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沉默着不语,她昂头望了望天际稀疏的几点星光,似乎有了答案,轻松地耸了耸肩,拉着沈络沿着小区的小径来回跑了两圈。两圈下来,沈络就已经有点上气接不了下气了,扯着向晴在小区里的小亭子里坐下。
沈络的十个指甲娇情地亮着天蓝色的莹光耀眼在路灯,刚植入的睫毛弯翘着,很敬业地衬着眼线做工夫,妖媚而迷离。
“咔嚓,咔嚓——你的睫毛可以当快门了。我怎么突然觉得陌生了?”向晴半蹲着,学着沈络生硬地在将上下眼皮“剪刀手”的工作加大频率。
“陌生了,就别看。”沈络抽回了手,十根手指撑开,亮闪闪地晃在向晴面前,“一个客户是家美容所的老板,于是就在那儿选择消费——植睫毛,赠送指甲化妆。现在,工资都得和销售挂钩。自从公司把住了商场的销售渠道,扩展的销售任务就越来越难了!”她顾影自怜地对着指间那几抹天蓝色的莹光甲感慨,“115元哪!好在美容所的老板也仗义,签了一笔一年的订单。”说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皮,接着感慨:“突然在眼皮上种了一丛草,扎得我还不太适应。要不是因为花了115元,我还真想拿把铡刀,把它们‘咔嚓,咔嚓’齐刷刷地一道处理了。”说完,拿镀得亮闪闪的指甲把几根睫毛往上拨了拨,似乎就此将它们扶正了,然后卷翘着继续妩媚,“先让它们在这儿寄存些天。”
“哈哈,花钱买罪受!消费之后的痕迹还要保留,这就是你的虚荣心在作怪。”说着,一脸不屑的在亭子里的小木凳上坐了下来,“你再来一个眨巴,那就是‘丛林魅影’。让我好好看看,这隐于一丛荒草下的狙击战术,是怎样继续战下签单的。”
“有舍,才有得!这样的投资多少有点互惠互利的味道。向晴,不知怎么的,我特别想念远离利益链的学生时光,单纯的颜色,自在的时刻!”
“这句话从刚从互惠互利的战壕里摸爬出来的战士口里出来,是不是有点猫嫌鱼腥的味道?”
“你知道,那家美容所的老板是谁吗?就是我们聊到的‘胖墩’——琪琳,老同学哪!”后面的四个字,沈络顿了又顿,仿佛有根鱼刺噎得她难受。
只是向晴仍旧不管不顾地刨根问底:“她开美容所了?居然一毕业就这么了得,那笔投资数目何等了得?”
“不仅如此,她还开了家舞蹈培训中心。”
“咦!”向晴咂了咂舌,“她发达了?”
“听说是飞上了枝头了!美容所是别人投资的,不过,舞蹈培训倒是她自己独立承办的。聘请了几个舞蹈专业的培训师,自己也可以重返课堂,修修气质,练练形体,算是延续她的个人梦想吧!现在的‘胖墩’已经是眉挑梅花,眼含桃的‘妩媚娘’了。”
“难怪你刚才拿她来教化我。都说,一人一花,妩有妩的娇柔,媚有媚的妖艳,淡有淡的风情,各有各的姿态。她倒也活得像自己了。你、我一样,也还是自己,挺好。”
“是向日葵,还是香芹哪?”沈络打趣她。
“都是易生长的植物。回吧!”
夜灯下呵口气,居然还腾着雾气。天冷了,两人沿着小径小跑着热身。原路返回,遇上送启阳出门的陈大妈,两人正在那儿推让着什么,见到了沈络和向晴才停了下来。启阳冲她俩点了点头,侧身离开。大妈手中攥着一个红纸包,喃喃道:“天冷了,早点回家!”说完,缓缓地转过身,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回走,原来陈大妈的右脚不麻利。两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搀扶着,反倒把大妈架着,走得更不自在了。大妈呵呵地笑:“你们这是要绑架大妈吗?”
“大妈,绑架了您,能劫到什么吗?”
“劫色,劫财,呶。”没想到大妈还很逗趣,一笑就起褶的眼角装着满满的笑意,一脸调皮。
两人松开了手,身材略显臃肿的她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有节奏地起伏,像一只蹒跚的袋鼠。
别了大妈,两人回了屋。难得时间宽裕,两人窝在客厅,看电视。电视机一打开,就是S.H.E的《波斯猫》。
“眼眯成一条线,轻轻踮着脚尖……”黑猫狡诘的眼神,多了一份诡异,少了那点诱引人的魔力。看着依然年轻、纯真的女生,虽然热力十足,镜头面前极尽炫丽、光彩夺目的背景,仍旧撑不起三位女生的内在的辐射场。内力不足,独独少了那份妖媚,只觉得若是换成李纹来演绎,由那个猫一样眼神的热辣女人来表演,那种瞬息万变的味道以及自内而外的媚态会更添几分。两人笑,是不是有了沉淀的女人,更添了几分女人味?
再互相看看,互相取笑:“难怪,没沉淀的女人,没味道。”然后,笑成一团。
“最近,怎么没听你提你的爱宠呢?”
“一口粮,一段时光,这就是我和它的相处。”
“醉翁之意,酒如何?”
“哈哈,酒好。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故问店家吧!”
向晴一打哈哈,沈络就越发要究根问底。“杏花村如何?”
“有酒。可惜,我酒力不胜。”
“贵妃醉酒。”
“村姑一个,薄酒三两。再好的酒,轻啜即可。不可贪杯。”
“那么,村姑适才遇到的小生如何?”
“不是我的……”
两人相视浅笑。这样含着的对话,只有她俩熟知其间的通关秘语。从寓意双关,到挑开天窗说亮话,借着琪琳的话题继续。
“唉,没味道的女人哪!如果你见了琪琳,估计你也会说她是个猫味十足的妩媚女人了。半年多不见,她的变化已经不是日新月异可以形容了,几乎是脱壳蝉变。”
“那就叫瞬息万变!”向晴泡了杯茉莉花茶,也给沈络泡了一杯。
“嗯!”沈络接过茶杯,接着描画。
那天,琪琳穿得很“森系”,梨花头,齐眉的刘海,剪辑得很卷翘的睫毛,化得很深的烟熏妆,西装领的灰麻色毛衣长衫,衬着及膝下、小腿肚的格子裙。这个在大学里卷着舌头,捋不直,读不完整一首歌德《浪游者之夜歌之一》总把“俄頃”读成“饿钦”,“安静”读成“按劲儿”“等着罢:饿钦/你也要按劲儿。”然后,举座欢笑,只等这提神神器,在此刻适时上场。耍花枪的她,现在文艺范十足,让沈络完全看得失神。
若不是她点醒沈络:“怎么,老同学也忘了?”一指点中沈络的太阳穴,眼中的女人实在无法让沈络联想到那个舌头打结的“胖墩”。
琪琳眉眼一提,烟熏的双眼似睁若闭地抬眼瞧了沈络一眼,“乔琪琳,你不记得了,沈络?”
她手中的铂金手镯扬起,在沈络面前晃了晃,两个巨大的耳环嚣张得又摇又晃,划着银色弧线直奔架子上的一溜美容护肤品:“怎么,要做皮肤养护,还是别的?”
一瞬间的同学情谊在下一秒的转换中,沈络立即变成她的顾客。这就是商人的本质,立竿见影。然后,她巨型的镶钻耳环和钻石项链也一览无余地直对着沈络。不过举手投足间,旧有的痕迹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就如白骨精变村姑,风格巨变。现在,她是村姑变白骨精,要如何风姿绰约就如何绰约。
“看看你们的服务单,如何?”
一旁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过来了,“老板,需要我来接待吗?”
琪琳一挥手:“我来。”她还是给足了老同学面子,亲自接待了这个有求而来的老同学,接过服务生手里的服务单,递给了沈络,“最近,在忙什么?”
当得知沈络正在一家皂制品公司,颇为善解人意地询问起她的工作情况。为了让话题继续下去,沈络胡乱点了一样低价消费。
然后,沈络闭上眼,不看齐琪琳身上那些耀眼的钻石和晃眼的铂金首饰,听由她在自己眼皮上种植那些黑得发亮的眼睫毛。这是她第一次在眼皮上插秧。
她们聊着各自的工作,也聊到各形各色、各种用途的美容皂。直到琪琳把第八根秧苗植入她的上眼皮,她们才谈到正题。
“老同学,你的美容所里是不是需要进一些精油皂?如果需要的话,老同学可以给打个折,优惠点儿。”
“几折?”
就这样,老同学的相聚成了一场交易会。在猫一样妩媚的弯曲、翘着上翻的极具女人特质的睫毛堆上,她们谈的全然无关它的魅力呈现,而是落实在币值上的一场交易。
等眼睫毛一一落实到实地,交易也顺利谈妥了。而后的“指甲美容”,像是一场集会后的道别,“道是无情,却有情。”作为赠送的优惠服务,乔琪琳特别关照了给沈络做“指甲美容”的美容师:“我的老同学,这项赠送服务是免费的。”说完袅娜着迈出那个小房间,“老同学,我有事先忙去了。回头,别忘了找总台拿签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