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这么急着去当烈士?”他在她背后说话,看不到表情。然而,她的腰肢被身后的水草轻柔地环绕,像枝蔓的纠缠贴合着涨落的水波,轻漾的柔情如湿润的蚌唇抚摸过她的颈部黏滑地延伸着,一寸寸跨过她羞涩的却掩藏不住的肌肤,滑翔过肩胛的骨质大蝴蝶。
她眼前飞过游鱼,水色渐蓝。水草的根须在其中漫步,摇摆的腰肢像水流的皱纹。水的声浪一波波地递送过来,缠绵,温顺——她轻轻合扰上温柔的眼帘,感觉随着指端的游走花影婆娑,礼花般扩散开的水波饱满地旋转,轻轻地舔食着她……
整个世界都浸润在水中,分不清是窗外的雨声哗然,还是虚实的水波漾荡。
不知几时,天放晴了,万木明媚耀眼。只朝着窗外窥探一眼,耀眼的光,亮得让人晕眩。橘黄色的阳光包裹着他们。肩胛间的蝶翼,在空中溜滑、回旋、颤动着,继而消失在护士推门而入的瞬间。然后,挪移在尾椎骨上的那个软骨组织,蹿出来,瞬间将她打回“病人”的原形。
她笨拙地按摩手臂,樊耀阳也机敏地退开一步,旋身对着开启的门,拉起她的手,往外小跑。留下一脸惊讶的护士端着药盘子贴立在那扇门。
海鸟倾巢,快乐即时长出了翅膀,穿过一路风声呼啸的大街。她的目光从摇落下来的车窗笑着跳纵出去,又热切地回看了他一眼,兀自笑起来。
汽车驶过长长的人径,当他们再次出现在AP公司的办公楼时,敏感的女人们早嗅出了春日深,夏华浓的点滴暧昧。她们意味深长地拿眼神调侃她,她浅笑回应。
而后,便是营销部的小职员谈及广告部的小道消息:广告部的经理向董事长递交辞呈,主动请辞的事儿引发了内部的一场“舌暴”。刚开始还是文火慢烹,后来是沸水翻滚,仿佛徐夏箐削走了他们的几分地。营销部的人虽然也略感意外,但似乎早见苔藓之迹已然生成,所以并没有那么多的喧响声。
两天时间,这儿就像耕犁过似的。翻新的速度还真快,办公室一分为二,原来的技术部和广告部换了块地儿。广告部与营销部的大门相冲着,两块蛋糕与原市场部的小股成员合制三明治,人声难免嘈杂。故事紧锣密鼓地敲击着,新闻又添了一小段,公司出于优化组织结构和业务流程考虑,将营销部和广告部合并,达到提高两部门横向协调的目的。这还只是初级阶段,接下来部门内的人事结构调整与精简还在继续中。除了清除“扯皮党”,还得剪去一部分“守旧派”。这番大手笔,从某种程度上对公司的运作是个良性的循环,否则,满座高朋,良莠不齐,良将却无法纳入,公司的动作就不免陷入滞缓状态。
这一举动也难免人心动荡。唯恐朝不保夕的上班族,哪个不担心手里的饭碗?除了总部的运作与调整,现在,徐夏箐对她直辖内的范围完全拥有生杀大权。这么个举重若轻的“操盘手”让众人口舌厮磨之余,心生几分畏惧。市场部的姜总监特地殷勤了一番,专门请人送了大捧花祝贺,鞍前马后,服贴得像块黏纸。
营销部的办公室里沸腾的声浪还有关于向晴要调任到广告部,郑惠敏调离原公司的消息。消息难免捕风捉影,众人口径不一,但关于徐夏箐这个焦点人物的诸多猜测却像制冰盒里的冰块,随意个人制作、购买。制冰盒制造出不同形状的冰块,然后稍一用力,咚咚地跳出盒子,就蹦出来各式各样的。向晴拿了块“冰块”压在舌头上,一句话也不说。
郑惠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调离?虽说不上能力超群,但也不至于人浮于事。何况能力低于她的,不在少数。向晴正匪夷所思,还没吱声,看郑惠敏进了办公室,铁青着一张脸,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收拾。郝淑静凑了过去,想问个究竟,被她没好气地赶开,还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继续发狠地拿东西解气。
周围的同事瞬间变得鸡零狗碎,窃窃私语挖抠起种种猜测。郑惠敏一恼,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众人嘴上立即上了封条。
这气象变化太快。昨天还是暖风烘焙,今天就震级提升。向晴泡了两杯热腾腾的茉莉花茶过去,给郑惠敏递了一杯,拉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了。侧着脸支颐微笑,轻声问:“怎么回事?”
“有人支棱我。”她说话的时候咬了咬牙,咬合得上下牙磨擦出来的声响,让人牙根发软。“会不会是你?”她忽然调了个回马枪,一点儿风起,就已然是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为什么?”好端端的,搞起内部分裂?郝淑静看着郑惠敏一脸迷茫。
“我也不知道是谁!”她懊恼地低头整理,“不过,我会知道的。”
“去哪儿?”
“……”
她负气得谁也不理,仿佛每个人都有嫌疑。
“怎么突然调任了呢?”向晴轻声问郝淑静。郝淑静只摇头。
郑惠敏前脚刚走,徐夏箐就袅娜而入,瞬间万马齐喑,一片静寂。她一眼瞅见了伫在郑惠敏位子旁的许向晴,眼角凛然一扫:“咦,来上班了?”她的声音往牙缝里走。这算是她最贴心的问候了吧?虽然向晴还不确定她最后的意思。
向晴随着她穿越过满地胡碴的憔悴空气。徐夏箐办公室的空调开着,还有存放在碟片里的音乐,慢条斯里地嗯嗯哪哪着。果然如八卦舌尖上嚼食的那样,一大束的捧花明艳在徐总监的办公桌上。不,是三束,其它两束命名的悬疑,许向晴也无从加以创作。
“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多休息休息?”她继续轻声小调。
“是,只是小毛病,并无大碍,谢谢徐总监的关心。”许向晴这么回应着,转而向她求证郑惠敏的去留问题。徐夏箐显然不愿多谈,含糊其词,称这是人事部的工作,她也不知晓。接着,话题一转,冲桌角的材料堆一努嘴:“上回,你提出的私家订做的设想,人才资本投入太高,不切实际,被驳回来了。你再想想看,有没有更好的。”
向晴拿过那堆装订好的资料,伫在云雾里。前后反差太大。都说职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们在迷雾里揣测彼此,却还得表面安静得不露分寸。这是特别难受的一件事儿,人心隔着一层皮,无论深浅都无以为测。那一日扬着手中拿到的“综合提议书”,提着香气,一脸明媚的往大厅门口飘去的徐夏箐,不过是偶尔绽放了一瞬晴阳美景。
向晴回到办公室,重新对着那份“综合提议书”开始研究修改。郑惠敏一走,郝淑静一人负责的A组自然如被釜底抽薪,就显得单薄了。徐夏箐让郝淑静从其它两组中调遣出一个助手,郝淑静也倍感无奈,像是战乱时期的老管家,不得已,就找着向晴商量。见到向晴正在修改手里的那份“综合提议书”,奇怪地问:“不是已经准备施行了,还修改什么呢?”
向晴正要开口,案头的电话响了。“向晴,董事长让你去一趟。”向晴接过案头的电话,也倍感意外。应公司职务的调整之需,向晴要暂立门户。公司下属级别的一个子公司要步入新运营,人力资源尚未到位,向晴要在那里负责一段时间的招慕工作,而且极有可能留在子公司管理营销工作。
这是在年初会议上,董事会宣读过的一个议案。当时,徐夏箐轻撇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地盯了樊耀阳一眼,好似他是幕后主谋似的。而现在,徐夏箐升职为部门总监,自然不会介意向晴的去留。她演的杀鸡取卵的这一出,虽然在现有基础上削弱了营销部的总体核心力量,但却私谋了个利益,成了整个操盘手。
许向晴对出使子公司心有疑虑,以徐夏箐明察秋毫的敏锐,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她能做到闻风不动,一无所知,其中必有蹊跷。眼前,这一纸“综合提议书”演的又是哪一出呢?可是细细一思量,与其在此费力揣摩他人的心思,倒不如在新的区域开疆拓土,施展诸多设想,如此各得其所也好。
沈络那晚回来得很晚,向晴正捧着茶水欣赏着灯火落半山,海市映蜃楼的美景。她刚从夜校的手工制作培训班回来,教学员黏土的比例调配和简单的手工作品制作。拿捏过许多黏土小制作的那双手,有些缺水,还略显干涩,故意往向晴嫩滑的手臂上蹭,眼角、唇边跑满了笑意。听说了向晴要出使子公司的消息,先是一愣,思惴了一会儿,上洗漱间洗了手,含睇宜笑地走出来:“考虑成熟了,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