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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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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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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对弈》连载

第三十四章 大雨倾盆

一双大锄头的长脚踮在马蹄粗的高跟上,频频晃动,丰满的身体在亮片闪闪的衣服下裹得粽子般结实。乍一看,条条箍箍,五花大绑而来的五花肉一条。偏偏墩实的肉包子上打了点儿粉嫩的腮红,睫毛弯弯,眼帘低垂,神情迷离,倒也娇俏可人。大概是因为裹得结实,所以走起路来双手几乎不做前后摆动,仅靠着腰下的力量及臀部的扭动带动着双脚行动。这使得她竟然像一只肥硕的金光闪闪的人鱼,拖着长尾摆动着前行。

沈络刚以卵石香皂主攻近区域内的酒店、宾馆市场,赢得一小块战利场。这个造型精巧的各色卵石小香皂凭借着耗材小,价格优惠的优势代替方方正正的酒店、宾馆日常所用的一日皂,既显得别出心裁,又因模样可爱,着实教人喜欢。她正思考着,如何将这款卵石皂推而广知,如今,他们就摸着胡须上嘴儿,直接登门而来。

两人在沈络的心意坊里兜了几个圈,却也不说话。吊起了眼皮即成三角形的李主任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包软装“中华”,抽了一根香烟慢条斯理地抽了起来。之前还是眼帘低垂,娇滴滴的财务主管,这会儿双手交叉,冻着似的站成櫥柜旁一立架,只拿双眼睛当扫射枪,把每一个展示柜的小物件都看了个仔细。

他们不说话,沈络也不搭腔,知道来者不善,却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静观其变。

这样不动声色了一阵子,直到李主任抽完了一根香烟,像掸掉一只螵虫似的一掸烟灰,烟灰径直栽落在木质地板上,灰灰的,毛虫般。随着,烟蒂也掉落下来。一根香烟的谢幕夸张地分成了两个步骤完成,如同表演前至少还要历经一次彩排,做出“某某到此一游”的示威。表演结束,一个照旧扭腰摆臀,一个挪着重量级大面袋,出了商场,钻进李主任停在商场外的那只“大鸟”,吐着一尾长烟而去。

清扫完他们“到此一游”的痕迹,那个下午,原本晴好的天气忽然下起了“哗啦”巨响的大雨。雨点跌撞下来,竟然能炸开手掌多大的水花,砸得人叫疼。到处是“乒乓”的乐鼓在响,敲击鼓点的便是这花生粒大小的雨,又密又急,敲得人耳膜作响。

一场雨下得酣畅淋漓,下得越来越任性,下了整整一下午也不见停,整个商场都像被肃清了似的,没有顾客光临。一个下午的时间,沈络都在埋怨灾星到访,闲着打发时间,她就动手给李主任捏了个形象代言——大腹便便的黑蝙蝠,把颜色调得又浓又暗,乌漆发黑的,像恶煞似的。大功告成时,当解气了一把,随手往就近的玻璃茶几上一放,就整理货架去了。

谁曾想,临近柜台的服务员空闲得无聊,趁店长不在,偷溜到她这边玩。见桌上一丑得掉渣的黑玩意儿,好奇地托到手心看,边看边嘀咕:“这么丑,摆哪儿都闹心,苦恼死人。”

沈络一回头,乐了,她那句话简直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比打了喷嚏还痛快,禁不住朗声笑了出来。

猛地一阵大笑,小姑娘防不胜防,一惊,原本还待风干的“黑蝙蝠”就脱手而出,摔成堆稀泥,俊俏的一张脸儿红得熟桃似的,舌头也不利索了,只会一叠声地赔不是。沈络倒是乐呵着拎了扫帚打扫垃圾:“本来就是垃圾,摔了就摔了。”

姑娘费解地看沈络喜笑颜开的样子,还是内疚地退回自己的柜台。

哼着歌儿,如同凯旋归来的士兵,这是向晴见到的推开门回来的沈络。刚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谁知身后还拽出一个人来。粉色的裘衣搭拉着,一件裹得身形俱现的黑色贴身裙,将她凹凸分明的曲线出卖得一览无遗。虽然那张经粉饰过的脸被散开的发丝斜俏俏地遮掩了半张,但一张红唇还是很尽职地继续妖艳。这般奢华出场的自然是琪琳了。向晴不满地瞥了沈络一眼,拿眼角一挑,指着茶几上的石头饼,说,“楼下陈阿姨给的,要你也尝尝。”说着,往厨房一拐进去了。

那个下午的雨下了许久,等雨停了,夜晚早已落幕,巷子里的灯火,这儿一堆,那么一簇,拖着橘色的长影,给雨后的地面打了层金色的蜡。巷子的尽头隐约有一个靠着墙斜倚着的长发披肩,身材窈窕的女人的魅影。鲜红的唇花尤其醒目,像灼灼燃烧着,烧尽两眼的寒冬。

“琪琳?”离那女人的影子还有五米远,沈络试探着问了一句。角落里的那个影子似乎呻吟了一声,稍稍挪动了一下斜靠的姿势,又没了声响。

琪琳的忽然出现,像个谜。西式的风情,中式的伤感不是在高脚圆桌旁,也不是舒适的沙发上,寒风中优雅如《花样年华》中张曼玉。只是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有着曼妙身姿的张曼玉,更中式化些。若不是衔着一长烟,吞云吐雾的,烟视媚行,再搭配灯影的幻变,那份西式的风情得有一半是冻着。现在,沈络看到的琪琳,她是飘着的,头发,裙角,还有她颓靡的眼神。

凑近一点,她浑身的酒气呛得沈络退后了几步。“又喝酒了?你找我?”

松松垮垮倚在墙上的她像挂历,风一吹,就晃。沈络只好走近了扶她。她紧抿着嘴角,笑,法令纹深陷,在浓厚的妆容中苍白得像褶裂的墙体。

沈络拿出手机,冲她晃了晃时间:“要送你回家吗?”

琪琳晃了晃脑袋,好像在摇头。

“那你打算去哪儿?”

风还在耳畔一针一线地缝着袋口,仿佛她一开口,袋口就会回风舞雪。她不说话,沈络也没辙了。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近一年,别的没学会,但是收拾残局这样的事儿,却是做过不少,比如下午刚打扫过的垃圾。现在,沈络只能架着她往楼层走。好在琪琳小巧玲珑的,费了点儿劲儿,还是把她扶进了家。

向晴一撇嘴,端出一大玻璃壶刚泡好的白开水,冲酒气熏天的琪琳皱了皱眉头,还是给她倒好一玻璃杯,搁在茶几上待凉。

一搁到客厅的木椅子上,琪琳就像冰条化水似的,直接摊成一汪。只是迷迷糊糊的间断着呻吟了几声,那声音仿佛是破腔而出的,尽管很微弱,却有一种沉重的挤压感。

向晴和沈络面面相觑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美人枯瘦,任谁都难免怜香惜玉。灯火通明下,看不到琪琳唇彩下真实的唇色,就像看不透锦衣玉食的她被华裘包裹得厚实的心。沈络回屋给她拿了一毛毯盖着,裘衣散落在木椅的一侧,冷清着。

过了半个多小时,琪琳在木椅子上微微弹动了一下。也许是身体还暖着,晾在外头的脑袋先清醒了,她扇动了一下蒲葵似的眼睫毛,打开惺忪的眼眸不动声响地看着向晴和沈络,怪异得像橱窗里展示的模特,忽然开眼打量起橱窗外正在观看的顾客。向晴和沈络冷不丁地倒吸了一口气。非仙,即巫。在向晴眼里,琪琳就是不安于民间生活的人。

然而,琪琳的眼神里满是迷茫。“有酒吗?”

“有这么简陋的酒巴吗?”向晴反唇相讥。她把凉了半截的那杯温水举到琪琳眼前,“白酒要吗?”

琪琳伸手要,花枝没招展开,差点从木椅子上掉下来。慌得沈络和向晴急忙出手去拦,玻璃杯的水晃得泼洒出去,一地水花。

向晴这下恼了,把手里的玻璃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摔,险些砸碎:“酒鬼!天上还下免费白酒呢,你怎么不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向晴这一声骂得酒醒了三分,琪琳竟坐了起来,呆滞了半晌的表情突然下过霜似的,偏偏这时窗外的雨声又滴滴答答地响起,这样的伴奏急着找下落,然后,便看到琪琳的眼泪像憋急了似的,一片散花。这泉眼一开,大漠鸣泉,竟然不可遏止。她的脸埋在了长发堆里,凌乱的发丝粘得看不清五官。但她的彩妆显然更受伤,满地彩泥。碎裂的彩塑泪水还在不停地涌,向晴和沈络在一旁手足无措。最发愁的是向晴,她十指交叠着,揉搓着,看琪琳胸膛起伏着,好久抽噎一下,接着越来越频繁,然后,整个人像被抽了气似的,软塌塌的,只留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抽噎,在三个人之间回荡着。

“我刚才不是气你的,只是开个玩笑。”

琪琳也不抬眼看她,眼泪是她自行汇兑的,来得容易。现在,她的泪珠儿已经忙不过来了,哪还能顾到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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