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逻辑?看中一件衣服,就爱上卖衣服的店小二?相中一款手机,就等同于喜欢上生产手机的老板吗?吃顿饭,也可能爱上农民伯伯、养殖大户?联想未免太丰富了吧!”向晴排山倒海就是一大套说辞。
沈络偏过头,学着她一扭脖子,一飞白眼,继续挑起下巴,调侃她:“反应这么激烈,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反正,有理不在嘴上!”说着,完全不理向晴抛给她的白眼球,眼珠白到偏门,找不到黑眼珠子。一手就往“卢拉”背上摸。“卢拉”随即一个扭头,就是一声低吠,惊得沈络急忙收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该不会和它主人一个秉性吧?”
“先得学会讨好于它。狗也通灵性,讲人情的。”向晴提醒沈络,搁了一点狗粮在她手心。“卢拉”伸出舌头去舔狗粮,也顺带着嗅了嗅沈络,把她的气味当识别号码存贮起来,然后安逸地舒展身子在木椅子上任沈络抚摸它漂亮的长毛。沈络抬眼看向晴,“这就收买到它了!”注视“卢拉”时满眉眼里是涨潮的喜悦。
这个夏天太短,无意间一季悄然过去。眼看着秋色渐浓,关于樊启阳的消息似乎藏入深睡眠区,在向晴那儿一下子淡泊了身世。
面对沈络一大堆欲言又止的的疑问,她不咸不淡地回应:“有人说,‘鱼梦见了天空,那是极其危险的。深海的世界只有鱼知道。’”说得轻淡如风,空茫的眼神在夜灯下隐约如一尾久居深海的鱼,眼底有个深邃的海底世界。窗外的星辉被黑夜吃得寥寥落落的,所剩无几。碎星残片,依然闪着微弱的光。
沈络则以为那类似于一场雪藏。有时雪藏是一种愈久弥香的窖藏,类似于“北极雪”的传说,而有时雪藏是一场隐形的埋葬。
那几天,“卢拉”与向晴亲呢得像一家人似的。清晨沐浴着微光一道出发,晚上披着星光回家。“卢拉,卢拉!”向晴欢快的音韵不时地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响起,由着“卢拉”在她的闺房跑上蹿下的。这个辗转着流连于花草间的“花痴”幸福地还原成了“宠物迷”。
李娅静交代给向晴代管的营销部三个小组的监督工作,就数郑惠敏的那个小组的跟进工作有点儿棘手。一向狂妄自大的郑副经理,要接受一个职务比自己低,却有代管职权比自己高的秘书来干涉工作,就像摆上架的货儿下不来,颜面上有点儿挂不住。何况向晴曾是她众人皆知的“故敌”呢?于是,装腔作势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文件,装聋作哑。
向晴也深知她现在就像飞机上吃烧鸡,不知该把这把骨头往哪儿扔。想到,那天她在经理办公室被李娅静批评,拿她与一个刚入职场不久的小秘书比较的滋味,一定是眼里有火无处烧。现在,又看到向晴到这儿来指手画脚的,定然还是要使点粗石头性子——一碰就着。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之后,向晴告诉小组成员:“李经理的意见是,赞赏推广小组的活动方案能够透彻地理解公司文化,将本公司的形象有效地呈现。这是对大家工作的肯定。同时,在你们方案的基础上补充了一个往下线公司继续拓宽围度的建议,争取把这次活动落实到二线、三线的城市。”说完,偏过看来看呆在办公桌旁死撑活挨着默然不响的郑惠敏:“这个补充建议,郑经理一定能够落实到方案中并且顺利达成的。我们一道努力,争取在李经理回来前,有条不紊地将活动如期、有效地施行。”顺势将自己的方案不声不响地递交给了郑惠敏。
果然灯草拐棍,郑副经理的那点小性子总算是占了台子。她的脸色渐润,定睛正视向晴。那一天,向晴穿着黑白相接的套装,衬着她拢成一束的发髻,显得干净利落。郑惠敏暗自将她初进办公室那天穿着一套粉红裙装的稚嫩形象一对照,就被向晴直视的目光逮到,不急不缓地冲她一点头:“对吗?”
小组就方案的进一步讨论、修改及及制定进行得很顺利。虽说郑惠敏那人总是喜上墙头,但执行力还是可圈可点的,接下来的活动进度和小组成员的分项负责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几天下来,向晴每日穿钉鞋走泥路,步步扎实,代管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和“卢拉”的相处休闲在每日下班之后,在信步闲庭于小区的草坪上,在简陋而漫暖的小屋。那些花木依旧葱郁,“卢拉”仍然活泼,向晴依然灿烂如昔。
沈络笑着,看她容光焕发的样子:“鱼游进了深海?”
向晴说:“那本来就是她的世界。”她偏着头的样子像固执的小孩,似乎一切安然,如鱼得水。远处,柳丝轻拂,风中左摇右摆。天空低垂,落下帷幕,静候在一旁。夜色如水,灯火辉煌。“卢拉”在她身旁,蜷成一团暖暖的毛球。
“鸟,把天空视作家;树,把大地当成家;鱼,把海洋当作家。我把深海当我家,怎么自在,怎么添加。”她说话的时候,双脚蜷着侧放在在木椅子上,延伸的身子侧着,托着左腮,一尾鱼般自在。那天她穿着的一件玫红色长裙,有柔软的网状的罩衫,有起褶的修饰,一尾红鲤般,闪着鳞光。
沈络的眼睛里也有一团跃动的火苗。虽然,她在公司里依旧不生不灭,按着自己的轨迹在自由运行。阳光温暖,光线普照在高楼。低矮的楼房在斜影里,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忽明忽暗着。她无数次地幻想过从这座低矮的办公楼里跳出去,勇敢如鲤鱼跳龙门般翻身一跃,纵跳出自己的人生,却还是在高楼的阴影里,日复一日地叠加着,过着她不咸不淡的日子。在奔突不出的沉默中,她常常深入到生产车间一线,也到财务部门频繁地走动,如浇不灭火团的热炭独自添加着柴薪,还时不时地窜出自己的火苗。
“继续守着破庙?沈络,跳出来试试?”
“破庙里,也有破庙的自在。别让你的冲动感染我的冷静。‘怎么自在,怎么添加’。再等等!”沈络仍旧娴静如水,长发轻扬,裙袂翻飞。向晴只好随她静默如初。
一切似乎停搁在原地不动,却都自由如风。晓花的摊点风生水起。眼看着婚姻的大喇叭高调响起,抬着八抬大花轿停在家门,红色旗袍摇曳着踩上花轿。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热火朝天。麻花辫已经削去,卷翘着一头浓郁的稠密的黑发,婀娜着把新生活迎纳进来。从订婚到结婚,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婚礼办得简朴,但回乡的酒席热闹而不失家乡的风味。整个乡村的大半个江山都出动了,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婶……领着一大窝的孩子,倾巢而出。那场面真叫人山人海,只差没地动山摇。一大群人全是明眼儿人,咂着嘴儿,眼神直巴巴地盯紧晓花微微隆起的那个小腹。
“花儿,啥时有了呢?告诉你婶,我给你算算,是个男娃,是不?”
“嘻,花儿,你还真行!双喜盈门,一道儿处啊!”
“明仔,你小子真是够可以啦!直接一步到位了。……”
那些舌头都是圈养不住的,到处儿蹦的。转眼又叼住了点儿,说到兴致高时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小蛾子一样飞舞。众人吃着酒,一碗一碗地喝,侃着话,一箩一箩地往外倒。说到嘻笑的段子,就一波波哄笑。乡里乡亲都是些没遮没拦的口儿,吃吃喝喝,侃侃聊聊,把胃垫得高高的,把酒劲捂得热热的,吧唧吧唧的大嘴片儿,也尽是热情似火。
一对新人红着脸儿,只是腼腆地“呵呵”回应着。也不知是腮红打得太红,还是那一天的天气着实有些热,晓花一整天都通红着脸,在一群热情的乡亲面前就是个娇羞的小媳妇。
忙完家乡的婚礼,当他俩重回故地请亲友共贺小坐时,也是笑语如炽。新郎仍然憨厚、实诚,笑不多语,举杯换盏从不推辞。众人眼见着晓花隆起的小腹,把幸福的讯息四处传播,投去的祝福一截截地装饰如圣诞树般璀璨。
晓花忙完婚事,又在大街小巷里铸以鲜活的身影。在醒目的大客车上,她多姿的卷发又捋成齐整的麻花辫,架在肩上袅娜生姿,还是捻着韵儿,拖着长调,把面食摊点做得有声有色。
一周后,李娅静回来了。淡紫色的一件短外套,里面衬着浅黄色的连衣裙,淡雅如斯,再怎么端详,也看不出神色里的变化。她弯弯绕绕的长发像一圈迷雾,把向晴搅得分辨不清。那天,她打了一圈眼影,打得比往常深邃,完全读不透眼晴里的秘密。她只是简单地询问了向晴一周的工作要项,又翻看了一周的工作记录,再找三个项目小组了解了进展现状,然后去参加公司的高层领导会议,还是那么沉静。
李娅静才走没多久,办公室的电话不休不止地响个不停。电话是从省立医院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