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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临之际,马群不再靠放牧,而是以喂谷草为主。生产队就要给饲养院加派饲养人员,春光被委派到了饲养院当饲养员,与林陆和寇山三人一起喂马。
倪雪秋和倪雨秋弟兄二人被群专两个月释放回村后,队里不再让倪雪秋回去当饲养员,而是让他到大田去干活儿。
喂马最繁重的工作就是铡草,铡谷草非常吃力,十八岁的林陆虽然也很健壮,但是比起寇山和春光来就要差一些,毕竟人家两人已经二十岁了,算是正经的成年人,而林陆虽然虚岁十九,但他的生日在年底,实际上他才十八周岁。
林陆当了饲养员之后,与寇山朝暮相处,一度僵持的关系开始缓和。他毕竟算是个有知识之人,虽然只读了六年级,但是所读的文学作品已经不计其数,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也懂得怎么与人相处,特别是懂得了怎么对付寇山这种歹人。
林陆彻底打消了与马金翠继续恋爱的想法,当然他们曾经也是地下恋爱,还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来,只有个别同龄人发现他们有恋爱的迹象。然而,他们的爱情刚刚开始就被仇恨的种子所扼杀。
马金翠也知道父亲马岳对林家有看法,她也不敢与父亲对着来,所以对林陆虽然很喜欢,但也不得不采取尽量回避的态度。
林陆与金翠刚刚分手,另一位一直暗中喜欢他的闺女悄悄找他来了。她是曹江的大闺女,名叫曹柳芽。
曹柳芽平时对林陆就非常好,愿意与他来往。但是林陆却看不上她,认为她长得猴头小蒜,身体也十分单薄,看上去有些丑,所以他尽量回避与她接触,免得让人家姑娘产生误会。
一天傍晚,林陆从家里出来打算去饲养院经由牲口,刚出院门就迎面遇上了柳芽。
柳芽问:“林陆,做甚去?”
林陆站下很有礼貌地回答:“天要黑了,我要到饲养院经由牲口。”
柳芽用热辣辣的目光望着林陆说:“我想和你说点事。”边说边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显得非常亲热似的。
林陆心里开始发慌,似乎已经看出柳芽的想法,而且也猜想到她想说什么,出于礼貌他只好说:“你想说什么就请赶快说,我必须马上去饲养院。”
柳芽脸红了一下说:“你一直想追求金翠,可如今你们两家关系已经彻底弄僵了。马金翠家里人不会同意你们之间谈对象。所以,我想和你交往,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林陆赶快回答:“你太小了,比我小两岁,再说我想找一个有文化的姑娘,将来可以给我当助手。”
柳芽微笑着说:“金翠也和我一样没有上学,你不是也和她好了很长时间吗?”
林陆有点尴尬,马上说:“我要去喂马了,对不起!”他说着就要走。
柳芽说:“只要你还没有找下对象,我就要和你交往。”
林陆虽然对柳芽那种热情和执着有些感动,但是说实话他没有看上她,所以他没有再做任何回答,丢下柳芽去了饲养院。
然而,接下来柳芽却不断地来找林陆。林陆感觉不能拖延,拖延下去不但让对方产生误解,也会引起村子里那些喜欢说闲话人的关注与传播,因此当柳芽再次来找时,他直接对她说:“柳芽,对不起!请你不要来找我了,咱俩不合适,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女孩子。”
“为甚?”柳芽还是热情洋溢地问。
“我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了,你还是另外选择适合你的后生去吧!”
柳芽上前拉住了林陆的胳膊说:“不!我就看上你了。”
林陆这才知道不给她点颜色不行了,于是他甩开了柳芽的手说:“你怎么听不进去?我说了我并不喜欢你,咱俩不合适!”
柳芽被林陆甩开之后愣在那儿了,看见林陆脸色非常难看,这才感觉到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且碰了一鼻子灰。她气得哭了,抹着眼泪转身就跑。
林陆感觉自己似乎太无情了,拒绝的方式也有些简单生硬,甚至有些粗暴,不像一个有知识人处理感情问题的方式方法。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听之任之,没有别的办法,以后假如有机会再做详细的解释。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林陆对柳芽彻底地失去了好感,也对她们家完全丧失了信心。林陆比较手勤,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他从头年开始就喂了一窝品种优良的青紫篮兔子,兔子窝就搭建在院门外的厕所旁边。为了建兔窝他到小海畔踩了许多草坯,然后借生产队的手推车将草坯一车一车拉回来,垒起了墙,然后用自家仅存的一些椽子搭上去,上面盖些柴草,用红泥和碎麦秸抹好,兔窝就算盖好了。兔窝上面是完全封闭的,只留一个方圆一尺半大小的窗口用来喂兔子,人钻进去还可以收拾兔粪什么的。这个窗口是用木棍做成的,木棍儿之间有两三寸宽的缝隙,防止野猫进去逮兔子。一只母兔下了一窝儿子,共计十只。母兔刚刚从封闭的兔窟里将儿子带出来,却被一只黑猫发现了。黑猫从窗口的缝隙中钻了进去逮住一只兔儿子,然后跳出窗口逃之夭夭。刚开始林陆并没有发现,但是兔儿子一天没有一天多,最后发现仅仅留下两只了,他才开始重视。有一天他看见了一只黑猫爬在兔门上往里瞄,马上明白了,兔儿子是被这只黑猫逮去吃了。他非常气愤,但不知道猫是谁家的。他手拿一根木棒,等着那只黑猫往兔窝里钻。黑猫并没有察觉林陆在院门里边偷偷注视着它,它发现小兔儿子从窟中出来了,从窗口的缝隙中耍地一下跳了进去。林陆看见黑猫钻了进去,提着木棍飞快地跑了过去,将那窗口挡住。黑猫已经抓住一只小兔儿子刁在嘴里,发现窗口被人挡住之后就吓坏了,丢下兔儿子噌地往外猛冲,扑到窗口上抓住木棍儿就往外钻。林陆挥舞着手中的木棒打在了黑猫的头上。黑猫惨叫了一声,但它仍然拼命地往外钻,耍地一下就冲了出去,逃脱了林陆的棒子一溜烟地跑了。气不打一处来,林陆提着木棍顺屁股就追,结果追到了曹江院里,也就是曹柳芽家。那黑猫从猫道钻进了家里不见了。
曹江的妻子在院子里站着,大儿媳妇马学娥坐在房梯上。
马学娥已经嫁给了曹江的儿子曹连树,看见林陆追着她家黑猫进了院,她从房梯上往下一处溜就来到地上,拦住了追打黑猫的林陆。她婆婆冲过来把林陆拦住,嘴里嚷道:“你欺负人了哇?追打猫追打到我们家里来了?”
林陆解释说:“我并不知道黑猫是你家的,可它偷吃了我七八只兔儿子。”
马学娥往林陆身边一站,骂道:“你是土匪?怎么提着棍棒往人家院里追?想咋?吃人呀?”
林陆笑道:“你讲理不讲理?我精心喂养的兔子不是给你家黑猫喂的,它偷吃我一窝兔儿子,我追它追到此才知道它是你们家的。你们不说两句道歉的话也就算了,还要反咬我一口,还有没有公理?”
老太太马上说:“你说我家的黑猫吃了你的兔子,谁看见了?”
马学娥也说:“是呀?你家的兔儿子也许是被别人家的猫吃了,怎么就来讹诈我家?”
林陆说:“笑话?我从我家兔窝里把黑猫追到这儿,追到了你们家,怎么倒是我要讹诈你们?”
“谁看见了?也许是黑猫从你们家路过,你就怀疑它吃了你的兔子,故意追着黑猫来我家找茬儿。”
林陆一看这家人老小都不讲理,黑猫吃了人家兔儿子不说一句道歉的话,居然还要骂人,简直没了天理。他见婆媳两人要和他干仗,只得忍气吞声。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与两个女人说理说不通,他掉头想走,就在掉头的那一瞬间,他瞟眼看见柳芽躲在屋子里从玻璃窗上往外眊。
柳芽看见林陆回头看她,赶快把头缩了回去。
林陆边往外走边疑惑,莫非我拒绝了与柳芽的来往,让这家人家怨恨,或者是恼羞成怒?他出了曹江院子的时候,迎头与曹江相遇。
曹江看见林陆提着棍子从他们家院子里出来,对他说:“林陆,你去我家做甚?”
林陆只好说:“我家的兔儿子让你家的黑猫逮的吃了,追到你家却遭到了她们婆媳的数落,真是不讲一点道理!”他边说边离开,没有停顿地向自家走去。
曹江没有弄明白林陆刚才说的话,站在那儿望着林陆气愤的背影发呆,进了自家院内才从妻子与儿媳嘴中得知刚才发生的事情。
曹江是村子里有名的吝啬之人,当地人称小气鬼。他的家庭生活在全村来说也算比较好的,但是总爱踅摸着抽别人的香烟,土话叫“吃踅烟”。自家买了香烟总是藏在躺柜中,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拿出来独自享受。有一次,他从躺柜中拿出香烟正在抽,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担心别人看见要向他要烟抽,于是他赶快揭开躺柜将刚刚点燃的香烟放了进去,一时着急居然忘记了把烟头拧灭就把柜子盖上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是老光棍冯效青。冯效青在眸算着他老婆。
曹江一见冯效青就没有好气地说:“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冯效青听了有些气愤,马上反唇相讥地说:“你们家不是人来的地方吗?”
“你一个老光棍,到我家能有什么好事?”曹江仍然没有好言语。他认为冯效青来他家就是想眸算他老婆的。就在他与冯效青对话过程中,突然闻见了烧布味儿,他吃惊地跑到躺柜前揭开柜盖就往出找香烟。香烟已经燃着了里面的衣服,他慌乱地将香烟以及被燃着的衣服一同拽出了柜子,并且对旁边站着的冯效青大声吼叫道:“丧门星,快滚!”
冯效青冷笑一声,掉头离开了他家。曹江小气到如此地步,他的这个故事马上传遍了整个村子。
林陆回想着曹江这家人家的事儿,气愤地往家走,来到兔窝前开始重新修整,将兔门进行了加固,防止黑猫再次偷吃兔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