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辛经理上班,邰老师再没有到过办公室。他和一个影子似的消失不见了。不过,那个曹永倒是没有闲下来。他学起了猫儿,不时冷不防窜进来,叫上一声,随后收集着别人的信息逃出门去了。他但凡出了门去,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人来。他要把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要第一个告诉他的同党。他能来,他的同党欣然欢迎,心里再诽谤,但也算是面子上的难得的合作同伙。有他比没有他强吧。不管信息是否属实,口边有话摄取,如同一份营养,吃进去还能凑合着填胞肚子。不听白不听和不吃白不吃,是白白送给嘴的,何不张嘴吮吸呢?辛经理是他们伙同要扳倒的对象,人家一来,他们真是手脚齐躁动了。看似安静地坐到自个的地盘上,其实心里没有一刻不想打坏主意的。邰老师虽不在这边闪面,但并不代表他不出他那个门了。他那个门,给人假象关着,可是门上没有上钥匙。外面跑进来的风言风语,他都能由心地接听到。他不差给他提供流言的人。再说了,他的脑子也好使。走出去,走到他想去的地点,他只要巧妙地张一次口,则会轻易地搞到他想得到的信息。
辛经理上班的第二日,快接近正午了,也就是下班的时间。曹永进来了。他和一个胆怯的耗子似的,畏缩畏前地走上来。看到旁边的王莺,他很不自在。他的神情表露,他希望王莺出去。王莺生来有一双慧眼,能看到问题的症结之所在。别人想干什么,内心是怎么想的,她都能推知一二。他走到桌前,离辛经理有一手长的距离。还没开口问候。后边的王莺已经起身来了。他转过身一个假笑,伪装地问道:“你要走啊?”
王莺送去一个冰冷的眼神,什么都没有说,就走出去了。
他望着人家的后背,那种损笑未减一丝。辛经理也看得一脸得意。这里面的人,都爱看别人的不是。明着示好,暗着弄你。你不小心,便会栽倒溜坑。替别人填坑了,还有人要端出一脚来重踩你头顶。达到你站不起来的效果,也就是一命呜呼。
“你最近会议多吗?”辛经理问。
“离年上有一两家。”曹永说。
“我想换个手机,你看我这破手机快要用不成了。”
“那你换嘛!犹豫啥呢?”
“换个贵的手头没钱嘛!”
“行了吧。你没钱。你要是没钱,我们可就要要饭吃了。”
“骗你干啥呢。不像你们一场会议下来,能挣好多呢。”
“辛师,谁不知道你的收入?整天坐到这里拾钱呢。”
辛经理突然之间,眼神变了,变得有防备性了。脸上也有些许严肃出来了。
他眉毛一动,用否认地口气说:“听谁说的?我拾钱呢!这里面有啥钱呢?你不是没有介绍过这边的客人。一个婚宴能挣多少,你又不是不清楚吧?”
“这话不是出自我口。我只是把别人的话再次搬用出来罢了。你别跟我急呀,辛师。”曹永说明道。
“是不是又听到说什么了?我不在的上周,电话被你们个个打来打去。我都听得心烦了。”
“你们办公室里有个无所不知的能人,没有他不知晓的。他说你一个月下来能挣好多钱呢。昨天又给我提及了。他说他恨死你了,同是一个办公室的,你凭什么拿掉所有的钱。他痛恨死你了。他要和王莺联手起来,共同把你撵下台去。他来坐这个位子。王莺对你也是心存恨意的。你都不想想,人家干着活,一个子不拿,心里能舒服吗?这话说到我跟前了,平时我觉得咱俩关系不错才对你说的。你好好想想。趁他们还未行动,你想想策略,有什么要帮助的,你尽管开口,我是不会冷眼旁观的。我会站在朋友或哥们的角度来为你考虑问题的。他们把你的坏话说的满院子尽是,说你贪污,说你无管理水平,说你工作能力又不行,不知说了多少我还没听到的坏话。他们两个在我跟前说的那些话,把你说得一文不值。个个想把你掐死呢。你一天不倒,人家心一天不死呢。都盯着你,盯着你的口袋,盯着你把钱拿了去干什么。人家说你如果没贪,你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地换新呢。人的眼睛都是亮的,谁看不见呢!”
一个人的眼神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会迅速变化?那便是受到刺激或是不满。桌面上仿佛系了一条绳,伸出似看不见的手轻轻地带着弹性拉动着他的头部,忽上忽下,总是抬不全面。爱闪烁的眼皮再也不闪了,而是盯着某物看上看下。双手放在桌上,手背上的皱褶,似一块糟布皮,放着星星点点的窟窿,像用它来遮蔽他的丑行。
他左手离开桌子,握成拳形,举上送到嘴边说:“真是个大杂烩!”
跟前的同事向后退去一步问他:“不懂,请讲明。”
他耐人寻味地笑开了嘴,并且说道:“还用得问我?”
他看他老是低着头,喊出:“嗨,人家还要给我当军师呢?我都不好意思对你说。害怕你胡想。”
“军师?”他眼神一阵疑问复出。
“有什么好怀疑的?你不信?”
这位被人人都想拉下位的领导终于忍受不住地笑了,他眼角挤出笑说:“人才用到哪里都是人才呀!”
“你不发表些个人意见吗?”他闪动着眼神问。似是逼问着非说不可。
辛经理眼神仿佛转了一个角度地说:“说一切无用啊!”同时进行着伸直右手来回轻摆。
这位来访者深得其意,跟前坐着的人的为人他最清楚不过了。他一看无戏了,还是闪离吧。自己已经把心中的奸词陈述给对方了。再说下去,他觉得会对自己不利。还是早走吧,待在这里,会生出一些难料的事情来。
他走后,王莺掐着时间点回来了。辛经理见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各自坐到那里,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言。要是走进来一个外人,定会觉得气氛奇怪无比。在曹永没来之前,方直就出去了。她从那个爱跑趟的地下室出来后,再没有回办公室去。她在各个场地转了转,来消磨回办公室的时间。那个地方真是她得心病的要害之地。离走也离不得,放肆也放不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和那门轴似的,被人一推动,慢慢开启闭合。若是哪一天要想逃离,她自个作不了主,必须两边的夹击物松开身,让出路,才能真正走掉。她从贵宾三楼出来,过去的客人,走过的同事,和她一点儿都不熟络。当今社会,大凡是女性,脸上不涂抹点伪装品,在人来人往之中,都好像没人搭理,更没人去注视你。你与社会不同流,你与摩登女性不为伍,和一个淘汰物品没有两样。人家光着鲜,你原着装,看也不调,更何况往一起站队了。方直快走到草坪那边时,隔壁会议组的马师走了过来。在整个饭店,好像再也找不出像方直这样的女性了。她口红没抹,脸上黄的和那秋叶一样,碎发乱飞着。她的整体形象与这个环境相差万里。马师洋气十足,一看都是城里出来的姑娘。她没有的,人家都全备着。她客气地给人家笑,可是人家似是不想理她这种人。她都看得出擦着白白的粉的女人的眼睛里,有太多的瞧不起慢慢走近她。她站在那儿不动,给过来人要做欢迎仪式似的。她直直地望着接近她的人。马师慢慢地走近时,只是拿出淡淡的笑意回敬了她。她从背后望着前去的人,闪现过去的眼神,使她的心里难受至极。她深晓那不语的笑,里面透出着人性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