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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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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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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对弈》连载

第五十八章 撞怀(一)

几口红酒,屋子里的人就被打了一层油彩。眼角、眉梢、双颊乍然而放,鲜润照人。她们濯足的那面湖泊,不时有萤火亮起。

这个夜晚的“迷迭香”从叶芝、纪伯伦到尼采、爱默生……小房间里高朋满座,静静凝视或倾听。

这头是斗室,那头是奔流,当一杯红酒完全空出通透的肌理时,沈络和向晴已经倾斜在八千里平铺的书海上,忘了眼前的存在。

隔岸,晃在水色灯影里的霓虹街市,岸上一个,水里一个,漂浮在犹近似远中。她们也在其中晃,被水形容着。

突然又和梦境相撞着,人事地物都全盘移位。睡前的镜子里,模糊又相识的女人再次从起泡的水池里仰靠着,浮现出来。这一次她离向晴更近了,眉眼都与向晴分外相似。灯光一闪,记忆深处灵光一现,竹篱小院、幽长老巷,摇扇子的她以及怀里的婴儿,声光形色排山倒海而来,几声婴儿的啼哭之后,画面黯淡如旧画,渐渐隐没入黑暗。

天亮时,沈络的闹钟打鸣般摇撼,震醒了席衣而卧的向晴,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睡在沈络的床上。而沈络,卷着她的被子,安卧在她的床上一副与世无争的恬然。

梳理完毕,出门,按旧路,再次完成一次旧的反复,一路直抵公司。公司大门外立着的两株欲芽的垂柳,清疏的枝条,千丝万缕在春风里轻轻拂摆。

她在电梯逼仄的空间里撞见樊耀阳直视的目光,转身冲外立着。电梯门一敞开,她正举步向外时,却被他一把拉住。面对电梯里几双满是疑惑的眼睛,樊耀阳把手中的文件袋一扬,说道:“新的项目书。请许秘书帮忙带给徐经理。”

众人已散。许向晴一手接过文件袋,抬脚就走。樊耀阳则云里雾里,不知何由化烟灰,紧追了几步,夺回了文件袋,责怪道:“真拿走啊?也不看看是什么?”

“交给徐经理的,不是吗?”

“嘿——我说,你——”樊耀阳凝视着向晴无动于衷的表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个儿走开了。

向晴寂寂地冲着樊耀阳离去的背影站了几秒钟。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只是个哑巴,漠然表情下,野火舔食过,河水泛滥过,沙虫蚕食过,却全都堵截在上颚处,圈着一团麻绳。她知道,这是自己紧张的缘故。紧张是面具,凹凸镜面变形着眼前的一切。实际内城却在挖深洞,蓄积粮,藏之深山。

她往拐角转弯,樊耀阳折回了身,却怅然发现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阳光破窗而入,往向晴的办公室洒了一层流浪的金色蛋液。桌台上干净得空无一物。向晴打开电脑,开始着手梳理这几天的工作部署。

忙完这些,她往徐夏箐的办公室门口探了探脑袋,大门依然紧闭,她的目光被挡在门外,悬着一挂的疑问乱窜。

昨天整理和归纳汇总,并梳理成若干工作项的文件已经打印好,安放在徐经理的办公桌上,只等她发令了。而现在,她却一个空壳也不留。

向晴正想着,办公室的电话激灵着一串乱蹿。

“向晴,将你昨天的归纳汇总,梳理出来,着手分配工作项目下去。”

“昨天整理出来的工作项有八大项,第一项是……”

“你看着办,从期限最近的先开始布置。”电话那头没等向晴汇报,已经不耐烦了,匆忙吩咐了一句后,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哦,你能帮忙购买几盆盆栽吗?”

“可以。请问对盆栽有什么要求?”

“六盆大盆栽,适合放置在庭院的。”

“送哪儿?”

“先选定了。留个电话,改天我自己联系。忙完这些,你再上广告部门去一趟。”

“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根电话线穿针引线,却能风雨不透。这就是徐夏箐。

放下电话,向晴第一时间想到了樊启阳的那面花海。嗅觉比她的脚步更先开封,花的芬芳像一道小小的波浪,触发的记忆愈发绵长。

布置完三个小组的当周任务,向晴给樊启阳打电话,订购六盆庭院盆栽。樊启阳询问她,要观花、观果、观叶类的盆栽,还是以根、形为主的艺术盆景?如果选择艺术盆景,最好亲自选购。

当刺桐树大红色的花冠像串串火红的大辣椒密集地点缀在绿叶中,一抹暖意扑面而来。向晴对着这一面花花叶叶自成世界的领地笑容亲切。阳光下苍翠的树木打了蜡似的,流动着,油光水滑。凑得近了,这些从花木中爬出来的绿就把她重装了一回。春天太妩媚,泥土暄软,草木发萌,嫩芽着枝。它们以一粒花粉的传播形式寄生到她体内。不用细嗅玫瑰,自有芬芳盈袖,渗透到周身的每个毛孔里去了。

她夸张的神情,樊启阳一点儿也不陌生,只含笑凝视着。绿色的光斑在闪烁,像忽闪着的眼神。阳光的手一遍遍将叶片翻动,亮光上下翻飞着。

他带她挑选盆栽、盆景,在甜柔的光亮里。鲜花如美眷,她的目光因贪婪而忘了疲倦。她说,以后会来当义工的,全都是因为贪恋这美得让人松驰、迷幻甚至慵懒的花海。

天空是水蓝的,是颠倒的海。水边的阿狄丽娜在水蓝的倒影里,流动在色彩斑斓的香海里。向晴眩晕着,欢喜着这样优美的长镜头。

“你刚才指着的水蓝色的花苞是蓝雪花,花色淡雅,倒是不错的选择。这种花管理简单,赏期长,而且耐热、耐高温高湿,病虫害也少,可置放于阳台、庭院。旁边,攀在篱墙上的那些花簇是铁钱莲。这种藤本植物享有“藤本花卉皇后”的美称,作花篱的效果格外优雅别致。当然,用藤本月季作篱墙的效果也不错。以上这几种较适合女主人的品趣。” 熹微般柔和的光线透过玻璃晕染着这面清淡、沁人的花房。他这么说着,侧身探问向晴。向晴的唇角微翘,扬着眉梢,静寂欢喜着,站立如一株新鲜湿润的花木。

“如果是男主人的选择,可能会以观叶类盆栽为主。比如平安树,各类盆栽竹子——棕竹、龙竹、佛肚竹、散尾竹、荷花竹……还有,夏威夷椰子也可以。另外,用榕树、榆树、黄杨、金弹子、六月雪等常绿灌木做的盆景,适宜于庭园观赏树根、树形。这些盆景盆栽艺术观赏性强,价格也相对高些。”

樊启阳逐步介绍着那些盆栽,向晴一路点头,终了,旋身对着满庭花木全然没了主意。

“满庭芳!各类的都来个一、两盆吧!”那些用眼角眉梢一一抚摸过的盆栽环抱得她满眼绿波。

樊启阳笑了:“那就不止六盆了。是你自己要吗?”

向晴不答,仰面对着阳光眯眼笑。

阳光润泽的花房,弥漫着一股暖香。它像风一样快乐的飞翔,气流呼啸着奔跑。樊启阳定定的,对着她的侧脸出神了半晌。

每次大姨来时,游移在花树中的母亲巧笑着,美目顾盼,拉着姐妹有说有笑的情景又浮现了出来。母亲对她的姐妹说,他出生时,腰背下方有一手掌大的胎记。为此,他对着镜子前后夹印着照过,也没找到。他问起时,母亲略一迟疑,解释道,胎记,长大了就会自己消除了……

“散尾竹呢?”

向晴随意一说,他心不在焉,挪移了夏威夷椰子,回神时乐了。

选好了盆栽,樊启阳留她喝杯茶水再走。

“趁着办事之机偷闲看花,实在是奢侈了。我把樊大花圃主人,简称‘樊花主’的电话给我的女老板。关于这些盆栽的去处,她会在电话里告诉你。至于茶水还是不喝了,回公司去了。否则,耽误太久了……”她伸了伸脖子,拿手一抹脖子,扮了份鬼脸,自嘲道。一眼瞅见

花房一角被剪除的月季花茎,又问:“剪了那么多?”

“剪花后,顺便修枝。”

“哦——昨天玫瑰大卖嘛!”她“哦——”的余音往他耳畔吹过一丝凉气。他微微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飘出唇际的是两声简短的“呵呵”,眼神有一星光亮冻僵了似的,黯下光去。

目送向晴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投注在那堆被修剪去的月季花茎——恍如一夜白头,孤单的零落在地。

大概是被袅袅而起的香雾熏透了,回到公司翻书,写文都心绪安然,渐生出浮游的美感。给许经理发送了六盆盆栽的照片和樊启阳的电话,向晴才想起,还得去广告部一趟。

刚迈出办公室大厅,冷不丁从边门忽然拐进一大个子,她一头就撞进人家怀里。泼墨状的云团压得她两眼发黑。

蒙了眼睛的她,提高了嗓门叫:“谁呀?”

耳朵不封堵,听到有人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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