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直自从上次在银行门口巧遇李诚后,他们一直断断续续联系。在她心理上留下的阴影,她是不可能快速忘记的。她一直给他记着呢——那笔账。不见他了,心里还挺怀念的。见了他,憎恶之感涌上心头。我们还记得李诚乱打电话后,造成的短时风波。王莺对他的看法从未中断过。闲聊之时,王莺会说起他。他骂过人家的脏话,王莺和方直一样怎能轻易忘掉呢。从事情的严重性上讲,它算不得有多么严重,又没有动用武力,没造成皮肉开花,但它的语言侮辱绝不可轻视过去的。对于一个从未遭受此事的人来说,第一次受到的惊动力相当于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跃过去,让心灵放过一马,回归正常的心境。王莺便是这样的人。她的性情太过敏感,而且喜好猜疑。简单的事,她的性子让其复杂化。复杂化的事,她的性格让其简单化。她的性情就像影子似的,来去无踪,让人无法捉摩。但她也有自身的优点,见到可怜之人,必会动用怜悯之心。她最重要的是有一颗还算公正的心。她为了自己的同时,也会负重地稍带上别人。这点,在这里面是难得可贵的,几乎在任何人身上是不存在的。
方直下晚班回来,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灯黑着,但帘子半掩着,外面的灯光照进来,让她能看清里面。她身边是静静的,可她的脑子里无范围性的活动着。一些奇怪荒诞的想象迫使她眼睛慢慢地闭上。她眼睛闭得越实,脑中的画面越真实。最为真切的是她跟前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背着她的面。挺直身子坐到沙发的另一头。这个人连动的迹象都没有。他的脖颈上像是绕了一圈绳,并且拉直悬系在头上方的墙顶部。那墙的一边出现一个黑影,是攀爬在上面的,像人影附在面上去的。他浑身不动,屏住吸气声,双眼睁大留心观察着下面的控制物。蓦地,在不经意之间,那悬绳扭动了一下,那上头的黑影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去,抓过那绳头,紧紧地拉住它,不让它东倒西歪。可是那绕着脖子的绳却被头部挣脱开了。一条线细微地喀嚓一声,而且声响都难吝啬地发出来。那上面的黑影感到提了一个空物,便撂下绳子,一个转身就溜走了。下面的物仍然死了一般地打直着背,从后面方直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他是人还是鬼?
沙发固有的软和性,让她睡在上面挺暖和的。虽然被这个梦境谜一般地睡不踏实。但身子下面产生的温暖使她不愿在梦中清醒过来。她宁愿做着恶梦,嘴里说着呓语,也不愿就此睁开双眼。
她没有脱掉里面的衬衣。身上盖的毯子也不算有多厚。人起初睡上去,还觉不到冷。她在梦中盯着前方的背影,从未移开方向。看不清他的脸,她本人很难进入真正的梦乡。那人始终不转动身子,真像现实中的死人似的,身子像是被抛在冰天野地里冻僵了——直直地挺着。她想站起来去走近看他,可是她睡得身子发软,没有任何物能拉起她。她眼看着,前面的背影远了、模糊了。她有一种不肯罢休的蛮劲,看不清他,她是睡不好这晚觉的。从那影子慢慢走开远去,她依稀记得那是曾经熟悉无比的背影,而且一度形影不离。那背影给她带来过欢乐,也给她带来过沉重的痛苦。对于它再次的出现,她悲喜交集。但除过心情的反应,还有一种格外的冲动,她想上去追上它,把它堵在门内。不然,门一打开,它可就真的无望再见了。
她和一头猛兽似的,一跃而起,把身上的毛毯掀到地上去了。她四下一看,原来不是做梦,前面就是坐了一个人。梦中它是走远了,而睁眼相看是一个活生生的正面。
“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是产生幻觉吧?”她如大醉初醒地问。
“你睡得和猪一样,连我进来都不知道。简真是无语!真是好睡手!”李诚说。
“哦,我想起来了。那把钥匙你还留着?”
“不留!能进来吗?猪脑子。”他笑了。
好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说话了。两位闹了别扭的恋人再次以这种方式坐到一起,好像真的应了闹别扭的原因。
“明天还要去上班吗?”李诚又问。
明天是星期日,李诚以为她是休假的。
“去值班。”方直回答道。
“那看来我打扰你休息了。我走,我马上走。”他一边起身一边说着。
“急啥呢?说几句话不行吗?有些事我还要问你呢?”她劝止说。
“要问什么,你问。只要过后不要说我打扰了你的好觉。”他不像以前那样脾气暴躁了。
方直会心一笑,从地上捡起滑落的毯子。
“你没再去玩牌吗?输了还是赢了?眼看着要过年了!”
“该玩的还是要玩的。有时心情太烦躁。一玩牌,把那些伤心的事就忘掉了。”
“也是。玩牌是一种排遗情绪的方式。”
“唉!我也是没办法。就这个事吗?问玩了吗?我要走了。”他压抑地说。
“回去能睡得着吗?”
他掏出手机一看:“快二点了,睡吧!明天下午我早早过来找你。”他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个人走了后,方直惊叹梦中的梦真得成了真。他们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 一时嚎啕大骂,一时互相有礼,一时不闻不问。他们真的是连自己都搞不懂!
她静下心来,望着他出去的红门,沉思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毯子睡到里面卧室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