了,这些树木昔日为它们遮阴纳凉,它们用翅膀反过来行之为四季的规律吹冬日里的萧风。瘦小的身子,却有强大的力量。它们那身羽毛看似轻巧,其实蕴含着非常大的力量。鸟儿又不飞近,她爱莫能助。眼看她吃完了,鸟儿一个个飞走了。她看到一个人影过去了。那是辛经理。辛经理去了贵三的方向。

她回到办公室。她给杯子里倒满水。辛经理壶里的茶水满溢着香气,闻到鼻子里特别舒畅。“这是什么茶?”她轻声问自己,“太香了!”

她只知道辛经理的茶叶放在一个红色小方盒里。上面也没有茶名。那么香的茶,她第一次闻到。不知是他茶壶的作用还是茶太好了,这茶的香似是发挥到极致了。有个词语叫“余音缭绕”,那么改成“余香缭绕”,也不为过呵!

吃得太干渴了,她喝了几口水,脖颈以下抚平了。

辛经理没回来。她不敢关门去看场地。若是上头总值班来个电话,没被接住,过后是要批评的。按常规言,每场婚宴都要去视察。一圈下来,能看到好多东西,也能学到好多东西。男女双方签到台适宜的地方,摆台的规定等等,都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一个新人来,都是必须知晓的。客人问起,能一口回答上来。

一段不太长的时刻,辛经理从那边回来了。辛经理眼看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立马说她。而是先喝了一杯茶,润了嗓,似是外面一趟回来,训了不少话。

“小方,没事,去转转,去学习学习人家的场地是怎样布置的。不要老坐在这里。”她的领导有些不耐烦地说着,同时皱着眉头。

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哦,低头蹙眉地出去了。

她满脸的委屈,但无处去诉。她就拔通王莺的电话。

王莺说她不要想得太多,不要太在意他的话,干好自己分内的事。

她哪能不去想呢?她的心思太敏感了。一触碰便会神经地血脉偾张。

她走去草坪那里,为了是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草坪里的草说绿也不绿了,说变黄要不是冬天的来临,眼睛里也感应不到。她怀着人生的意义望着这些草,好像从它们的个头上提前能远看到自己最终的归宿似的。它们不是野草,所以看不到强劲。它们和家草差不多。它们似是从温室里长着的,有人护管着,有人定期翻新着的。它们的命运不是何去何从,它们的命运早都被死死捏在手里,主人一句话,则可定夺它们的生长去向。

她在想:她与它们又有什么区分呢?往更丑的去想,她和它们就像被某个环境所豢养着的劳工,哪天不要了,一句随便的话就可告以结束。

脑根子永不清静,自从来到这里,不由得让人会胡思乱想。想到的竟是些人间不会提早透露的事。有些事你不得不去深想,想多了,以为自己神经出了问题。去看病嘛,医生会告诉你长期的焦虑所致。焦虑的那些,是和平日里的不顺心所积攒的。生活中的不顺心不由人,有些人是什么性格就是什么性格,想讨好自己的去改——万事不由人。

所有的一切,只能任其承受吧。怨不得天,怨不得人,要怨只能怨你没有人情的圆滑。 要想成熟,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吧,学点功夫,日后不会有害。

礼堂里面像是过闹集,人山人海似的。她来到里面,心却喜庆不起来。本该是喜庆的场合,该有喜庆的心来调配它。看看四周,不同面孔从她身边带着笑脸经过。四面的一切的环境,让她有点不太适应。她夹在中间,好像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刚进入社会的人。一脸懵懂,一脸傻样,一脸寒酸,她站在这些人的中间有些不太协调。新人要结婚,新人的亲朋好友,也和新人似的,个个身上、脸上显示着精心的打扮。好像他们能这样子,完全是为了给新人脸上争光、争气似的。女人的高跟鞋,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主要的支撑场面;没它,则是把整个场面撑不起来似的,更似是把腰上的底气撑不起的。男人不说了,男人穿着的随意,要数关系的亲密度来装饰自己。方直踱着步子,走到大厅里,里面光芒四射,盯着那个不同的灯光,平日很少见的光,能让人头晕,能让人眼花。似是进入了富丽堂皇的名利所似的。她看到几个人,是婚庆公司的人,他们忙着事后的细节。新人未到呢。新人要来在十一点以后了。不过,客人们都陆陆续续来了。桌上都摆着瓜子花生糖果。出自占点喜气,这些吃的是他们手要伸抓的对象。吃到喜气的人,脸上无不喜气,好像弄得是他们要结婚了。只不过,他们身上少穿了件婚衣。方直和他们一样,走到一桌前,伸手抓了几颗瓜子,两三个糖果。剥了一个糖吃,那个甜似是新娘的蜜甜。吃了糖的心,也不再那么忧愤了。她觉得一切正常,也没什么好看的。她就出来了。

走到贵三这边,本是要进去的。一想到新人统统没来。她又去了草坪那边。这么说吧,草坪在她的孤寂心里赋予着不同的作用。它虽然不会讲话,与人又是那么的不着边。但它能给她带来思考,带来心静。它能比得上一个说心里话的人。可能,在这里,她把它过誉了。可实事如此呀。经历了那么多自身的不愉快,她都是在这里无人时度过来的。还有那个假山,那个亭子,那个小片竹林等,都是慰藉她心灵的所在之地。若是哪天离了它们,她的生活里和离了调味品有什么两样呢。若是哪天看不到它们了,她心里便不会再有春天了。在她的眼里,这些事物年年绿着,四季仿佛在这里停驻了似的。能随时看到春天,那她心里即使再有冬天来侵入,也丝毫动摇不了她眼中春天的美景。

走了几圈,就坐到小亭子里去了。她这次不是背对,而是面对着贵三门口的情况。新娘来了,她会跟着新人进入场地。她不想回去。不想看辛经理那张冷脸。辛经理在她的心上,和一道裂痕没什么不同的。她现在做的一切,说得难听点,是为了自己,说得好听点,是为了巴结他。现在看来,她不需要迎合他的情绪了。做了那么多,入不了人家的眼。人家的眼不在你身上。你再做,只会落到个徒劳无功,弄得自个的情绪时好时坏。最后图个什么呢。要图折磨,她尽早做出决定——给自己做着看,对得起现有的工作岗位。以往的心境若是再来骚扰她,她会挥起拳头恨恨地给自己一个嘴巴。对,从现在起,做给自己看,比什么都重要。自个的强大,能击败掉所有的鄙视,换回一个人所具有的生而平等的眼神。

小汽车真多呵!不同种类品牌的车子,鸣着笛声,在保安同事的指挥下,停放在适当的位置。社会在发展着,连带着人也在发展,国家的强大,连带着人的强大。人类强大到开上了小汽车,真阔气!曾经几何,她站在灯火辉煌的城市,仰望着苍穹下快要连近的高楼,热血沸腾地奢望地想象:她自己何时能拥有一座发着明光的房子!而今看到这么多的车子,又是这样的想象。房子的梦想未踏出去一步,车子的梦想更是遥不可及。它们对于她,只不过是个幻境罢了。她追求它们的存在,好像过于遥远了,不切实际了。她身上的力量能干点什么呢?……。对于这两样东西,凡是进城务工的人没有不舍身追求的。追求的人身上都拼着劲,有望一日能梦想成真。在他们追求者的身上,她看到过太多的奋斗,太多的压力,为了挤进城市,他们把身体当牛使,把一个钱掰成好多个钱花。换成她,她没有他们追求的动力。她似乎太过脆弱了。一个小小的打击,都能让她缓上几天过来。

离十一点多,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她坐在亭子里,像是一只孤鸟落在那里。似是被同伙排挤出来的。她无处可去的样子。东张着,西望着,似是在寻着能安息的新去处。有些客人没开车,在正路上吵闹着,说说笑笑朝那欢天喜地的场合走去。这些人似是扰动了她的心静。她站起来,迈开脚走动走动。走来走去,心有点不安了。她出来这么久了,不回去看看,辛经理会不会多想什么呢?想到这块,她双脚一收,转下到台阶上来。她是要回去的举动。她刚要往回走时,她看到辛经理的影子闪过来。她吓了一跳。似是在半路上无意之间遇到了敌人似的。她的心怦怦直跳,担心辛经理扭过头来。辛经理的背在后面望有点驼,好像那是他走路的姿势。连续地看着地面,似是地面上印着票据。

辛经理离她远去后,她赶快回到办公室去了。门被锁着。还好钥匙揣在她的兜里。进去后,她看到辛经理桌面上摊着一个本。她上前去,定睛一看,是辛经理写的婚宴金额。这个本子上记写着过去的每场婚宴消费金额。辛经理的字体看起来很小,不大气,如同他本身的性格似的。在他身上,“字如其人”倒是不假。她怕他冷不防回来了,放好本子,倒了点水喝。一到冬天,人不喝水,好像身体上的保温度不够用似的;一喝了水,又光想着往厕所去方便。在这里需要提及一下,王莺有好几次开玩笑说:“到了冬天,水喝多了,光往厕所跑了。若是老人了,一急还不得尿到裤子上去呢!”王莺嫌跑厕所麻烦,她喝水的次数不像秋天了。可方直,她不喝,心里似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无事时,她接着一杯一杯地去喝,喝得停不下来了。王莺取笑她:“你一天要补多少水呀?才能满足。”说得她脸红脖子红。

辛经理回来了,走进来看上去似是不悦。他像上头领导来视察工作似的往椅子上一坐,显得威权高重的。方直心里的怦怦直跳更快了。她低着头,不敢动响。突然一声,似是天生打了个猛雷过来,让她一时反应不来。

他问:“小方,你去哪里了?我刚给你打电话不接。”

好像她四处游荡去了,耽搁了工作似的。

“去礼堂了呀。”她低着声说。

“去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遇到事了?”辛经理话中有话地问。

“没有。”

“以后打电话了,注意接听。把手机声音调高点。不要误事!”

一场对答下来,她觉得莫名其妙。到底找她什么事,她的领导也没有说清。好端端地让她又受了一通气。她真像是这个办公室里的受气筒。不管谁的气,都往她的身上喷。仿佛老天爷的旨意,让她来到此地,是让她接收各种气来了。这种气,有时她实在接得一肚子屈火。但也不能明着放出来。

“打电话了?”她摸了摸口袋,手机居然没摸着。她慌了似的,以为机子丢失了。

她拉开抽屉一看,手机在里面。机子打开一看,有一个来电显示,是办公室的座机。她没拿手机,让她感到奇怪。“在销售这块,手机要随时不离身”。这是王莺常对她说的。她一天心里不知想什么呢。手机有没有在身上,她都不晓得。

怪不得被领导这样说呢!话说到当面,也不是不无理由的。

谈话来得悄然,去得悄然。坐到这里,跟前坐着上司,她实在是受着痛苦地煎熬。那空气中的气息,好像要喝人的血似的,蔫不拉几地游弋着,使她没有安全感。那两个窗和门上面,似是随地的爬着鬼影似的,张着嘴要吃肉的。那黄色的壁布上,仿佛蠕动着无数只蝗虫,有倾向地残害着某一类人。她目光一落到这有影子的物上,她魂飞魄散似的。

空气静止一般了!上下属的口里严闭着,都不愿多出一口气似的。办公室里静得连掉针的声音都不会听到了。方直心里觉得背后站着怪物似的,把所有的气息惧得住口了。她埋着头,并时刻注意着时间的流动。十一点一到,她会起身走出去看场地情况。辛经理把玩着手机,正听着什么航海母舰。他的表情里掩盖不住内心的狂喜。方直听不懂里面的内容。但有一点她能听懂,是说国家的母舰强大了,赶超了有些国家。周日值班本应是最舒服的事,到了她这里,却成了最难受的事。没有不喜欢自己的领导坐班,她一个人那有多好啊!她行动来去自如。心烦时,可以翻翻书,通过书中的故事情节,以自慰心情;也可听听音乐。只要值班不出格,保证把班坐好,这才是重点。听什么了,看什么了,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这人挺自我安慰的。她告诫自己,只要工作不出问题,其余时间干点别的也无妨,随时充实自己,也是对工作对自身的一种外补负责任。

现在好了,今天她想看书,她想听古典音乐,没门了。领导在她的眼里,和铁纪差不多。她没那个胆,无视一切拿出书来看。说直白一点,她没那个看书资格。连业绩都没弄到,书中又不生产业绩,她看得是那门子书呀。这让辛经理逮着,一说是一个准。这里面人人讲话,都有几下子,那讲出的水平,还真叫一个水平。把死的绘声绘色成活的,把不真实的会绘声绘色成眼见为实一样的。没有什么不敢的,没有什么不能做的。敢做的,能做的,都是有些人做过的,或没有做过的,开个首例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敢开了,则会有人伸手鼓掌。开出的都在背后操作着,鼓出的掌也在背后偷拍着。这里面不会做出明人不做暗事,或明人不说暗话,偷鸡摸狗的行当是大部分人出杰作最频繁最高产的手段之一。之前,方直见到过的,那是些鸡毛,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运行着呢。不到迫不得意,谁会捅惊天的大烂子呢。

突然,辛建盛的电话响铃了。

“阿娇,你说咋了?”

“……。”

“蒸点米饭吧。”

“……。”

“行,行,行,好的,好的。”

“好腻歪的称呼呀!”方直心想。

“辛经理好善变呀!”她又想到,“这与她又有关系吗?”

“想这有用吗?”她默声问自己。辛经理家人做饭,从没见过他吃单位的饭。听王莺说过,辛经理在家里是一个好男人,脾气又好,又常做饭。他老婆跟了他,生活绝对是幸福的。听到刚才难得一见的对话,辛经理在家里是一个受人尊重的一家之长似的。可在单位,他却另当别论了。方直可从没听见别人讲过他的好话。他除了自私还是自私。解谜是新来的,与他表面的尊敬之外,好像不再有看不到什么真情流露了。这孩子心机深着呢!要干什么,达到哪种程度,以后有待见之。辛经理目前能聊得开的,便是这个女孩子。方直在他的眼里,则是木头做的,一天坐到那里,开口讲话,话都讲不到一块去,沉默着的,乍看都是一个木头桩桩,瓷硬得没有一丝作为女孩的灵性。这是他所认为的,这也是他所常唠嗑的。

有些客人早早都到了,也有少一部分没有时间观念的才往进走。方直望着窗外少量的客人,听到他们个别说:“谁谁在哪个场地呢?前几日告诉了,现又忘了。该死的记性!

有两三个人接住说:“你看,那屏上不是写着嘛!”

“哦,贵三……;礼堂……”

方直不知在哪种情况下,她打开门出去了。辛经理从后面睁来目光看。好像看得她满身污点似的。

站在屏底下的客人,一听到门声,那个有意识的头很快地转了过来。

一个男的问:“姑娘呀,贵三咋走呢?”

“一直往前走,向左拐正面有个餐厅就看到了。”

“好好好,谢谢啊。”

“一块走,我也准备去那里呢。”

客人跟着她去了。

不到一刻就十一点了。她提前出来了。人待在里面,太闷了,闷得直想吐沫。好像肚子里喂进了吃错了的药似的。到了餐厅里面,那男的又对她说:“谢谢姑娘。”她为人家摁了电梯。她自己上楼梯。

二楼空荡荡的。所有的服务员都去了三楼。这时候是最忙的了。忙着摆所有的东西。领班的有操不完的心,和服务员一样站在边上指挥着,忙劳着。个个都像一帮吃苦耐劳的人。门口那一坨地,站了不少人。方直要插进去,还要轻声说借过呢。喜事,人少才叫个怪呢。喜事,人的脸上有洋溢不完的笑容。为新人祝福,为新人贺喜,都是每个人一生之中必要经历的人生大事。缺了一场隆重的婚礼,仿佛人生也不太圆满似的。每每看到别人结婚,方直那个滋味真叫个滋味!痛楚,沓杂的心绪,让她觉得人生自有些缺憾似的。她年轻吗?不年轻了。婚礼的拥有,似是梦中进行着一般。在现实生活中,她看到的每场都是为别人放光异彩,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穿上婚纱,能站在亲朋好友眼前,大放流光溢彩一回。这对她,像有点难。人的一生中,选择伴侣,似是难,又似是易;拿她母亲的话来说,婚姻不能挑得精细,挑到最后,男人没有贤妻,女人没有贤夫;婚姻婚姻一昏而过。母亲常常说,然而她却常常否定。她不听母亲的话,所以依旧徘徊在外,未组成家庭。她谈过,但她结婚的却没有。不知是她眼高,还是没遇到生命中陪伴她的人。她这个人小事可以将就,但大事跟前她马虎不得,一切跟着自己的心走,不撞到南墙,她不会回头。

门口的签到台,横着摆了两张桌子,桌子上铺着红布。上面放了几个碟子,有装散烟的,有装瓜子花生糖果的。一个女的胸前摊开一张礼薄红皮本子,登记着每个人送来的随分钱。桌前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想坐得没了地。里面也能坐,但男同志爱吸烟,酒店有规定,不能进入场地,小心烧着了地面的花毯子。签到台后面有一面壁,上面用白色装饰着,镶着花以及新人的婚纱照,中间嵌了一个粉色的心。方直挤到场地里去,服务员过来过去的摆桌上要用的餐具。好多客人坐到桌前,嘴巴嚼着喜物,大家互相唠着话。音乐响着,灯光闪着,无不欢快。中间的T台两旁站满不知名的鲜花,台子周围也是。空中的悬掉物,也是美得让人窒息。各色的灯光和幻影似的,吹拂到面庞上,轻移着,像是夏日的月光似的,跟着人影轻走着。里面音乐的响起,把她吵得出来了。她走到打开的大门,将要靠住似的,望来望去。许多个景,在这个时刻里,都会变成无穷的幸福深装到新人的那个美的心里去。纵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刻,也会激动地浓缩成相亲相爱的白头到老。

一切看上去都在自然的进行。她想去礼堂看看。她往边上挪脚,好走过去。走到电梯口这边来时,一女一男在说:“这里面还不错。不行,让我弟的娃也在这里来办酒席。”方直背后一听,心里暗自窃起喜来。她像是时来运转似的,好运要砸到她头上来了。她高兴坏了。自然的问语脱口而出。脸上的那种自然的服务态度,让她大为惊讶。一声搭讪,就成功了。把客人往电梯里面引去。那女的一见她,可喜欢她的服务了。她真实的性格流露出来,好像她的春天来临了似的。花要开,果要结,不都要人情的知冷知暖吗?

“您好,我就是这块婚宴预订部的。您想订婚宴是吗?”

“对,对,这儿看着不错,我们想了解一下。”女客说。

“你这会方便的话,我们去办公室谈好吗?”

“可以。”那女的回头看了一眼男的才说。

方直摁过电梯了,电梯来了,她先请客人进,摆出友好的手势“请”。

电梯里她管这位女客叫“阿姨”。

“阿姨,您是给你儿子看吗?”

“不是,给我的侄子看。我侄子明年准备结婚,最近在订日子呢。我先替他看看,若是各方面不错的话,让他和他媳妇也过来看看。”

“行,今刚好,领导也在呢。我们领导人可好了。我们这儿都是人性化管理,能给你办到的,我们尽最大努力。”

“好好好,姑娘 。”

“我们墙上有明年的那个婚宴表,可以一目了然地在上面选日子。你知道大概多少桌吗?日子在几月?”

“哎,我上次听说,他们也就二十来桌,日子放到明年的五一前后。具体哪一天,到现在还没有定呢。”

“你看刚才那个场地好着吗?放二十来桌最合适不过了。”

“我觉得不错。他姑父也说不错呢。”

“这个都是婚庆公司布场布出来的效果。看你们花费哪个档次的了。”

“咱这里面有没有婚庆公司?”女的问。

“有呢。就在六号楼那边。要是所有都满意了,我带你们去认认门。”

一路上说得很投机,客人看起来非常乐意这种交流。方直没有架子,客人也是素质高的人。他们真实的一面都是热情的人。

推开办公室的门,方直走上去,向他们二位介绍这是她的领导。

“这是我们部门的一把手——辛经理。专门管理这块的。”方直爽朗地说。

他们前后说:“您好。”并握了手。

“日子确定了没?”辛经理开心地问。

“就在五一前后呢。”

方直走到她的桌前,提起手,在墙壁的板子上指划着说:“阿姨,你看,贵三五一前后的日子。”

“这板子弄得舒服,人看得个全景。”

然后那男的开口问:“我想了想,咱这边住房够用吗?因为老家有客人要过来住呢。一到五一,害怕房子紧张订不着。”

“对对对,这个住房我们很重视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提前半个月给你订出来。签单时,你大概要多少间,先标注着。我们工作人员,会根据你的签单要求,会早早提前半个月联系你确定房子的事。这个你放心好了。”辛经理说。

“阿姨,叔叔,我们领导在这儿呢,把话都给您说得这么牢靠,您无须担心房子的事。给你们负责,也是对我们的负责。我们办公室服务这块,您心放在肚子里。我们是国企酒店,不是私人开的。收费各个方面不会乱要的。上面都有明文规定呢。该收取的费用收取,不该收取的,我们坚决不会的。不像有些私人酒店乱要费。辛经理人一看,都是给人办实事的领导。”她突然之中,在辛经理跟前,说话变得连贯了,而且说话的水平比以前有所长进了。辛经理站在边上,难掩满意似的。

方直趁客人和辛经理说话的功夫,她为客人倒上热水。

女的和男的眼睛一直盯着板子上看,婚期在他们心里没谱似的。女的小声念着,男的小声应和着。他们也拿不住到底哪一天,看着看着两个人的眼睛对到一起了。他们从板子上移下眼来,相互注视着说:“那不行给孩子打个电话,过来让看看。他们今天也没上班。时间是有的。”女的对男的说。

男的出去去电话了。女客一脸随和,无论怎样看似是干事的人。她身上的涵养性,在她的举止中表现的有深度。

为了找话题,她和气地问辛经理:“你今年没有五十吧?”

“也快了。”辛经理说。

“我看你年龄不是很大。我比你要大五六岁呢。”

“你是哪一年?”辛经理话赶话地问她。

“我是六四年的。”

“你眼光不错,看得很准。确实比我大五六岁。”辛经理跟着女客笑着说。

男客进来了。说:“他们就过来了。”

两位客人的入门,办公室里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烦恼走了,但没走完全,还留有那么一丁点,等待着一种期盼似的。积蓄起的对某人的厌气,像是减半着,但也是不完全,剩余的要等最终的完结似的。

空气疏通了,像是疏浚清了河流似的。

女客站起来说:“小方,你不是说二楼有件临时换衣间吗?我想现在过去看看。”

“哦,刚才下来没看。”

又是客套的谢过。辛经理站起来目送客人离去。

来到院心,女客问:“你们领导看起来人挺实在的。”

方直心一愣,装模作样地回道:“是的。人不错。挺老好的一个人。”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她的脸都能羞红到脖颈上去。

“这里面确实大——宽敞。”男客绕了一圈说。

“首先停车不用担心。到处都能停车。地大着呢!”方直捡着客处说。内心里有种声音告诉她,这个单子势在必成。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情在里面流淌着。

小方的话,女客很认可。出门在外,女人一个紧的认好,男人也无主了似的。紧要的跟着女人走便是了。

坐到电梯,到了二楼。二楼静悄悄的。所有的服务员都去了三楼了。这个门不会锁,二十四小时开着。方直扭开门,打开灯。然后他们进来了。红色的地毯,不用看都是为结婚而铺的。红色的桌子,红色的沙发,红色的站着的挂衣架,红色的门,一样不少地沾着红气,说明喜气随时在这间房子里洋溢着的。

女的指住后面一个小红门问:“那里面是啥?”

方直走过去打开,说:“是个小卫生间。”

男与女的一听甚是满意的。他们可能心里想:今天来参加婚礼,给侄子的结婚场地都踅摸好了。真是两不误呀!

“ 这门有钥匙吗?”男客心细地问。

“这个门从来没有钥匙。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最好不要放贵重东西,因为结婚当天,服务员包括领导大家都很忙。顾不上时间看管。签单时,满二十桌,会送一间套房,里面你随便放,房卡都有的。这个就是为新娘敬酒呀什么的,临时准备的换衣间。”

“姑娘,你说得对着呢。你讲得很清。待会儿娃们来了。要是愿意,就在你这儿一订。”女客高兴不得了地说。女客爱说爱笑,说话有趣,和刚认识的人产生自来熟。方直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不会端着架子沟通。

他们又在三楼上面看了看。指了厕所的位置,指了场地里面出菜的位置。长辈满意了,就等看后来的晚辈了。

男客电话嘟嘟地响了。接过是到了。说在前门候着呢。

一个长得面相饱满的女孩在会议组这边的桂花下站着。男孩和他父亲站在一旁。我们在这里重点讲一下。现在结婚大多数取决于女方的态度。一切要围绕着女方转圈。女方若说行,就行。不行,你就是说破了嘴,也不会点头应允的。

方直见到那女孩,殷勤地友好地走上去。拉住她的手问:“过来了。走,去办公窒坐。”

女孩说:“ 不了,姐。先去看场地吧。”

男孩和他父亲也紧随说。

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碰见了辛总。辛总笑眯眯地点头,方直一问他。

到了三楼,他们从外面看到里面出来。

女孩很有头脑地问:“姐,那存酒水的地方咋弄呢?这个肯定提前一天要拉过来。”

“这不是吗?”方直指着左边的方向。

“那天拉过来,我们找谁存放。直接还是?”男孩的父亲问。

“不,你们不用管。一楼有专门负责的人。给服务员一说,就有人帮你们放。到时候,你给我说,我安排就好了。”

“好的。谢谢。”女孩说。

“瑶瑶,二楼还有临时换衣间,来了去看看吧。”娃的姑说。

女孩走进去,方直打开灯。他们都一看,都觉不错。

走出餐厅时,女孩又问:“姐,场地的布置咱这边有固定的婚庆公司吗?”

“咱这里面有家婚庆公司。这里面的相比对外面的费用要较低,不会胡要的。你要是看上场地了,到时候我让给你收费方面照顾一下。这个你就不要吭声了。”

“场地没问题。我们是看上了。是不是瑶瑶?”他的男友问。

“还不错。”女孩说。

来到办公室。小方指着站起来的辛经理说:“这是我们的管辖领导,人可好了。大伙认识一下。”

男孩他爸,掏了香烟,给辛经理递。

辛经理握住手说:“不好意思。我把烟前几年都戒掉了。你吸吧。”

孩他爸挺有素养,公共场合他把烟又装了回去,没吸。

辛经理说:“都坐下来说。场地都看了吧?”

“都看了,不错。小方为我们讲解得很好。讲得特别清楚。签于小方的服务态度,我们打算在这里订下。这娃确实不错!你有这样的员工,真是你的福气。娃太热情了!太有耐心了!你看着也不错!俗话说,‘有怎样的领导,就有怎样的员工嘛’。领导是员工的楷模嘛。是不是,小方?”

“阿姨,你说得很对。我非常赞同。”方直面露着喜悦答。

这时,他们都朝墙壁上的板子看。个个伸长着脖子,好像在观看一场盛举似的。

孩他姑问:“五一咋样呢?”

女孩说:“五一大家都出去游完呢。谁还来参加你的婚礼。”

“那二号呢?”他的姑父问。

“收假了。更没时间了。”男孩说。

“放到礼拜天最好,”女孩说,“四月二十七日是周六,二十八日是周日。这两个日子选哪一天呢?”

边上她的男友说:“四里面又带七不吉利,还是二十八号吧。”他转过头去又征求他的长辈们的意见。

他姑很聪明地说:“你看瑶瑶选哪一天?”

他的侄媳妇转过来,想好了说:“就二十八号吧。”

菜单——早已被方直拿了出来菜单,抬头反问道:“再没有比这个更底的了吗?”

辛经理身子动了动,是准备要转过去翻的举动。

方直灵机一动说:“这是今年的新式菜单,最底就是这个价位。这个比以前好多了。以前的下架了。统一更正成这种了。”

辛经理一听,眼睛似是向地面电了光似的,满意——在他心田里流出了。不是一点了,而是意想不到的满意了。

客人一听,也只好跟着这种思维走了。

客人拍了拍菜单。随后孩子父亲问房子的事,辛经理告诉他说,不仅会白送一间,订房子的事让他不要担心订不到房间。

“一间多少钱?”女孩问。

辛经理说:“本来一间二百六呢,给你按婚宴上最底的标准订,一间二百二,房子安排在六号楼呢。”

价位一听,他们也没有说再少。

所有的都了解完了。孩子的父亲说:“那行,过几天我们过来签订协议。”

“叔叔,你现在一签更好。不是我催你,最近问场地人很多。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把这天签出去了。这个还真不好说。随时都有可能。我们这里的场地确实不愁卖。每天都有客人。”

“那协议是乍签呢?”孩他爸问。

“交百分之三十的押金,”方直然后从王莺的桌子上拿来协议合同,“你看看合同。我给你讲解一下吧。”

她为客人讲了重点——关于是否备桌,备桌的收费金额;要送的房间;婚庆公司要向饭店交的押金,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要收取的大电费用等。

他姑突然问:“先少交点可以吗?今天出来急,本来想着没打算订。钱带得不多。”

“那你看能交多少?”辛经理问。

孩他姑向他弟弟看过去。他弟弟张开问:“六千块钱行吗?”

“行,给大家行个方便。签吧。”

方直找来笔。辛经理本来让方直来负责签。但想了想,拿过笔,他签了起来。

这单子就这样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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