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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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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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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对弈》连载

第六十一章 “捉迷藏”游戏(一)

一扬手,琪琳就从黑黑灰灰的倒影中走了出来。一沓拉的长长短短,只剩下了轮廓。

十多分钟的时间,三个女人刀叉在手,坐在靠着大街的玻璃窗前。琪琳笑容旖旎,踢了那双高跟鞋,裸着脚丫,时不时地在桌下晃。有时,晃着晃着,就爬到别人的脚面上,爬到小腿上。逗得人一激灵,她就笑乐了,笑着放下手中的刀叉,端起红酒摇得小腰柳枝般欢喜。带着孩子般的放纵任性,那一刻,她整个儿就是饱满的汁液。

时间慢下来。音乐旋律酝酿着舒缓的氛围,让每个顾客在细细品味美味的同时,把时光的影子拉得很长。熙攘的窗外,风格迵异的建筑楼群在各色霓虹灯的装点下显得格外耀眼。

乐师的纤纤细指从琴键上抚过的《莫扎特的小夜曲》令清幽的夜色也自由开阔了许多。三个女人的聊天安放了一段好时光,在灯火中静观着流年,笑谈着一路风景。如果没有意外的中断,她们可以继续欣赏着演奏者娴熟的技艺,在美妙的音乐声音中无拘无束地闲聊,打发着悠闲的夜晚。

因为喝了几口红酒的缘故,向晴苍白的脸颊也挂上一抹绯色的红晕。当三人聊得正欢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而后是樊耀阳的电话,向晴自知私逃在外,理亏,放下电话就得返回医院。琪琳和沈络自然也追随到底。向晴只好告诉她们实情,但要求在未确诊之前,先不通知家长。

此时,正赶上夜市热闹上场时。三人乘坐的出租车滑行过的窗外,随着“租约到期,甩卖清仓。”的喇叭传音,一侧“喷血大清仓”的大幅海报便醒目地钻入眼帘。被店主腰际佩带的小蜜蜂MIC的音频调动得人潮汹涌的小店水泄不通。而这般拥挤过后,明日复明日,还有无数个“租约到期”的响亮诱饵,再度为那些“错过今日,明日不再”的顾客们守候在此。

小小的夜市就如同一面可以审视生活的镜子。一些人心和事物在这里身份模糊,迫不及待地要从成堆的招牌里跳纵出来。

琪琳指着那家店,对沈络说:“你看,这就是火的效果,火的热度。——你就是学不会这样‘快炒’,店里才清清淡淡的。”

“你以为沿街窜火,铿锵翻炒,开‘炒店’那么夸张?”沈络不以为然。

向晴乐了,一旁帮腔:“让晓花来,把你店里那些陈列品炒一炒,炒热了,再售出去。”

琪琳见她俩横着竹竿进门,转不过弯来,摇着头,点着太阳穴,说她们死脑筋,只能熊蹲着。也许对于琪琳而言,催足马力的销售方式不足为奇,但这种尴尬对于沈络和向晴来说,却像是你丢出一枚脚印出去,就会马上背弃了自己朝向另一面般难以接受。出租车里一时静谧无声,微微敞开的窗户送进来的夜风,让发闷的车内渐渐舒适了些。

三个脑袋晃回了医院。樊耀阳一眼瞥见向晴脸上的那朵红云,再转眼一看身旁熠熠发光的琪琳和素简如水的沈络,只意味沉长地多瞧了她一眼。

鹤发童颜的主治医师告诉向晴,二十多年前,在省城的另一家医院里保存过一份相似病历,但因为前来就诊的那位女病人,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医院通过多方渠道也没能联系到她。目前,医院正与那家医院取得联系,尽快取得资料做参考。

他扶了扶老花镜的镜框,额头中间的皱纹变深了,对着向晴严肃地说:“医院,不是庭院!你的脸色不好,不宜随处乱跑,要注意休息。”说完,他干咳了两声,摇了摇头,自个儿走开。向晴窘得低垂了脑袋,又飞红了无数红霞。

那晚,樊耀阳刚走开,另外两个脑袋就发着光亮朝着向晴凑近。她们不仅打探站在一旁不露声色的那个冷面上司,也打探向晴隐而不发的小心脏的脉搏。

琪琳自然是最熟稔其中微妙的人,神思连连,假设无数。沈络则慎重得多,颔首观望,只拿眉眼度量她。向晴假装磨磨蹭蹭,张开嘴打哈欠,寻思着怎么敷衍她们。正巧,值班护士进房来,催促无关人员不要逗留在病房,影响病人休息。她一扭头,说困了,发白的被单就扑到了她脸上,佯装睡去,却又左思右想,现在无痛无碍的,哪儿像个病人,趴在这儿装娇柔西施,怪郁闷的。一脚蹬开被单,四周静荡荡的。左一扭头,右一晃,病房内竟然是空的。医院林立的几棵大榕树上,细细的几声虫鸣低低地自语三两声,势孤力单的,便偃了声息。

这下子,好了,难挨的夜晚,就要如脚底穿孔的凉鞋,每个洞眼都袖着手冷眼旁观辗转反侧的自己。向晴后悔极了,傻了眼了——刚才还橱柜一样立在这儿的两人能人间蒸发得这么神速,片羽不落?

四处一落空,人便清醒了十分。走到病房门口,一溜走廊生长着五条长椅,坐着的,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这可郁闷了,啁啾的雀巢突然空了,而倾巢之时,独留了她这一只。隔壁病房里“哼哼唧唧”呻吟着的是做过右腿接骨手术的大婶,那只僵着的病腿刚缓过麻醉药的劲儿,只能在弹丸之地忍着锥针刺骨的疼痛。她每扭动一下,床就应和着弹跳一下,跟着低低地呻吟。

这场面,看得让人牙根发麻,向晴忙退回病房。她躺在病床上,侧过身,抚摸着自己的尾椎部位。那儿安静得像个幸福的圈套,这会儿,她指尖滑过的那几粒椎骨全都安然无恙。她试探着在指尖加重了点儿力量,食指和中指按压过的地方想要探出点蹼膜一般的软骨,仿佛这样神秘的扇形蝶翼就能自动现形。一个跳纵,她头脑里闪出一个画面——水草丛中鱼一样的女人,那谜一样存在她幻梦中的女人。

她对省城的另一家医院里就诊过的那位陌生的女病人充满了好奇。她只要等着,看到那张病历,就像看着别处的另一个自己,然后所有未知的可能都有证可考。

她正想着,一只迫不及待的蚊子不请自来,嗡嗡地叫嚣着,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还没到初夏,它就哼唱得那么抒情,像和弦一样。

随即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她心里一紧,难道是听说了什么。好在母亲只是无关痛痒地问起向晴工作、生活的近况,顺带着掐了一把向晴的个人感情进展。向晴撒了谎,说正在公司里加班,周围都是同事……母亲也没在意,只交代说注意身体。她“嗯”的一声,小得猫似的。

怀旧是一种坐的姿势,坐在病床上,同样的场景长在木质的长凳上。瓦屋下的生活平和得像装故事的壳。故事很简单,不过是一家一院一户人家。可以在长凳上聊天,也会在院子里追着猫儿、狗儿慢悠悠地打招呼,慢到不记得是几时离开的。

左邻右舍的院子都是低矮的,矮到可以翻墙,伸长脖子也能望到邻居家庭院里去。走墙头的活儿是逮淘气的猫儿帮忙练就的,它一步一回头地招着你,一副挑衅的架式。初上墙头战战兢兢,两步走,三步爬的。少不得母亲拿着火棍儿在院子里纠察似的,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立地一声吼,她就乖乖下来。猫儿一声“喵呜”,尾巴一甩,屁肢一撅,蹦上瓦楞,继续踏沙而过。

向晴现在住的是四楼,眼神跳过阳台就能看到一米开外,院墙外的人家平台上跑来蹿去的三五只猫,踩着一连串节奏分明的沙沙声,明亮、欢快,富有动感。它们奔跑的身影十分轻盈,不像她家的那只上了年纪的猫儿,腹部显得富态了些。

如果,这儿足够低矮,没准她也会翻过墙头去。她并不认同主治医师那么风声鹤唳的把芝麻点成大黑痣。这使她无法定下心来,安分地做个病人。

她仰靠在病床上,眼帘微阖,听到门外有窃窃轻笑。那声音撩拨得她一阵扑腾。

果然,门一开,她们诡秘地笑,一边用眼神招呼她,一边拿手里的零食袋安抚她。之前还为她们弃之不顾,让她落单的疑惑和委屈都纷落而下。她冲她们装模作样的生气,但还是笑了。

琪琳和沈络也在笑,大声的畅笑,却把声音捂在空气里,不发声,怕被护士发现。一转身把门反锁了,在门上的玻璃窗口堵上一报纸,拿透明胶封上。一个盘到她床尾,一个拉把椅子坐下,零食袋往床上一摊,笑嘻嘻地看她。

“原来,是早预谋好的。”向晴指着琪琳,一猜就着。

她们这一晚的任务是陪聊,外带玩“捉迷藏”游戏。说好了,一旦有人敲门,就火速躲进卫生间去。向晴负责把零食袋往被窝里裹好,掩藏痕迹,再揉着眼睛,一脸惺忪地去开门。

说好的玩法,因为冒险的成分让众人忐忑之余,竟然陪加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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