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了?回去啊?”
“……”向晴一溜沉默之后仰面一笑。离家一年了,她是想家了。家就是河道,一遇积水就“咕嘟”地地里钻。直到目送顾客拎着“石头”、“金鱼”欢天喜地地离开。沈络这才回过头来正视向晴:“你今天不太对劲哦!怎么了?”
“没什么。”她不提遇到李娅静和樊启阳的那一幕,也没将其中的愕然及阴差阳差的种种提及。经沈络一问,思念便像潮水,稍一汹涌,就把她拍在了沙滩上。她知道,家乡永远是冲她开着嘴儿,敞着门儿的,只等她小风一般嗖嗖过境。然而,谁都知道工作的时间从来就是大胖子,永远不嫌吞下的太多。家乡不过是个瘦子,画张薄饼远远望着。瘦子也许就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而“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胖子却永远是一路收复,像热气球垫在坐垫上,一蹶就是好几里,一蹲就是好几时,哪还有时间去过问天涯?她幽幽地浅笑了一下。
开业的这天来了不少猎奇者,但大多是冲着独特的店面风格而来的“观光客”。沈络发现,手工皂的制作费用是令大多数人退缩的原因,除了特定日子用特殊意义的皂制品来送人外,对于广大的消费者而言,日常所需的用皂通常不采纳这样较为昂贵的支出。当务之急,一方面要想办法降低模具的费用,另一方面鼓励顾客自己动手制作来减免制作费用,变艺术为日常所需。
离开商场,乘坐的公交车走走停停,不时有人上车下车,挨挤得没位置可坐的那些“立桩体”握紧扶手仍在左摆右晃。车门一开,风一撩拨,一溜人就往旁侧挤,少不得叽叽歪歪一阵牢骚。不管动静有多大,向晴和沈络一路对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呆愣。
然而随着一辆跑车开过,向晴和沈络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琪琳!”车窗外,敞开的车顶篷,风中飘扬而起的青丝窈窕妖娆在风间。那张极具烟火风情的脸逼视四野,随同一条红色的长纱巾招摇过市。“临去秋波那一转”妖妍宛约,电光石火,成了街市最惹眼的一棵火烈的荆棘海棠。再定睛一看,沈络发现驾驶座上的那位吞云吐雾的,不正是黑衣男人?
“你说,这妖孽,她幸福吗?”
“妖孽?”沈络重复了向晴的那个特定名词,看着向晴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笑出了声,“除了她,谁能代替回答呢?”
“希望她是幸福的吧!”
沈络不拿卫生间里目睹的那一幕作对照,她不吱声,只潦草地“嗯!”了一声作答。然后,无声地看跑车呼啸而过,红纱巾飘过,那点惹眼的荆棘海棠渐离,心里哀叹着:这样的荆棘花也许是很多人“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却偏偏成了“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
冬天真的不适合抒情,总显得狭长而凛冽。”向晴的故事也随窗外的风景一路掠过,她想起医院里花儿一家人简单而祥和的美好,一路静悄。
一到家沈络就脱了鞋子,把站了一天的脚丫架得高高的,直接亮相到茶几上。
“嗨,形象!”向晴“扑扑”地拍沈络的脚丫,“臭脚!”
沈络也不理会,一副软塌塌的皮肉陷进沙地般,坠在椅子上,拉也拉不动。“现在的它很执拗,坚决意断情绝!”沈络揉了揉发肿的脚背,捶了捶发酸的腰背,“站了一整天,这身骨肉都不是自己的了。”说着,调皮地晃动十个小趾丫讨要一点关爱。她的脚很小姿,细小而柔嫩,却不显骨感。
向晴贴心地为她端来了水,故作豁牙咧齿:“骨头是自己的,没丢了就行!”
“哪能呢,这贫瘠的骨头不贫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琪琳的缘故,她们言里话外都不自觉地拿了别人的病疾当药引,以加强免疫。
正聊着,向晴的电话就响了,说是公司明天照常准点开会,一定要参加。
“呃,我不是已经请假了吗?这才一天哪!”还没等说完话,那端就断了线。
“嘿,这是什么体制?请假都白请了呀?”一甩手机,向晴气恼地一屁股坐到了沈络身边。
“计划远不如变化来得快。请假,就等同于与虎谋皮。你数数看,公司每天可以运用多少劳动智慧,换取多少劳动价值的?”
“出尔反尔,假条也是白批的?”嘴上虽然还在反驳着,但催促得如急急令般的电话还是让向晴在几分钟内迅速冷静下来。“不会是部门又有什么事情?”她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开会的内容是关于她的。
“这只能说明你的存在价值受到重视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扯了皮筋,任头发随意云朵儿松软,发丝儿弥香,向晴一瞟沈络:“一泡暖水就把你捂得暖洋洋的,眼里的世界也春深似海了?”
“当然,想得太多受困的是自己,体内还会有遗毒。不如放宽了去。”像初霁的晴光,沈络的脸上有种明朗的光芒。
夜色以河流般的姿态挨靠在窗外,窗内灯火如昼。“这是个欢愉的日子,难道不是吗?”沈络明澈的目光又投靠了过来……
天亮,各奔前程。进了办公室,向晴发现部门室里推广小组的成员全都没来上班。其它两组还是工作井然。一了解才知道,推广小组的成员一大早就出外做活动去了。向晴也没多细想,直奔会议室去。方才坐定,会议就开始了。一旁的财务部石经理从桌下悄悄地给向晴递了一小团纸团。向晴狐疑地看了看她,接过纸团。见石经理重又端坐如初,也不好过问。展开纸团一看——你部门的推广小组昨天刚领走的一笔附加费,签署“同意”的是郑副经理,但加盖了营销部的公章。财务处的工作人员左右为难了很久,最后还是按发票上的金额给报了。”
向晴一看,吃惊不小。 “多少?”她拿唇语与石经理对接。
石经理拿手指示意——五千。
“好在数目不多。”向晴嘘了一口气。显然不用说,这是郑惠敏借力“背投”向自己较劲。但她加盖部门公章,显然把向晴也绑定在一块儿。加上这笔附加费,推广活动小组的总开支超出了预算值,却又在可以容纳的范围内。
郑惠敏果然聪明,以多年的工作经验,她完全知道如何来个小捣蛋,既不像是吹鼓手背个号筒——专门寻事来的,又能让人用吹为筒做眼镜——长起眼看。她就是不能容忍别人忽视她的神通广大,时刻要让别人明白,自己是长颈鹿进羊群,比起泛泛之辈高出一大截。
正想着,郑董忽然发话:“沈经理,你所负责的部门情况如何?李经理刚调职,你接手她的工作有什么困难,尽管提。需要大家配合的,也不妨直说。”
“谢谢郑董关心,我尽力做到最好,还请大家多多帮助。”向晴连忙立起身来,把椅子推得“咯吱”响,窘得她脸上飞上一层绯红。
好在会议厅里的部门经理都是年长于她的,对她报与宽容的一笑。她抬头的那时,撞上樊耀阳的眼睛。他眉眼带笑,仿佛在说:“还说龙尾巴上的虾——棍着上天了,又能怎样,不是做得挺好的?”
她眼神一闪,不做回应。又听郑董说:“下次会议,请各部门做好本年度的工作总结汇报。”
会议结束后,向晴见到人事经理就问:“今天是我请假的第二天,怎么还要出尔反尔?”
“公司的例常会议是向来不准许请假的,连董事长也不例外。所以,上班可以请假,但会议照常要参加!”一句话回得向晴无语。
“开完会后的时间,就是我的准假期吗?”
“嗯!”人事部经理很认真地点头。
现在,她可以抽身就走,享受来之不易的准假期,然而,一想到郑惠敏正摆着一个敞开了盖的汽油桶等着她沾火就炸,怎么说,她也得把这件事理顺了再下班。许向晴决定先回自己的办公室,在那儿捋清思绪。她很清楚地知道,因为三个活动小组开支的差异,让郑惠敏有种不得不低头的郁闷。如何下放权力,又得避免这种绕圈转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