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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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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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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对弈》连载

第八十章 一寸草木迎永日,更把葵心来自许。

琪琳接过话题,继续调侃:“现在已经是夜晚了,幻术会自然失效的,好不?”

“难道是药水下得太多,中毒太深了?”

“没准!妖术侵入太深,你得找赫尔墨斯索要黑茎白花!”蛋糕又叠了一层。

“给吧!”沈络居然从屋子里晃出一朵来,“哈——正巧,给奥德修斯准备的,先给你救急吧!”那是她准备做陶瓷插花用的,巧合得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会是真要把我变成驴,或是鱼吧?我真想请埃洛斯用他的风袋,将你们送走!”向晴祥装生气,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朵“泥巴花”,就忍不住乐了:“《奥德赛》的新版演绎竟是这般离谱,实在对不住先贤荷马了!”三人嘻笑不止,既无矜持,也不淑女。

原来故事与真相只一层之隔。经过口舌的加工之后,一段“中了妖术的尾骨”,如琪琳时不时探出的红狐尾巴一样,虚幻而颇有趣味。

身外,永无他物。女巫喀耳刻还没光顾,但魔幻般的夜晚精妙如发丝般的簇拥,热烈而安恬。直到清露生凉夜,皎月出峭岩,水天之间雾蔼似的,氤氲烟笼。月光也起了雾,透着蓝光。三人各自回屋,不扰清梦。

光从窗外倾泻而入,朦胧缥缈如云雾。不见绿妖婀娜,手腕轻移,扇面微振。但见点点莹光由远及近,一座华丽的宫殿坐落在绿荫遮蔽的山谷之中,浮出海心,美妙的歌声自远而近,穿着锦衣络纱的女人,那是传说中的太阳神与海神的女儿喀耳刻吗?她的鼻尖略微上翘,下巴也尖翘如弯月,这个弯翘的弧度一直延伸到她探入海水间的水蛇状的长腰,稍一侧身,便是衣袂飘然,灵蛇起舞。她手里正在把玩的瓦罐啷当作响,倾倒而出,身侧便是一堆年代久远的又黑又旧的挂件,发着森冷的光。一条鱼形坠子,似曾相识,恰好在她的脚边。向晴正要走近,她扭过头来——那个古怪的颧骨高高的,眼袋微凸,大眼睛则像两个深洞一样诡秘的皮肤黝黑的老妇人!“你是来问我要那个坠子的?”她笑得诡秘。

向晴惊愕地捂住了嘴巴……幻术!幻术?她的身体在慢慢变绿。整个园子里也都是绿的,成吨的绿气正自下而上地运往枝头,隐蔽地流淌着。那些植物便是这样,披着翠绿的盖头回来,像新人一样。然后,满园的绿意铺天盖地,繁花处,藤蔓蜿蜒,花枝披垂。一树树蓬勃的春意已经难以抑制地透出,将整个花棚挤得饱满而鲜妍。

“得有这蜿蜒盘绕的草本蔷薇,有炽燃如火的凤凰木,有这一树树的绿叶繁花……”向晴喃喃自语,这是在布置她的宣传花车?几辆花车次第明媚,缓缓流动在春风里。她从中走过,从浅睡中苏醒过来,成为自己的花朵。身体被放空,眼帘外便是安静时光。她心怡的花车从埃埃厄海岛归来,没有山鬼驭手,只有淡暖生香的人间。日子还在照常继续,被阳光飘满的营销大厅湖光水色也变得红润了。

“拿花车围就的地域,就是宣传舞台。围着舞台流动而行走的花车,仿如炫动的花海。若是一径成溪,花溪自流,沿街而走,便也自成风雅。”口里一吐就是一面花团锦簇,按提示去购买花蔓绿藤的两同事笑吟吟地问向晴:“宣传过后,还留着不?预定了这些,日后可当自己的婚车,别具一格,又韵致生动!”

向晴用手一挥:“掏钱买了去,天天坐婚车!反正又不贵。”回头一想,“不过,四轮的‘小地鼠’司机也要一起买了回去。”两同事唬得,伸长了舌头,遁逃而出。水草丰茂,她的尾鳍在欢快地摇摆。它们不请自来,轻轻捣鼓在肤下三分,那里有最辽阔的风声。

想必他是被风刮来的吧,樊耀阳就站在她们中间,看两名急匆匆而去的同事嘻笑着出去,目光直视向晴:“我们部门的几位男士希望有机会与你们合作,成为你们宣传花车的驭手。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不。花车是租的,司机当然随行。否则一天的工薪岂不是没了着落了?”不假思索的,向晴一口就回绝了他。

“租是租,雇是雇,你怎么能混淆了呢?”他轻笑着,呼吸声在上空回流。

“租也好,雇也罢,都是我们部门的事儿。”

“省下雇马夫的钱的同时,让儒雅的男士有机会展示一下风采。这样,于部门,于公司都是省钱又获利的事儿,怎么就不好呢?”

那样安静,周围的空气被左右拉扯着。她注视着他,明知那伸手的长度正截取着一段花开时节的空洞。只是,凹形的,流动的,矛盾的,离离落落的,缠绕得她说不出话。然而,数十双眼睛如白炽灯一般光耀。她们注视着她,更有点头赞许的。她们像贴满了水宫的鱼鳞,不留缝隙。她避开了那些热烈的柴草,避开了她们别致的关节,答道:“宣传活动这么重要,来不得一点儿闪失。你们不如‘马夫’应对自如,如果出了纰漏,责任谁负?”

“这自然都在职责范围内,不劳费心。”樊耀阳那么说着,却不走,“同辇而游,是他们的希望,想必也是她们的希望。”他不回头看大厅里那些朱雀云雀,只问她。

“不!”她随手将一只曲别针丢进了抽屉,并且重重地将它关上,掐断了它的回流。

大厅外面,摇晃着脑袋入座的同事,仿佛玫瑰深处的锯齿,轻轻地拉动了一片唏嘘声。

“你听,大众的回声——”他加深了暗示。

她发狠地盯了他一眼,他的笑意更深了,信手打开了办公室的灯,瞅了一眼她低下去的眉目,就不再说什么了。

“感情用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刚愎自用?“

她对自己说话,想起那些时光,就像她的酸甜苦辣咸,挣扎着背过脸去……

花车的装饰一如蔓延的春日,从埃埃厄海岛的喀耳刻城堡绮丽的风光,到浓缩的时光遗韵,它们奔跑着仿若回溯故乡,在大厅里稍作片刻的装点,就浸软了一大片的欢声。高一声的,低一声的,声浪舞蹈在大厅间,擂响了鼓点。奈不住狂喜往花车上坐的,绕着花车啧啧赞叹的,禁不住内心的呼唤呆愣至无言的……春天,这一场由内至外的不动声色的征服,美丽如难以抑制的漩涡。此时的向晴虽然照不见自己的脸庞,但只觉泉眼无数,涌动着向身体的四面八方。

“的确很美!”秘密的声音漫过她的脸颊,她的触角一直延伸着,触摸过花车上每一片绿叶,每一瓣花瓣。仿真的春天也这样诱人,碰撞得无数火星迸射!个人的单调转瞬间被更多热烈的气流裹住——那么多春天的耳朵,绿色的耳朵,交相把饱满的花蕊都染成云翳。

她在骤然间外化自己,无数的细爪,水浮,气升……他来了,坐在花车的前端——驭手的位置上。梦境割裂、失控,池央妖魅,腰肢细软,细浪翻飞。

“你看,鱼坠子!”仿佛是喀耳刻的叮嘱,或是那位摆摊老妇人的言语,卷帘门内出入的女子,她的同事,三三两两登得花车,独有她留有距离地观望着,游鱼在身。

一整个下午,她看着大厅里的同事们忙完一阵手头的工作,就到仿真花蔓围绕的花车上坐一坐,冥想翩跹如蝶。她看见一个又一个人的花朵,一尾又一尾游进去的鱼,慵懒沉醉如唱歌的小野花。她只是一言无发地看着,微笑着,花萼渐转桃红。

“看看——”照片刚一转发,火就引燃了一个女人的裙裾,热浪浓酽。向晴的眼前是火红的嫁衣,裙裾逶迤在发,如凤凰炽烈的尾羽。琪琳刚一摇摆,琐钠便吹打着过来。只是那淳朴嘹亮的喜乐却是奔着别处去的。整条巷弄都朱门红漆、嫁衣火红的女子,虹裳霞帔步摇冠和头顶的红伞下绮丽如一片红霞,直入门去,让径随其后的眼睛忽然丢了去处。

探头出窗,伸长了脖子观望的乔琪琳顶着一颗春天的心,挤在人头攒动的人潮里。一回头就换好了一身羽毛,把熟透的日子摘了下来。她的咳嗽像是一场花开,把笑容裹得桃红。她预定花车,像公司里的那两名同事鸟鸣不止,依然鲜亮。

“这事儿,用得着你张罗?”

“他办,我办,还不都是一样?”

向晴无语,看琪琳将那些火长成稻谷米粒,生成炊烟,陌生得滤出小腰身来。

所有的一切都醒着,像向晴那般醒着,总把“一寸草木迎永日,更把葵心来自许。”当作自己的篾言;像琪琳那般醒着,总要舞动艳丽的火焰,让时间一直发光着;像沈络那样醒着,简淡自在,清净自守。仿佛三个音部的高低变化,和谐统一在一起组合成的交响,让时间的分秒也有了别样的韵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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