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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牛排，为了避开火热的人潮，沈络和向晴绕过大街，从附近的一条僻静小路回家。一路清风相随，行人寥寥无人。行到无人处，见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摊，摆在路边不起眼的一个拐角，在一盏风中不停晃动的昏黄的白织灯下，简单地陈列着十来件又黑又旧的挂件，像是出土的殉葬品般，森森泠泠的。
“看看去！”一向对各种配饰没有免疫力的向晴拉着沈络就往拐角处奔去。
“别去，感觉怪怪的。”说不上为什么，沈络迟疑着，这个地摊有种莫名的寒凉。
但向晴已经自个儿凑上前去了。她在那几件挂件中翻翻看看，最后把目光集中在一条坠子为鱼形的银项链上。那个坠子，晃一晃，闪着波光，仿佛会游动似的。也许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小鱼的眼珠子黑溜溜地冲着她动，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鱼在她手中游动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向晴对那条链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爱不释手地在手中把玩了许久，迟迟放不下去。
像向晴研究鱼项坠一样，摊主的目光也寸步不离地研究着她。沈络讶异于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切。在顾盼无人的小路尽头，遇上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妇和一个不曾有过的地摊，本身就令人匪夷所思。
沈络正要拉起向晴离开，一声不响的摊主开口了：“姑娘，好模样，只是情感上多磕绊。”见向晴并不在意她的话题，那位老婆婆又故弄玄虚地继续说：“你的前生也很离奇，两千年前的一尾鱼，却执意要做人。于是坎坎坷坷在轮回里转悠了好几回。第一个五百年，你成了一个疯子，爱你的那个人一直没法接近你；第二个五百年，你成了一个傻子，对爱你并一路陪伴你的那个人一直没有知觉；现今的是你一千年后的肉身，你会因为遇上前两个轮回里与你纠缠不清的那两个人，却要在爱上的那一刻因失心、忘情而死，作为前两世的补赎；只有下一个轮回，你才走完劫数，真正完成一场人的爱恋！”她的神色在若隐若现的路灯下怪异极了，在阴影中泛着绿光，有若一个女巫的蛊术。
忽然被蛰着似的，向晴惊惶失措地丢下手中的链子，拽住沈络的衣袖，拉着她一口气飞奔出那道路口。喘着粗气的她俩，站在亮晃晃的路灯下仍是心有余悸。
那个颧骨高高的，眼袋微凸，大眼睛像两个深洞一样诡秘的老妇人,还在老远老远的身后喊，“一旦爱上，就是你的死期！”
然而那条银链子还是时不时晃悠悠地出现在向晴的脑海，似乎打从那次摊子上见过之后，就一直如影随形了。诡异的是：那老妇人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降临，又转瞬间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人去过她们描述的那个地摊，也没有见过那么个古古怪怪的老妇人，仿佛只是她们偶尔梦游了一场。
沈络回过神，问起他找向晴有何重要的事情。樊启阳的身子微微一哆嗦，两手间绞着一份医院病历。“能告诉我，她去哪儿吗？”
“我也不知道。电话打不通，失联。”她说得冷静，无波无澜的，其实早就已是触礁残舟。
“会去哪儿呢？”
沈络两手抱肩的姿势，在无声中静默。
她的静默让樊启阳越发得焦急，欠身起座，“向晴有没有和你说过一种叫“蝶形尾鳍状椎骨”的奇怪病症？”
“蝶形尾鳍状椎骨？”沈络重复地自语了一句，耳边响起向晴信口开河的尾椎蝶翼的奇谈怪论。她的眼神还定格在樊启阳的项链上，鱼坠子链似乎与向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樊启阳注意到沈络出神地盯紧自己的项链，想起向晴也曾用过这样的眼神洞穿似的凝视他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怎么了？”
“没什么！”沈络惊觉自己的失态，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能冒昧地问一下，你脖子上的项链……”
“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和我哥都有。”
“一人一条？”沈络喃喃自语，是他家的传家宝？好奇归好奇，再抛根问底终究有些失礼，于是打住。而樊启阳似乎也不想往下谈自己的家事。他转开话题，又回到主题上来，毕竟今天他是为“蝶形尾鳍状椎骨”而来的。“她去哪儿了？
“凊箐泳池……也许……”沈络还是哽咽了，虽然还未经证实。
“凊箐泳池？”他不假思索地往门口冲去，到门口的那一瞬停了停，回头又瞧了一眼沈络，确认了一次。
樊启阳飞离而去，那份病历却落在了茶几上——“林倩篟！”封面在风间翻动，又动了几页。
沈络默默地关上门，熄了灯，静静地把毯子缓缓拉过，盖住脸。这个无声的夜晚，她得偎紧记忆，方能听得到向晴轻倩的笑声。
雨一夜淋漓不止，她的笑容是一场无声的电影，静止、浮现，令人牵挂。
“沈络，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向晴的声音充足了气似的，弹力十足的在沈络的耳畔蹦跳了几下。
正在晾晒刚洗过的衣服的沈络扭头就看到向晴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好奇地问：“谁啊？神神叨叨的！”
“你猜！”
“总出这样无趣的谜题！”沈络兴趣索然，回头，继续往衣架上挂晾还在滴水的衣物。向晴倒是神采飞扬的，支起乘凉的椅子正坐着朝向沈络，一手拉过洗衣盆，不依不饶地要她听。
对于向晴的那点小任性，沈络是再了解不过了。不随她继续，没准就会被扯下衣架。
“沈络，还记得我曾经和你提到过被抢包的事？”
沈络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俄顷，被向晴的一个轻点唤醒似的，“嗯？”转过身，询问了起来。
“嗯。今天，我又遇上他了。”她的眼神定在某一处发光。
“是吗？”向晴的好心情显然感染了沈络的热情，“怎的？”沈络胡乱擦拭了湿手，就在向晴旁边的小方凳上坐下。
向晴喃喃自语，她的眼睛仿佛还融在清粼粼的水池里。她是属于水的，在那里更显得生动。
周围全是鱼游的人，以及鱼游的眼睛，像是一个咬着一个的小小网眼，网在她的周围。她安然游戈，淡然以对。
是谁撞了一下她的腰？她的目光顺势回望，一个矫健的身姿瞬间滑过身边，居然比她游得还快。从开始潜游至今，还没有几人是她的对手。她飞快追赶，然后在那人面前忽然转身横陈，吓得对方急忙立定。
“有什么特别的吗？”
向晴反倒不语了，她在诉说里延续着四目相对的情景，仿佛隔着玻璃听见飞机从上空翔过的声音——水中的自己忽然呛着，吐了几个泡泡，急忙浮出了水面。而那张脸继她浮出水面一秒后蹿出，仅十公分的距离，尴尬得退离数步。
“哦……对不起……”一把捋下脸上的水，眼前的这位男子，喉结上下浮动了数回，憋出了这么一句。
“是你……”“哈，竟然是你……”竟然是之前遇上过的，在四目相逢的那一刻，终于认出。
就在半个多月前，从超市出来就遭抢包时，是他在她第一声惊叫之后急步追赶夺包的那人，又在她惊魂未定时，把包往她手里一塞，和几个路人一道扭了小偷去了公安局。
“不好意思，那天忘了致谢了！”
“呵呵！”对方只是笑了笑，全然不放在心上，转身扑入水中，向前游去。
“我叫向晴。嗨，你叫什么？”
“启阳。不记得就叫嗨，也行。”他一仰脸的笑，很灿烂。
“启——阳——谢谢啦！”声音在水面上打出一道漂亮的水漂。
沈络侧目看她，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对于向晴的自我陶醉，同为女性的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向晴那么轻易就对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动感情，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情。
“你了解他吗？”
“不了解！”
“那你，还……”
“沈络，你想多了，只是感觉！”向晴微微颔笑，有几分羞涩地打过场，然后嚷着晚上一道去游乐场玩游戏去。
一夜狂欢。沈络和向晴穿梭于游乐场中大大小小的各式游戏，虽然工蜂一样繁忙，但还是玩得乐不思返。这座城市有不夜的灯火，有青春燃烧的火焰。她们是其间活动的影子，有着明亮的肌肤和眼球。一晚上她俩尽往外掏数，看得两眼都发红了，仍旧是有去无回。
“难不成，你这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嘿，说谁哪？”向晴追着沈络跑了半圈，然后恨恨地盯紧沈络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把眼神逼回去，却又兀自吃吃笑开。
“神经！”沈络又嗔又怪地抛出一句，拉着向晴出了游乐场。
关上房门，埋进被窝里说了一宿的私房话后，两人终于在天快破晓前昏沉沉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