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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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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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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对弈》连载

第四十三章 湖水轻拍

“琪琳,如今正是房地产商招售楼人员的紧俏时期,我看,你可以去试试。”沈络提了点个个小建议。

琪琳含糊地回应:“嗯?”便假装侧过头去欣赏车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虽说还是冬天,但春天的信息已经隐约透出了山野。山岗上迷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绿意。咬了咬嘴唇,琪琳把她的焦虑锁得很紧——双唇发干,还起了小块的皮,被她这么一咬,渗出了血来。她不声不响地拿了张纸巾轻按在唇上:她去人才市场的事儿,她俩都还不知道,还拿她这箭竹棍当梁柱。否则,十幕话剧浓缩成一句台词,她只有报以一个摇头,神话落地,大象即刻变成了小兔!现在,她想到工作的事儿,那都是雨水煎菜——天上的味儿。尽管如此,她还得要逼着自己去够着这天上的雨水。这一刻,她头脑里的龙卷风也在快速地转动。

出租车里又恢复了安静。向晴闭着眼睛,仰面朝上。她的整张脸裸在光亮中,光影晃动、交错,如水漾动,波光粼粼中向晴仿佛置身在深海:鱼鳍轻扇,她的身子在游动,招摇的水草伸长了手臂抚摸着她。身侧鱼群滑过,尾鳍友好地轻轻碰触,打着招呼。透过繁密的水草丛,能看到一个体形娇小的长发女人冲她清浅的一笑。一袭旗袍,襟前摇曳着一茎荷花,手持一团扇,扇面上也是一茎出水莲。她仔细端详——那个女人长着一双酷似她的眼睛,眼睛隔着水草的缝隙,远远地瞥了她一眼,就晃悠悠地飘远了。她被一处耀眼的光芒捉住了眼睛,光芒来自深海的更深处。遁着那束光,一个摆动的钟摆晃动着金属质地的亮斑,一左一右地牵着她的目光摆。摆着摆着,一修翠竹掩映下的木篱小院如水晶宫般自海底升起……

“到了!”琪琳第一个跳下车来,向晴也从游离中醒转过来。她惺忪着双眼,如梦初醒。“你是鱼身转世,好于水的。”她想起母亲说起的从老僧人那儿占的一卜之说。只要接触到水,这种奇异的幻觉就会像血液嗅着了心脏似的,朝着强心泵奔去。而最近,在如水晃动的光斑里,她也能出现幻觉。这支离破碎的幻像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向晴找不到解释。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她自嘲地笑笑,走出了出租车。提议大家随她去减减压,散散心。”

“哪儿?”

“去了,你们就知道。”

沈络和琪琳不置可否地冲她扬眉一笑,这个闲适的午后,就交给了她。

穿过日光微微西斜的小街市,在一左一右时不时敞开的窗户中走过狭小的巷子。午后普照的阳光,沉浸在幻想中。两侧的居民楼房宁静地立着,听风抚摸过它们的身体,发出近似于箫管乐的悠扬。木屋温暖,有些垂挂的植物时不时地探出柔软的腰身,伸延到路边。

她们在镀了一层金色亮光的石子路上走着,如同走在自家院子里,惬意地享受脚下轻叩石子的轻响,在周围微微地回荡,起伏,仿佛沿着脚下伸展开的是一架竖琴上的弦线,这声音就从它上面颤动着,漾荡到空气里,吟唱般的曲调和四周的一切轻声交谈着,又逐渐地过滤在空气里。

向晴旋身冲她俩顽皮地眨眼,一手附在右耳侧,侧目聆听——拿不准让她神情专注的声调,却见她食指一竖,置于唇上:“嘘——水声,地下的水声!”她压低嗓子,动情地晃着脑袋,倾听微弱、甜美的自然旋律。

这是个美妙的下午,全身的每个感官都吸进各种音符。她们在其中自由行走,成为它们当中的一部分。洒在身上的阳光暖暖的,丝丝缕缕地钻进衣服的纤维,钻进她们的呼吸。交谈都变得多余了,只能意会的东西往往是人类最亲密的交流。

“我要去英尼斯菲利。在那儿盖间木屋,有窝,再种些种子,筑个蜂巢,林中独居,听蜜蜂嗡鸣。宁静缓缓到来,我将独享,早晨的雾纱来到。午夜点点微光,正午大地红辉,黄昏红雀飞翔。我要去了,要动身了。湖水轻拍。我在路上,听到心灵深处湖水轻拍。沈络轻声念着叶芝的那首《英尼斯菲利湖中的小岛》,后两句诗,她又反复着念了一回,涟漪的微澜轻轻漾动,让向晴和琪琳也不自觉地随声附和“湖水轻拍。我在路上,听到心灵深处湖水轻拍。”

她们离得那么近,读得那么愉快,如婴孩般地苏醒,像这深冬暗萌的春日气息。读着,读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那片空旷的花地。一大片阳光就坐在这儿,花木在这儿漫不经心地生长着,一些细嫩的枝节,柔美的花朵在她们面前展开,形成队列。季节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更换羽毛,隔着透明的花棚,它们早已经呼吸到风和日暖的气候潮汐,得体的草妆披戴,清冷,却又热情。

“义工来了!”朗声一笑,身着天蓝色系扣衬衫和牛仔裤的樊启阳就出现在开启的门口。

“老板呢,又出差了?”

“是啊,要不然,要我们这些打工的干嘛?”

“然后就随你无法无天的了。”

“也就这么大一块地儿,翻不了天的。”樊启阳笑着,把她们三人请了进去。

琪琳对那些花花草草的兴致不浓,进了花棚,就找了块空处坐下,拢了拢身上的皮草,到处打量起来。沈络却像飞扬的种子,漫步其中,独享这刻草木围绕的时刻。她脸上有种迷醉的浅淡笑意,似乎“湖水”仍旧在轻拍着,她还沉浸在其中,鸟鸣盛开,醉得种子全都发芽。

“你那位朋友倒有几分像你。”

向晴一回头,看到沈络正低头细嗅一朵花香。她们都喜欢朝下看,把眼睛一点点地游入花丛,以这种方式供奉心灵深处的自己。“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我们都有‘大自然缺失症’!”

“喝点什么?”

“我是义工,还没干点什么,怎么就享受上了。”

“下午,阳光最烈时浇花、施肥?岂不毁了这些花木!”

“还有橄榄花茶吗?”

“橄榄花茶?”樊启阳寻思着,“哦——没有了,喝黄山毛峰吧!”

他请她们坐下。形似雀舌,细嫩卷曲的黄山毛峰,峰显毫露,注入热水之后,雾气凝顶,芽叶竖直着悬浮在茶水之中,在小型的原盘玻璃壶里,清晰可见。而后,在饱饮水汁之后,缓缓下沉,依然芽挺叶嫩,兰香馥郁。清澈明亮的汤色呈淡黄色,芽叶匀亮成朵,色泽绿润。

向晴深吸一口气,轻轻捧起茶杯:“嗯,清而不浊,滋味醇爽,香气高长,很像松萝茶。待遇不错嘛!”

樊启阳微微一笑,继续给大家倒茶水。琪琳别扭地拉扯着身上的动物毛皮,阳光晒得发烫,但她揪不下来,介意着身上洒着的酒水的那滩污渍。沈络安静啜饮,花香、茶香,还有这满眼努着小嘴饮下阳光的绿色植物,让她完全融入四周的草木世界了。她是注重内心状态的人,含瓣在心。如果用“含羞草动”来形容沈络, 是再贴切不过了。

见她俩都不动声色,樊启阳有种待客不周的尴尬。“她们——”

“整壁花木就足够她们饱饮眼福了。现在,她们正倾听着‘心灵深处湖水轻拍’”没空理会。

“湖水轻拍?”樊启阳左右张望,不解地望着向晴。三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不用理会她们。渴了喝茶,喝足赏花,这就够了。”

樊启阳这才如释重负。“你懂茶?”

“不懂,没学过。”

“这就奇怪了!是家人,或亲戚有从事这方面的?”

“也没有。”向晴报之灿烂的一笑,“可能我在娘始里学过吧!”享受这份休闲自在,她的顽皮总不失时机地破土而出,就像花棚里的许多绿色符号,开口的每一朵,每一片都带着蓬勃的热气。

她的笑容里有樊启阳太熟悉的东西。就是这么一个孩子气的女子,让他不止一次地联想到他的母亲。自从接触到她以后,被牵系出来的许多画面就时不时地萦绕在他心头。

母亲也是懂茶的,焚香伴茗,读书写字。心情好时,泡壶茶,会与他聊古代的煮茶法、煎茶法,历代的一些茶人、茶事,还教他甄别茶品,对茶水的冲泡和茶具的选用也极是讲究。一本《茶经》,与一壶一杯相伴着,母亲在茶水氤氲中端坐的模样清丽简约,优雅素淡。

遇到父亲十天、半个月的忙完商事,邀了几个好友回来,母亲总会在招待过饭菜之后,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到院子里摆了几样茶点——茶奶冻、蜂糕、奶黄卷等,再泡上一壶热茶,请他们继续闲聊。母亲的茶艺娴熟,“祥龙行雨,凤凰点头”,一高一低有节奏的点斟,能够不洒出一滴茶水。

“来个凤凰三点头!”向晴端着烧开了的水壶往玻璃茶壶里注水,水壶从高处不间断地冲下,有节奏的三起三落。茶水在水流的激荡中,叶片翻卷、升腾、沉落,均匀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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