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栽刺,不如栽花。向晴省察了自己在处理活动小组开支时过于强调一刀切的模式,也重新站在活动小组成员的角度上考虑之后,觉得要想从根本上把握好消费开支的尺度,先得调动活动人员自发节制的热情,便邀请了另外两个小组的负责人进办公室,听听她们对活动消费开支的看法。
通过聊天,她听到的是:活动小组成员对活动中因为消费开支无法提前支取而引起种种不便的诸多埋怨。而且为计划内的开支节省要让活动成员在工作中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设计修改和比价对照上,然而,节省出来的开支并没有落实到对活动成员的按劳取酬的奖励上。这种失衡的现象也会让活动成员稍有微辞。
综合她们的意见,向晴提出了她的设想:从今天起,以后开展的活动经费只要是在总预算开支内,通过财务部的审核,得由部门经理亲自签章,资金的签收和领取可以由各小组负责人全权代理。如有超出的费用,则必须严格交由经理办公室亲自审批。在预算开支内的,将节省出来的开支中的40%还属公司,60%作为活动小组的奖金,为活动小组全员所有,由负责人负责支配。另外,结合活动计划总支出,提前预支的金额以不超30%为预期值。虽然结果尚还不知,但是她会尽快与财务部商讨,并争取获得董事会的批准。
从两个负责人眉开眼笑的模样,她知道摸着了枝尾梢。“你们争取尽快地将草拟好的申请报告交给我。后天,如何?”显然,这件事不用她直接告之郑惠敏,郑副经理也一定会迅速地从这两名负责人口中得知。
办完这一切,已近中午,窗外的雨骤降,敲得落地玻璃窗“嗒嗒”直响。这忽如其来的大雨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静寂。四周无风,不扬尘,倒也清新洁净。向晴整理好办公桌上的文件,便兜到办公楼的底楼。
“卢拉——卢拉——”自从李娅静走后,向晴接管工作以来,她与“卢拉”的遇见也似乎疏离了许多。每天清晨抵达办公楼时,她总是匆匆扫视了一下四周,没见到“卢拉”也无暇再多等,便直奔往办公室。她忽然发现,在身边充斥着聒躁的同时,寂静太少,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随心而游了。这一静寂,心便空落了。她在那儿兜兜转转了几圈,还是没见到熟悉的“白点子”。
出了办公楼,迎面就有辆出租车。开门,侧身上车,拉锁,关门,正要关窗的一个回头瞬间,夹着几滴飞溅的雨丝,她发现樊耀阳和“卢拉”的身影自远处正往这个方向走来。半开未闭的窗子是一幅良画的框,很微妙的,框住了眼前的世界。她的胸口配合默契地搏高了几个点,拓印下这一幅画卷。车轮已经转出几米,她没有阻止,还是远远地凝望着那个奔跑的快乐小白点儿,笑意丛生,唇角轻浅,细眼微丝。直到出租车驶离了百米开外,这才紧闭了车窗。窗外的一切重又闭合在茶色窗外,但无缘由地平添了几分暖意。
这是她准假期的第二天,她得充分享受自己的时光。昨天,她就给自己拟好了一天的计划。除了亲自做一份鸡汤去看望花儿,也去探望一下陈阿姨,再辟出点时间打扫一下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屋,还要在抚熨好这身皮肉之后,辟出点时光慰问一下自己,听听音乐,看看书,耕云种月,好好犒劳一下。
现在已经被剥削走了浮生半日,折合剩下的半日时光只有匆匆行步。离开了办公楼,她去了市场,挑了只趾中部多生了一“趾骨”如刺的老公鸡,又请教了售鸡的老婆婆,上药店添了几味草药,顺道也带了一些水果。回家照着药师提示的作法褒了一个多小時的鸡汤,提了保温桶直奔了医院去。
花儿睡着,依然笑意浅淡,弯着颈,侧身正对着熟睡的婴儿。医生说睡眠能让分娩后的女人恢复元气。现在,她正不舍昼夜的痛快睡眠,只要婴儿的一声啼哭启门,母爱就浓浓地绽放。空气里隐隐泛着乳香。
搁下保温拎筒,向晴提了水果篮去了三楼6-08,病床却空着。一打听才知道,陈阿姨是因为急性冠心病,血压忽然升高而挂了急诊进来的。刚打完点滴,可能散步去了。向晴搁下了水果,重折回花儿的病房时,恰巧明仔刚补交完住院费用回来。问及他手头上资金是否紧缺,他一脸明朗,说是专项资金花儿早做了预备了。现在母子俩都很健康。老家来了人,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把花儿母子俩接回家去休养,由花儿的婆婆来帮忙着打理月子。
这个身材魁梧的老实男人,满面红光,说话时把嗓音压得很低,时不时侧过身去看看熟睡中的母女俩,以至于中途停顿了几回,声调也变化得有些滑稽。
向晴瞥了一眼仍在熟睡的母女俩。那一刻,眼前这个仍带泥土气息的女人女王般尊贵。向晴轻声嘱咐他在花儿睡醒后喂之鸡汤,便轻悄离开。
打道回府,正是好好慰劳自己的时光。音乐在斗室上空绕梁不多时,就被沈络手机那头简短的两句强磁骚扰。房间还没打扫完,把拖把和桶往卫生间一搁,束起刚洗过头,还带着潮的头发,向晴就打着旋风出门了。找到沈络提及的地点,推开酒吧的门,然后在左右张望间看到沈络冲她招手。诧异之余,一眼瞅见了琪琳就在旁边,旁若无人地举着酒杯,对着杯中的液体含情脉脉,没空搭理人。
“怎么混到这儿来?”向晴皱紧眉头,凑近沈络小声地问。
沈络冲着琪琳的方向嘴一嘟,没说话。
向晴见了更是生气,拿胳膊肘顶她,又摇了好几回头,直朝门外。见沈络还是没动静,急了,没好气地嘀咕:“有你什么事儿?”
“她今天可能发生了点什么事儿!我怕她喝高了!”
看到沈络神色凝重,向晴这才在一旁坐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琪琳:“就你俩?”
沈络点了点头,给向晴递了杯樱桃汁,示意她安静。
“第一次来酒巴吧?看你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琪琳这才扭过脖颈,歪斜着身子,冲向晴晃了晃手中的红色液体,“老同学!”她晕着眼周的咖啡色眼影深得像口井。披撒的卷发因为一个侧转划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又一个侧转回去,眼神又挂在杯壁上,还是一个小小的弧度。
向晴奈不住了,又问沈络:“什么事?”
沈络摇头示意,但眼神笃定,向晴也就不再问什么了,一口喝下一杯樱桃汁,嫌不甜不淡的,就折腾着喝茶。柜台里要不到绿茶,便找了壶红茶,自己一边泡着,喝上。就着红茶听音乐,直到天色由依稀灰白,变黑,又寻了本闲杂杂志在吧台边上随意乱翻。
酒巴里三三两两的顾客日愈多了,空气中飘满了玫瑰的气味。这气味无所不在,把浑浊不清的酒气搅得更是浑浊不清。
饮酒使孤独在暗夜里发出声响。这种声响通宵达旦地在琪琳的血液里狂奔。她的眼神在游离的灯光下,在殷红的红酒中映得画眉眼里满是血丝。她拿酒一杯接着一杯温煨着,慢慢地煲出身体里闲散的味道,而后慵懒地在蓝调爵士乐里低靡。酒精把她的嗓子烧得沙哑暗沉而性感,夹着懒洋洋的调子:“来,干!”她高脚杯里晃动的红色液体与沈络、向晴脆生生地碰杯,而后一仰脖,只当润喉,还是笑得灿若头顶那盏橘色的灯。然后摇晃着步子,微醺着迷离眼神,唇色红艳而灼灼。
沈络和向晴劝她少喝,她一手推开,将卷翘的长发拢在一侧,样子依然柔媚。 “水性是女人的角色。”像空悬的烟又遇到了火,扬手,又叫了一杯,又晕出一圈绯红。吧台里的调酒师冲她轻脆的一声口哨,旋身即是一杯,她还之一笑,继续将眼神丢入洒杯。
她不说杨花,只提水性。她把一双丝袜穿得玉立婷婷,在冬天里半掩半映着,春光隐约。那件奢华的狐狸毛皮大衣抱着她摇曳生姿,在灯光下,一束一束的紫色光斑跳纵着,闪动着,拖着迤迆的光。这个眼角眉梢桃红着藏着故事摇曳多姿的女人,在暖气、酒精和音乐以及游移的灯光下神色迷离。举着杯子,对着亮得耀眼的吊灯又“咚咚”地灌了几口,冲沈络和向晴咧嘴一笑,烟视媚行:“不喝点酒吗?这可是个好东西!”她挑染的几缕紫色头发上也在冒着热气,却在灯下闪着冷光。
向晴递了一杯刚泡好的红茶过去,说,明明骨子里全是凉茶,干嘛非得充烈酒?
茶香氤氲,水雾四起,琪琳满眼水网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